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夜真的有肌肤饥渴症,虽然他羞于承认。尽管出身高墙大院,物质优渥,家庭却并不幸福。
父母貌合神离,对他的感情也寡淡。他很小就学会了交换的道理。
当了班干部可以得到一个父亲隔着烟圈的赞许的眼神,钢琴拿奖可以得到双倍的零花钱,考第一名妈妈会在餐桌上对他说“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他能得到的,永远只有这些。眼神、言语、物质,唯独没有体温。
他不知道拥抱和抚摸是什么滋味。
一个没被拥抱抚摸过的孩子,长大后要么会对亲密接触彻底排斥,要么会对亲密接触上瘾。
他不幸地被陈楚平确诊为后者。
陈楚平的身体对言子夜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就像畏寒的人会被温暖的东西吸引一样。
肢体接触的瞬间,陈楚平如同小火炉般的温热身体会让言子夜常年冰凉的内心泛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那不是**,而是更深层次的、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你帮帮忙,我也不亏待你,怎么样?”
“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明白你想走捷径,但为什么是聂思妤?”
言子夜循序善诱。
“跟着我也同样可以达到目的,聂思妤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还能给更多。”
晚了,陈楚平想。
如果是以前,他的这番话还具有一定吸引力,但是在已经登上聂家这艘巨轮的情况下,言子夜这番话对他已经没有诱惑力了。
言子夜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陈楚平身体的余温。
他露出微笑,静静等着陈楚平的答复。
过了一会,他听到对方说:
“言子夜,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言子夜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露出完美的微笑:“别说这种话,怪恶心的。”
恶心?呵。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把他按在衣柜上亲吻,半夜上他的床,摸他的下面……桩桩件件都做了,现在告诉他“恶心”?
真是口是心非啊。陈楚平想。
“既然你不爱我,那你为什么纠缠我?”
他盯着言子夜,“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偏偏揪着我不放?”
言子夜将手肘撑在大腿上,指尖托着下巴,竟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半晌,他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吧,如果你非要我说爱你才肯和我在一起,好,那我爱你。”
陈楚平笑了,“你的爱好廉价啊。”语气柔软,像是在开一个亲昵的玩笑,又像是在撒娇。
言子夜将其解读为积极信号,以为达成协议,主动发出邀请,张开双臂,“过来,坐我这里来。”
陈楚平听话地向他走去。他没有坐下,而是在沙发前俯下身。
言子夜以为他要吻自己,微微闭起眼睛。
陈楚平的嘴唇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混着低语,一字一句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怎么办?你的爱不仅让我感到廉价……”
他顿了一下,在对方的静默中,吐出最后几个字:
“——还让我,感到恶心。”
言子夜浑身都僵住了,陈楚平含着笑,在他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把言子夜惹恼了,陈楚平还是有些怕的。正好聂介臣让他住在聂家方便照顾聂思妤,他便连夜从学校搬了出去。
金师傅陪他来搬东西时,宋然和木子成问起缘由,陈楚平只支支吾吾,说改日详聊。
后来,言子夜回到寝室,看到陈楚平那张空荡荡的床铺,当场气得把桌上的东西悉数扫落在地,巨大的声响把通宵游戏睡死的宋然和木子成都给惊醒了。
事后宋然跟陈楚平转述这件事时,添油加醋地描写了言子夜生气的表情,“我一直感觉他虚伪,脸上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假笑,像个AI,那天发那么大火,我觉得他好像忽然接地气了一点。”
陈楚平问:“你对他印象好转了?”
宋然摇头:“那倒没有,我还是觉得他很虚伪。”又补充,“而且脾气很坏。”
挂了电话,陈楚平想起在空中衣阁里,在店里柔和的光线下,言子夜可怜巴巴地说“我爱你”时的神情,真叫人畅快无比。
和言子夜交锋了那么多回,他还是第一次占了上风。他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言子夜真的爱上了他。
但能让高高在上的言子夜,亲口说出他最不屑的字眼,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言子夜对他的偏执与渴望,远比言子夜自己承认的要深。这份渴望,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他忍不住想,如果言子夜是个女的该多好啊,省了多少事……唉,谁叫言子夜是个男的呢?
陈楚平自认性向正常,也没打算出格做个异类。
他的人生规划虽然不清晰,但往上爬是唯一的宗旨。谁谁能成为他通往高处的阶梯,他就攀附于谁。
而眼下,聂思妤是最好的选择。
他对聂思妤的感情或许不纯粹,但这无关紧要。连聂介臣都不在意,聂思妤本人大概也清楚这一点。
他必须牢牢抱紧聂家这个大树,实现他梦寐以求的阶层跃迁。
正想着,村里打来了电话,说奶奶今年体检又查出一项医保范围外的慢性病,检查费和医药费还是村支书帮忙垫付的。
他把钱转给对方,再看自己的账户余额,所剩无几。这才刚开学,这学期的生活费就已经见底了。
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野心,瞬间就被“贫穷”这盆冰水兜头浇灭。
现实尖锐地提醒着他:先别急着做什么阶级跃迁的美梦,还是先解决明天吃什么的问题吧!
