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际,天公作美。骄阳躲在云后,清风阵阵,带来了难得的凉爽一日。
裴今遥今日是赴印阁老之约的,刚到没一会儿就被东方泽带着焦元正从背后搭在肩膀上,三人以奇怪的姿态挪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你今日……”东方泽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着她止不住地点头,“还精心装扮了啊,那你这不是来闹场子的?”
平心而论他们仨今日的衣着都很端庄郑重,印阁老的诗会邀约很早就下了帖子,如今拖到盛夏留京的进士们都已进入官场与先前白身的时候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今遥也想穿得随心所欲些,可诸多事情叠加在一块实在让她无法无心随意,她想焦元正和东方泽也是同样的心思。
“可惜,新知不在京城了。”
印阁老挑的地方那自然是千好万好,正中央小湖泊上水榭格外美轮美奂,依稀还能听见女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从湖上传来,那边该是女子们游玩的地方;他们所在的湖畔引出了一条曲水流觞,水面上已飘荡起精美的酒器。除了此还有许多可供玩乐的东西,湖上的画舫、摆放在一旁的投壶……侍弄着古筝琵琶的艺伎,摆放在宴席上各色的糕点美食。
乔新知期盼已久的与座师的宴会,再加上这盛大的场面必定会张着嘴无声惊讶感叹,他与同年关系都不错也定会玩得尽兴。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期待的人如今不在了。
裴今遥三人对此倒是兴致缺缺,并非觉得厌烦而是本以为的师生间小聚突然间被迫变成了盛大的宴席。
原本的确是该从简的,可今日宴会不仅有裴今遥他们同年的进士,还多了很多的朝堂官员。哪怕是翰林院,也几乎全都来了,焦元正和东方泽对同僚如数家珍,才更明白其中的意味深长。
盖因——钟大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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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大夫钟高旻年已半百,从先帝在位时期就慎小事微几乎一次都没有被责骂过,这在宝德年间是极其难得的事。当今圣上继位后,他依旧小心谨慎加上跟内阁、六部等相比他并无什么实权,其他官员们甚少在意他。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低调行事的人,却因参与买卖官位贪污受贿数万两黄金之事,被锦衣卫查了个正着,当天夜里就被秘密抓捕进宫,由崇祐帝亲自审问。
崇祐帝当日早朝之上,将自己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审问的情景,全都一一说来。
听得人无不心惊!
裴今遥听得最为认真,因为圣上用的审问手法与她常用的几乎一模一样,若只论这方面他们真有几分相似。
钟高旻在高明的审问和崇祐帝本人强烈的威压之下,几乎和盘托出,不仅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还隐隐提及其背后还有人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这更让崇祐帝发怒了,盛怒之下竟让人直接处死了钟高旻,而圣上本人自然是全程在旁看着,亲眼看着他从活到死。
崇祐帝细细说来,每说一句朝堂上的官员心里都要抖上三抖,这可是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处死官员!
要知道哪怕是先前南直隶的明大人任上犯了那么大的差错,圣上也只是将他调回来又调往其他地方任官;平日里再如何震怒也只是处罚处罚官员,也让人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杀伐果决继位的。
“他们当然怕了。”
也是印阁老的宴会凑了巧,崇祐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事来为的是什么,当然是震慑官员。身为帝王哪怕过程上沾满了鲜血,继位后也多少宽勉的,像先帝那般的还是少有的。当今圣上即便是为彰显他与先帝不同,也自然而然要宽仁和善得多。
宽容退让一步,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逼近一步,利益之下往往会忘乎一切,可再停下左顾右盼时才深觉自己已身处悬崖峭壁,才惊起满身冷汗。
被当堂喝破的官员可不在少数,那一刻他们才方知圣上的宽容是居高临下赏赐给自己的,既然能赏那自然也能收回,圣上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
惴惴不安下,自然如潮水般想在印大人这边问问、听听,求个心安理得。
符洮一派的禺东官员来得也多,他们原本还想对裴今遥下个狠手,狠狠给她个教训或是让她落个半死。可转眼就出了钟大人的事,吓得他们轻易不敢大动作了,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
裴今遥也云里雾里的暂且逃过一劫,只是她还不知道,当然了哪怕她知道也只会对禺东一派道一句:去你个爷头!
