赵妍曦来到坤宁殿,皇后萧清婉见赵妍曦进来,忙起身相迎:“皇姐来了,快入座。”
赵妍曦挨着她坐下,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半晌才轻声问:“皇后可知凌清的夫人,林芸瑶?”
萧清婉微怔,随即点头:“汴京破城那日,兵荒马乱的,我们萧家带着芸瑶一家跟着逃难的百姓往南走,大嫂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却坚韧,路上看到流民,她把分到的粮食给了随行的孩童,自己饿了都没吭声。”
萧清婉见她神色恍惚,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皇姐,你不必在我面前遮掩。自汴京时你总寻着由头召见大哥,到如今屡屡在我跟前问起他的事,你的心意,我怎会看不明白?”
赵妍曦猛地抬头,惊得指尖一颤,帕子差点从掌心滑落:“皇后...你...”
“大哥文武双全,性子又沉稳,公主对他动心,原也正常。”萧清婉执起她的手,指尖温软,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只是他既已成亲,公主...唉。”
赵妍曦垂眸:“听着你大嫂是位难得的贤内助。她现在在何处,总不见萧将军接她过来,倒有些奇怪。”
萧清婉顿了顿,眉头微蹙:“公主也觉出了?说起来这事我当时就纳闷。那日在渡口分别,芸瑶对着我爹娘,一口一个‘伯父’‘伯母’,规规矩矩的,倒像是外姓人家的姑娘见长辈。我娘当时还拉着她的手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大嫂也没改口,竟说:“不会再打扰。”
“连盘缠都没收?”赵妍曦追问,想起凌清那句“已成亲”,心口像被什么堵着。
“是啊。”萧清婉叹了口气,“我爹娘见他们行囊简单,塞了两锭金元宝给他们,说是路上应急。林父林母没收,大嫂也跟着摆手,说自己带了些体己,够用。那时候我就想,寻常新媳妇哪会这样跟公婆见外?可能那林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规矩。”
赵妍曦沉默了。窗外的日光斜斜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林芸瑶的称呼,拒绝的盘缠,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盘旋,隐隐织出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网。她站起身,对着萧清婉浅浅一笑“皇后,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越州林家祖宅黛瓦,凌清足尖轻点飞檐,玄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座两进小院不大,很快便寻到西厢房的竹影深处——窗棂半掩,一抹月白裙倚在桌边,正是林芸瑶垂眸翻阅书卷的侧影。
凌清折下墙头忍冬花,以花瓣为墨、银簪作笔,在素笺上疾书几行。纸鸢般的信笺翩然落在翻开的书页上,惊得林芸瑶的手微微发颤。林芸瑶望着那熟悉的字迹,心跳如擂鼓,抬眸望向虚掩的窗扉时,只瞥见竹影摇曳。
“我要单独见你。——凌清”
刚劲飘逸的字迹下。她攥着纸条的指尖泛白,待打发走丫鬟,屏风后已传来衣袂轻响。抬眼望去,那人一身玄色女装英姿飒爽站在她面前,眉眼含笑看着她,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目光掠过凌清腰间的璎珞挂坠,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声音裹着江南软语的甜糯:“许久不见,萧大人可安好?”
“不好!我时常想你,再忙也要来,别以为你跑的了,跟我走,做我的将军夫人定要你风光无限,诰命加身。”
凌清开心的上前长臂一揽把林芸瑶带进温热的怀抱。
“你今日还穿着女装,不怕被人发现~我在此间听了很多你的丰功伟绩。救皇子公主,南迁,顺城大捷......”林芸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说道。
“你不喜欢我穿女装?我是私人行程穿什么自己决定。”
“怎么会,我们曾同榻而眠,我早就看过你女子的模样。很好看!”林芸瑶娇羞的说,随即喉间泛起苦涩。她垂眸说:
“凌清,我信中说了,父母年迈,我...终究是放不下他们的。是我不好,我和母亲说了你是女子,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凌清诧异但目光坚定的说:“说了也没事,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我会安排好伯父伯母。如果你不喜欢朝廷应酬多,我也可以置办一处庄园,随时去看你。”
凌清混着温热的气息落在林芸瑶发顶,指腹抚过她泛红的眼角时,心底翻涌的情愫再也按捺不住。凌清忽然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住那颤抖的唇瓣。林芸瑶骤然瞪大眼,挣扎的双手抵在她胸膛,却被她攥住手腕,带着掠夺意味的亲吻几乎要将她溺毙在汹涌爱意里。
“凌清...”许久,她轻轻偏过头,喘息着避开,耳尖红得滴血,余光瞥见案上西王母像慈眉善目的注视,猛地清醒过来,用力推开眼前人,“西王母娘娘在此,怎可...怎可如此造次!”
“你什么时候信起这个了!?”
“和你分别之后,我就每日魂不守舍,和母亲到附近道观,幸得道观师太指点迷津。”
凌清额头抵着她的,喉间溢出低哑轻笑,指腹摩挲着她嫣红的唇:“我们本就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何惧娘娘见笑?”