不过幸好,聂介臣之前说了让他搬回聂家住,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然他马上就要面临饿肚子的问题。
他要搬出去,就得办走读证明,因为学校会时不时查寝,被查到他夜不归宿,他可能会惹来麻烦。
去学院教务科办走读申请,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辅导员在申请上签字,辅导员不太乐意这种事情发生,毕竟走读生不好管理。
准备签字的时候,杨楷提醒他:“你要想好了,楚平,走读生是不能申请奖助学金的。”
陈楚平错愕了几秒,然后问:“为什么?”
杨楷道:“你都有钱在学院周边租房子住了,还需要奖助学金吗?这些钱该花在那些更需要的人身上。”
“不是我租的房子,是借助在朋友家里。”
“不管原因是什么,规定就是规定。一旦我签了字,你就算是走读生,评选各类奖助学金都不会考虑你的,你想清楚了吗?”
“杨老师,您等一下。”陈楚平拦住他打算签字的手,“我……我考虑好了再来找您。”
走在校园里,陈楚平陷入了两难。行李已经搬到聂家,再搬回来不像话,何况不住聂家,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可如果办了走读,他就拿不到奖助学金,整个班级没有比他更需要这笔钱的学生了。
他该怎么办?搬还是不搬?
正走到一处长满青苔的三层石阶,心不在焉的陈楚平不慎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去。
倒下的瞬间,他心想:身后是石子路,后脑勺着地,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稳稳地接住了他。
惊魂未定的陈楚平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而沉静的面容。
“聂叔叔?”
聂介臣微微一笑:“在想什么,路也不好好走?要不是我碰巧路过,你可就危险了。”
陈楚平面上一红:“我没想什么。”
聂介臣迈开长腿,“边走边说。”
陈楚平跟上他,问:“聂叔叔怎么来学校了?”
“今天我在A大有个国际关系的讲座,顺便来给小妤办走读。你的办好了吗?没有的话,我帮你一起办了。”
“我……”
见他支支吾吾,聂介臣问:“怎么了?遇到麻烦了?辅导员不让你搬?”
“不是,是……是我还没想好。”
聂介臣停下脚步望着他:“你不想搬到家里住吗?”
他用的是“家”这个字,陈楚平心中一暖,摇头道:“不是的,是……”
聂介臣柔声道:“有什么顾虑就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住在家里,比住学校舒服,也方便许多。”顿了顿,他说,“我也放心许多。”
陈楚平低头不语,要他怎么说呢?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把实话说出来。没钱二字,重若千斤。
聂介臣挑起他的下巴,低声道:“不要总是低头,我才教过你的。”
陈楚平仰着脸望他:“聂叔叔,我……”
“好了,不想说就不说。”聂介臣道,“带我去找你们辅导员,我来解决。”
陈楚平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聂介臣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能解决。但现在,请带我去见他,好吗?”
陈楚平只好带他去了辅导员办公室。聂介臣让他等在外面,自己单独跟辅导员聊。
十分钟后,聂介臣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已经签好字的走读申请。
陈楚平心里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这种自作主张,对方问都没问他的顾虑,就替他做了选择,这并没有解决他的困境,只是让困境变得更具体了。
但他不好发作,只能沉默地跟着聂介臣坐电梯下楼。
狭窄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电梯壁映出二人微微变形的脸,聂介臣开口道:“不开心?”
陈楚平瓮声道:“没有。”
聂介臣笑了:“还说没有,都写在脸上了。”
“有吗?”
聂介臣道:“我跟你辅导员了解了你的情况,你确实需要奖助学金。但学校有规定,办了走读只能放弃。还好钱不算多,放弃了也不可惜。”
说得轻巧!陈楚平心道:你们这些有钱人知道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还放弃了也不可惜?何不食肉糜的家伙,处境不落在你们头上,你们是不会感同身受的。
聂介臣扭头看他,笑问:“在想什么?”
陈楚平敛下眉眼:“没想什么。”
聂介臣再次挑起他的下巴:“不是告诉过你别总低头,又忘了?”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又挑他下巴,聂介臣为什么总是喜欢对他做这个动作?
陈楚平和他对视了几秒,移开了目光:“对不起,聂叔叔。”
他挺直了脊背,不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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