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第三次看向教室后排靠窗的座位时，沈墨正好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沈墨的眼神像是一把出鞘的刀，锋利而冰冷。祁临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率先移开目光。
开学一周了，这个转学生依然像个谜。上课时永远心不在焉，被点名回答问题时却能给出比标准答案更简洁漂亮的解法。特别是物理课，当老师提出一个超纲的力学难题时，整个班级只有沈墨举手，用三种不同方法解了出来。
"祁临，这道题的常规解法是什么？"物理老师突然点名。
祁临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在课上走神了——这在他十七年的人生中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他迅速扫了一眼黑板上的题目，刚要开口，却听见后排传来一声轻咳。
"用能量守恒定律。"沈墨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祁临听见。
"是的，能量守恒定律。"祁临流畅地接上，余光瞥见沈墨又低下头，在课本空白处画着什么。
下课铃响，祁临整理好笔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沈墨的座位。
"刚才谢谢。"他说。
沈墨头也不抬，继续在纸上涂画："不用。我只是不想看你出丑，影响班级平均分。"
祁临没在意他的冷淡，目光落在沈墨的笔记本上——那不是什么涂鸦，而是一个精密的机械结构草图，旁边密密麻麻写着计算公式。
"这是...微型涡轮发动机？"祁临忍不住问。
沈墨的手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你知道？"
"我父亲是机械工程师，家里有些相关书籍。"祁临指了指草图右上角，"这个进气口设计很特别。"
沈墨的表情微妙地松动了一些。他刚要说什么，教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祁临！"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大步走进来，毫不客气地挤开几个围在走廊的同学，"学生会临时会议，王老师找你半天了。"
"林萱，我说过进别人班级前要先敲门。"祁临皱眉，但语气里带着习惯性的无奈。
林萱——学生会副主席兼祁临从小到大的邻居——撇了撇嘴，目光落在沈墨身上："这就是那个转学生？"她的眼神像是在评估某种潜在威胁。
沈墨合上笔记本，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祁临叫住他，"明天开始早自习前，我可以带你熟悉校园。"
沈墨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用。"
"这是李老师安排的任务。"祁临平静地补充。
沈墨侧过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边缘："随你。"
等他离开后，林萱一把拉住祁临的手臂："你离那个怪胎远点。我刚听三班的人说，他转学是因为在原校打架，把人家肋骨都打断了。"
祁临抽出自己的手臂，整理好被拉皱的袖口："不要传播未经证实的谣言。"
"是真的！校园论坛都有人发帖了！"林萱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匿名帖子《小心那个转校生，暴力倾向不是开玩笑的》。
祁临快速浏览了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帖子声称沈墨在原校因一点口角就把同学打进医院，还附了一张模糊的医院走廊照片。
"这种没证据的帖子应该删除。"祁临把手机还给林萱，"我去找王老师，会议推迟到下午。"
"喂！你去哪？"林萱在身后喊道，但祁临已经大步走出了教室。
祁临径直来到学生会办公室，用管理员账号登录校园论坛后台。他轻易查到了发帖人的IP地址，对应的是学校计算机教室3号机。调取当天监控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篮球队的赵锐。
祁临想起上周训练时，赵锐向同班的班花表白被拒，而班花第二天就"碰巧"向沈墨请教物理题。
"无聊。"祁临删除了帖子，同时备份了所有数据。他犹豫片刻，又搜索了沈墨的原校记录。出乎意料，系统显示"权限不足"。
这很奇怪。作为学生会主席，他通常可以查看任何学生的基本资料。
放学铃声响起，祁临收拾好书包，决定去找赵锐谈谈。他在篮球场边等了十分钟，终于看到满头大汗的赵锐走过来。
"帖子是你发的。"祁临开门见山。
赵锐脸色一变："什么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监控和IP不会说谎。"祁临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锐利，"删除帖子，向沈墨道歉。"
"凭什么？"赵锐恼羞成怒，"你了解他吗？就这么护着那个怪胎？他给你灌了什么**汤？"
祁临向前一步，虽然比赵锐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减："第一，诽谤是违反校规的行为；第二，如果这件事闹大，你觉得班花会更欣赏造谣者还是受害者？"
赵锐的脸涨得通红："你...!"
"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你的道歉。"祁临转身离开，又补充道，"私下道歉就行，沈墨不需要更多人关注这件事。"
走出校门时，天色已暗。祁临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明天的课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了一条不常走的小路。经过两个路口后，他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脚步。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沈墨正站在货架前，手里拿着一盒牛奶和一个小面包。收银台前，沈墨掏遍所有口袋，眉头紧锁。
"差多少？"祁临推门而入。
沈墨猛地回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跟踪我？"
"巧合。"祁临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三块五？我帮你付。"
"不需要。"沈墨放下商品，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祁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下周物理竞赛的报名表，李老师让我交给你。"
沈墨迟疑了一下，接过文件夹："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祁临注意到沈墨走路的姿势有些特别，像是随时准备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肩膀绷得笔直。
"你没吃晚饭？"祁临问。
沈墨没回答，但祁临听见他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不错。"祁临说，"作为学习搭档，我们应该多交流。"
"为什么帮我？"沈墨突然停下脚步，"今天的事。"
祁临一怔："你知道了？"
"看到你从篮球场那边过来。"沈墨的眼睛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为什么？"
祁临思考了片刻："我不喜欢不公正的事。"
"学生会主席的职责？"
"个人的原则。"祁临纠正道。
沈墨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转身走向相反方向："明天早上七点，校门口见。你不是要带我熟悉校园吗？"
祁临站在原地，看着沈墨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想起刚才在便利店看到的一幕——沈墨钱包里那张被反复折叠又展开的全家福，照片上只有年幼的沈墨和一位面容模糊的女性。
回到家，祁临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的观察：
"沈墨，转学生。物理天赋极高，可能有机械工程方面的自学经历。经济状况似乎不佳，晚餐只买了最便宜的面包和牛奶。对他人帮助表现出明显抗拒，但并非完全不接受。更多待观察。"
写完后，他习惯性地将笔平行于笔记本边缘放好，关上台灯。黑暗中，祁临想起沈墨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和其中深不见底的孤独。
第二天清晨，祁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校门口。六点五十分，他看见沈墨从公交车上下来，依旧是一身整齐的校服，但领口处有一处不明显的褶皱。
"早。"祁临递过一个纸袋，"三明治，我多做了一个。"
沈墨看了看纸袋，又看了看祁临，最终接了过来："...谢谢。"
两人并肩走进校园，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偶尔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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