林芸瑶慌忙用袖口掩住发烫的脸颊,又羞又急:“你...你休得胡来!我休的是太上无情道”
“城外道观教你什么太上无情道?”凌清猛地攥住她的手,“我这就去拆了那座破观!”
“不可!”林芸瑶急得眼眶发红,“那观中清修之人与我无冤无仇,你若动他们..”话音未落,见凌清眉间戾气渐浓,她忽然想起师父说的"情劫"二字,咬唇别过脸去:“你若执意如此,便当我从未认识过你。”
凌清望着眼前倔强的姑娘,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抱起林芸瑶转了半圈,将她轻轻放在桌案上“那你好好考虑一下。把娘娘请去偏厅,今夜子时我再来...我明早会以镇国将军的名义过来接你走。
待凌清翻墙离去,林芸瑶坐在榻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怔忡许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唇上残留的温度,案头西王母像的目光仿佛都带着揶揄,她慌乱转身背过神像,心口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怎么也静不下来。
铜制烛台在夜风里晃出细碎光晕,凌清如约而至看到的却是林母,林芸瑶正瑟缩在林母之后。
“芸瑶你这是何意?”
此刻林母将女儿牢牢护在身后,脊背紧绷如弦,像极了护崽的母兽。
下一秒,林母忽地跪地,银簪磕在青石板:“别怪芸瑶,是我发现她支开丫鬟,逼问她,她才告诉我的。谢大人救我全家性命之恩,老身没齿难忘......萧大人可以叫我们做任何事,万不能让瑶儿跟你走......”
林芸瑶连忙去扶林母,林母不肯起身。
凌清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救过的百姓何止百千。我从未求过回报,你们与旁人并无不同。”她上前半步,看着林芸瑶,“只要芸瑶愿意,我定护她一生无忧。”
“此乃逆天而行!”林母突然抬头,固执的眼中泛起血丝,“老身不会同意......”
“够了!”凌清打断她的话:“我只听她亲口说。芸瑶,你若心悦我,便随我走。”
空气仿佛凝固。林芸瑶攥紧衣角,母亲的话犹在耳畔:如果和凌清走,她就告诉父亲实情,父亲一生刚正不阿。若知真相定会气出好歹来。只能含泪摇头。
“芸瑶,你信我!什么天命、什么人言,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林芸瑶浑身剧烈颤抖,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声音哽咽破碎:“凌清,你终究变了......从前你眉目温柔,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暖意。如今的你,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寒意。”她抬手轻轻拭泪,眼神里满是哀戚与决绝,“我愿每日在王母娘娘座前虔诚祈福,只盼你......一生顺遂平安。”
凌清如遭雷击,只觉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看着林芸瑶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从齿缝里挤出寒铁般的字句:“不必了。今日你若不愿与我同行,林姑娘,就此别过。此去山河无期。”
林芸瑶上前自嘲一笑:“山河无期!萧大人此次来就是告别的吧,市井传遍了你与公主的惺惺相惜。”
“芸瑶,市井传言你也信?”凌清皱眉看着林芸瑶。
“传言你与公主常对饮到深夜,传言汴京你和公主同吃同住皇宫。这些都是假的?几分真几分假?”她声音戛然而止,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芸瑶你应该知道我和公主不会有什么?”凌清皱眉解释。
“好!那你就卸去这官身,从此和我一起。”林芸瑶紧紧的盯着凌清。
“不行!”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失态。看着林芸瑶骤然惨白的脸,凌清艰难道:“我既入仕途,便身不由己。后面牵扯很多,至少我现在不能。”
“果然,我比不了某些人某些事~”林芸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罢了,你我本就隔着山海,你走吧。就像你说的,就此别过。此去山河无期。”林芸瑶转身背影决绝。
凌清还想说什么,最终只说了:“保重!”说罢,大步迈向茫茫夜色,飞身掠走。
林芸瑶瘫软下来坐在椅子上,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母亲,让小翠把西王母像搬回来,女儿要潜心修道。”
林母一时语塞,深深的叹了口气:“瑶儿,母亲是为你好,早些歇息,明日我再叫小翠把神像搬回来。”
翌日辰时,吏部快马送来公文。黄绸上朱笔批落,言明林玉堂在吴江任内虽有大坝溃决之失,然其治下百姓安居,政绩斐然,正值朝廷用人之际,特擢升为越州知府。
林府上下顿时忙作一团。林玉堂身着簇新官服,腰间玉带生辉,与林母、林芸瑶一同跪于阶前,向着皇城方向深深叩首。晨光洒在三人身上。林玉堂声音洪亮:“承蒙圣恩,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负陛下重托!”林母双手合十,低眉呢喃着感恩之语,林芸瑶则垂眸不语,昨夜的泪痕虽已洗净,眼底却仍藏着化不开的哀愁。想起了昨夜渐行渐远的玄色背影。越州在林家祖籍,比吴江富庶数倍,这份不合常理的擢升,分明是有人换了最妥帖的方式护她周全。
叩谢完毕,林府即刻开始筹备赴任事宜。车马粼粼,人声鼎沸,唯有林芸瑶立在庭院角落,望着天边孤雁,将满腹心事都藏进了随风飘动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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