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试卷在批改过程中,是先由数名各房考官先行批阅的。在评卷之中,若一张试卷被几名考官都评为低等,那么这张试卷就不会推荐到主考官手上,只有到主考官手上的试卷才可能会被点为五魁经之首乃至头名会元。
裴今瑶并不知道,她的那份考卷在批改过程中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争辩。
顾长夜发现的这件事,裴今瑶初知道时十分震惊,因为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会在当今圣上初登基的几年间犯下科举舞弊之事。
要知道在宝德年间一位北方官员在担任主考官时期将北方学子点为了前十名,之后才有寥寥南方学子的名字出现,为此南方学子大为不满联合起来力争科举不公。先帝得知后大怒,将这位主考官和其他考官几乎全部杀了,再次复考才平息下此事。
宝德年间的惨案尚近在眼前,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抱有侥幸之心,再干出这种事来。
裴今瑶并不知道圣上到底是否知晓此事,又是否在故意将此事经顾长夜之手交给自己。但她知道此事后自然要有所作为,送上门的把柄岂有错过之理。
那几封信并没有落下署名,但圣上登基后才举行过四次科举考试,那些科考官的名讳都有存留。她只需查过之后再做排除便能得出舞弊考官的名字,至少禺东党派必定在其中脱不了干系。
令裴今遥有些遗憾的是符洮或许并不在其中,想要以此事扳倒他还差了些条件。
对于此事裴今遥并没有在大理寺宣扬,只是在将折子准备递到御前时与方大人通过气。
方乐正得知后与她皆为一模一样的反应,前几日钟大人因买卖官位就被杀了若此案爆发出来朝堂必定会再次震荡。而他也不愧是为官数载比裴今遥更有经验,方大人看完她整理出来的桩桩件件,提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将元年与三年两个时点写下,甚至还落下数个名字。
“他们不会动太多。”
裴今遥无不同意,在看见方乐正写出的名讳后实在是感慨大人心思缜密、洞若观火。她只是将疑心的写在了最后,并没有指名道姓就是留给圣上自己翻查后自己认定,免得先入为主再对自己留下可能会不好的印象。
方乐正显然也是看破了这一点,并没有对奏折内容指手画脚,只是在白纸上挑明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默地看着白纸黑字再对视几眼。
也算是为臣之道吧,身为官员可以聪明,倒也不能太聪明,更不能在圣上面前表露出超脱的聪明也不能自作聪明。裴今遥比某些人认为的其实要知世许多。
“要本官呈上去吗?”最后方大人还问了问她。
裴今遥摇头,圣上在因周屿浮一事传她觐见时就已将可以亲自奏折于他的权力赏赐给了自己,她也可以秘密奏请圣上不必经过内阁了。就像先前罗少卿在奏折上画画,她为乔新知求情等也都是通过此举。
方大人繁忙倒不知道这事,听后自然更乐意她亲自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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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祐帝今日难得没有召见大臣,独自一人坐在御花园边上看奏折,雪白的狸奴安静地趴在旁边很乖巧。
像他给予裴今瑶直奏的权利,那自不会是单单只她一人的。他平日看的奏折十有六七都是源于此,只是这些奏折依旧内容杂乱几乎有一半都是些琐碎之事。
像什么某地天气、官员的请安问好、某处又出现了什么祥瑞之兆等等,事无巨细的都要写上给他过目。区别只在于有的官员只几笔带过有的却花费篇章大肆渲染,令他烦不胜烦。
真想把这些奏折给扔了,可扔完之后还是让人给捡了回来,崇祐帝不仅要看还要在上面大大地批上朱批:朕已阅,下次不要再写了。可若是管用的话,他也不会收到这么多了。
就在他处理琐事的时候,李福又拿着几本奏折走了过来。
崇祐帝头疼不已地道:“这又是哪的?别再像这安阳府尹,朕上次问他安阳境内庄稼种植如何、教化如何?可他递来的奏折满满当当的十数页,朕之问题他只答了三四页,这剩下的页数全是些溢美之词。朕要这溢美之词有何用?”