于是说好的一场诗会邀约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印阁老还未露面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们被其他人围住说话,裴今遥他们这些小辈、不入流的小人物们尴尬不已,只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游玩取乐。
一道溪水相隔,那边的大人物们个个围在一起争论不休;而他们在另一处抱着几根投壶的箭,玩也不是不玩也不是,脸上写满了单纯无措。
“来!”裴今遥环顾一圈叹了口气,率先站出来从旁边拾了一支箭矢,肆意笑着对周围同年挑衅着,“有谁要跟裴某比试一番吗?东方泽?孟清禹?莫要怕哦。”
“嚯!”东方泽当即卷起袖口,“我怕你?!”
人群之外的孟清禹清晰地听见了裴今遥指名道姓的挑衅,比东方泽还不能忍拨开人群就挤了进来,“旁的就不说了,投壶呵呵,我三岁就打遍安阳无敌手了。”
“哇哦!”看着裴今遥几人似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比试,围观的同年们顿时兴奋起来,其中两位还是孟清禹和裴今遥这两个众所周知的不对付。
裴今遥、东方泽和孟清禹,不好说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配合,总之是让其他同年间尴尬无措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一个个铆足了劲为各自看好的人欢呼起哄。
“裴兄!裴兄!裴兄!”
“润行你可以的,不要丢咱们京城学子的脸面啊!”
“孟兄威武!打倒裴兄!”
而随着三人每人都一箭命中壶口时,人群更是爆发出猛烈的叫喊声!
声音之远甚至都传到了湖中心的水榭里,在水榭同样玩着游戏的不少姑娘们听见声音纷纷趴在木栏杆上远眺,听着热闹的声响也起了好奇。
另一边官员们那离得距离近自然也听见了,好些个都皱着眉频频往他们那边投去目光,可惜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不满。
“别的就算了怎裴大人也跟着胡闹。”有人直接点出裴今遥的名字。
“呵呵。”凌济捋了捋胡子笑出声,“都是年轻人玩得开心就好,说到底咱们才是不请自来的人……”
他话音刚落,印元青就带着一对少年来了,老远就听见了他的声音。
“哟来迟了来迟了。”印元青带着一双孙子孙女给诸位官员见礼,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后本想去跟裴今遥他们说说话的,可见他们玩得正兴头上也没去打扰,只挥手让两个小辈也跟着去玩。
后又转身招待着不请自来的同僚们换个地方交谈,也免得互相打搅。
“谁赢了?”印飞尘和印问筠早早就想来了,一入人群就直冲着裴今遥看去。
裴今遥慢悠悠地放下衣裳袖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与旁边咬牙的东方泽和不忿的孟清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打眼一看就知道谁输谁赢。
“还能有谁,你裴兄呗。”东方泽与印飞尘算不上相熟但因家境相似宴会上见过数回,也有几分交情。
印飞尘听他这话露出几分惶恐之情,这辈分差的可远了些,他平日都是以裴今遥半个学生自居的。
“再来一次!”孟清禹愤愤不平,就差了两个分筹,他差一点就能反杀裴今遥了,“三局两胜。”
“就是就是。”东方泽在一旁搭嘴,他也看不惯孟清禹但在这事上就勉为其难跟他站在一起吧。
“我来。”焦元正看得兴起也要加入,裴今遥顺势把手上的箭矢通通递给了他。
不仅焦元正一人,被他们这比试激起兴致的大有人在纷纷站出来也要玩,孟清禹和东方泽被人堵在中心无暇他顾,一转眼就看不见裴今遥了,只得先跟其他人比上一次。
裴今遥疑惑地看着印飞尘和印问筠兄妹二人,“你们怎么不跟着一起玩?”
印问筠从开始还没有说过话,此时面对着面,时隔许久再见到她。心底那些年少时的、青涩的、浅淡又深刻的姑娘家心事在听闻裴今遥成亲后,刻意也好主动为之也好,都在慢慢地消散了。
可再次见到裴今遥她还是心动,这份心动或许与情爱无关,而是心动于她多年如一日的和煦温柔。
五年前,江南的万籁书院,那是她第一次见裴今遥。彼时的裴今遥已赫赫有名,可她没想到裴大哥会注意到自己,还停下来问她是否哪里不适。
她当年问了裴今遥一句话,而对方的回话印问筠一直铭记在心,无时无刻不在勉励自己。
印问筠深吸了一口气,摈弃心中纷乱的杂想,笑靥如花:“裴大哥好久不见!”
裴今遥眉目舒展也笑了笑,“好久不见,问筠如今文章写得如何了?你可比你哥有见解得多。”
“……欸?我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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