李福在一旁屈着身笑,目光落在一旁并不会真的往万岁爷正抖落着的奏折上看去。
“圣上英明神武,诸位大人全是发自肺腑情不自禁地想要赞扬圣上,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崇祐帝也就跟身边的人发发牢骚该批复的还是照例批复,李福想到他拿来的几本奏折其中有一本是由大理寺裴大人递来的,当即跟崇祐帝说起,“想必裴大人所写的定不会如此。”
他也只是买个巧罢了,昨日万岁爷还夸赞过裴今遥所写奏折堪为范本,条理清晰详略得当看得人心神舒朗。
“这倒是。”崇祐帝很满意,放下手上的奏折特意将裴今遥的那本挑了出来。
可打开一看他面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殆尽,脸一板就怒不自威。李福看他这模样不禁心中暗暗叫苦,不会是裴大人今日写的稀烂叫圣上怪罪吧!
不过须臾李福又从崇祐帝的表情里看出风雨欲来的雷霆之怒,便反应过来定是裴大人说了某件大事才会如此。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样,安静地趴在一旁的狸奴突然惊醒,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见无人看着自己后转身跑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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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科举舞弊一事,顾长夜其实还找到了些别的,跟裴今遥被打晕带去破庙有关。不过这就是她的私事了,两事分离开不一概而论。
裴今遥突然想起与顾长夜初见时他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禺东的官员无论多想在今年会试上动手脚终究是无法如愿,印元青不会给他们面子,他们再想在裴今遥和其他学子的试卷上打下下等的批语也不妨碍印阁老层出不穷的突发奇想。
那位被寄予厚望的鹿宁关某兄,裴今遥在回忆里翻来覆去也终于把此人挖了出来。这位关兄在同年间小有名气,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或许与他交好之人都不知道他靠山庞大。裴今遥跟他说过几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比之孟清禹谦逊了不知多少番。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眼看着名次上无法压下裴今遥,又想着通过姻亲将她绑在自家船上。这就不止他一方了,几方都想过此招,裴今遥中状元后一日能撞见四五个媒婆上门要给她说亲事,更别提其他无捆绑之意但也想给家中女眷觅得良配的官员了。
顾长夜提刀自荐那都是后来的事了,裴今遥先前一律拒绝,或许就是因为拒绝让禺东觉得这人难以掌控,打压不了就施恩,施恩不成就毁了。
常言说翰林院里丢一本书没准都能砸到三五个状元郎,可三元及第百年难寻一个,几乎板上钉钉的会受到圣上重用。他们拉拢不了必定也不想让别人拉拢了去,那就只能毁了她就算毁不了也要让她身负污点,最好是皇上一想起这个人就会连带想起麻烦事。
赵樾可是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一个死人。
这些事顾长夜全都无隐瞒交给了裴今遥,背后所涉及明堂之事裴今遥也没有插手,全交给顾长夜去做。两个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崇祐帝看完奏折后没有大发雷霆,却比大发怒火还令人胆寒。下令直接将大理寺寺卿方乐正、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全部叫进了宫,勒令他们三方共同来处理这件涉及广泛又罪不可赦的科举舞弊案。
原是打算让方乐正为主,裴今遥为副手,刑部和都察院协同辅助调查此案,可方乐正却推辞了并竭力推举裴今遥为首。
圣上思忖后采纳了他的建议。
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站在一旁,只当不察圣上和方大人在面前演戏,说来说去全是给裴今遥抬大轿。
三方领命后正准备回去思索着派什么人去合适,真让裴今遥领头那他们身为一部主官自然不能上赶着去。可没想到刚出宫门就发现圣上动作远比他们想象得快多了。
抓人这事没惊动内阁更没惊动他们三方,锦衣卫带着兵马司的人直接将官员府包围住了,一边将官员本人直接抓住丢进大理寺的牢中一边管控着官员家眷。等到符洮知晓,已经有七八个官员被抓起来了。
这些人是否涉猎其中还需要后面细细审问,大头的先抓了也给裴今遥后续再抓人行了方便。
刑部和都察院不敢怠慢,前脚刚回去后脚就让人来大理寺听候调令了。
说来,来的这几位也有些说头。刑部右侍郎亲自领人来,这人中恰好就有那日来拿走余大人案宗的青袍男子,虽只是正五品的郎中却身份尊贵特意被派来参与此案;都察院那边更是有趣,来的人就没有没弹劾过裴今遥的。
御史们脸皮子足够的厚,上下一派亲近随和与裴今遥称兄道弟:刑部的青袍男子就神色恹恹装不出好脸色。
还真是应了当日她的那句话: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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