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一个月的恶补确实有所成效,这次的月考沈确进步了一百多名,打破了她保持一年多的个人记录,连班主任老刘听说了,也在班会里大夸特夸。
“我们班这种互帮互助的风气老师觉得特别好,学习好的同学帮助稍微吃力的同学,不仅能巩固自己的知识,还能帮助其他同学成绩进步。像我们班的小林同学,空闲的时候帮助沈确同学查漏补缺,还不忘巩固自己的知识点,这一次月考考进了年级段前五十,也是十分争气的嗷!”
“小沈同学也十分努力,光这次月考就进步了一百多名,继续保持,相信以后能有更大的进步。”
林知远顺着老刘的视线往后看去。沈确正盯着她,瞧见她看向自己,沈确指着老刘喏喏喏,那表情分明在说:
“你看,那些个大人就是贪得无厌,这次进步了还妄想我下次有更大的进步。”
但嫌弃是嫌弃,她自己心里不知道怎么乐的呢!
沈确的小卖部还开着,学校的小卖部离教学楼太远,同学们更愿意在沈确那买些东西解解馋,甚至这生意都做到了隔壁班去,老刘刚结束班会,沈确就宣布,她代表林知远请大家吃零食,限时五分钟,先到先得,一个班的人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身,蜂拥而来。
沈确抓了一把糖,从人群中挤出来,递给林知远:“给,请你吃糖。”
林知远拿了一颗,不解:“为什么说是我请的?”
“我开心。”沈确笑嘻嘻道。
“什么嘛,明明花的是你的钱。”
沈确靠在林知远的桌子旁,欣慰地看着满载而归的同学:“这就叫我出钱,你出力。”
“老刘的表扬我受着,同学们眼中那个女神光环就给你戴着。”
“这次成绩进步了,你高兴吗?”
沈确看向林知远,扭扭捏捏,嘴硬道:“还行。”
“嘁。”林知远剥了一颗糖塞进沈确的嘴里,“这次受表扬了可不要飘了啊,我还是会和往常一样抽你知识点的。”
沈确表情一滞,“嘎嘣”一声咬碎糖果,双手抱拳:“告辞。”一溜烟跑回座位上去。
大家还算体面,每人就拿了几样东西,甚至每种零食都给沈确留着,绝不拿最后一包,就连她那破破烂烂的快递箱都没被人群挤扁。
爹的,她的这帮同学素质就是好。
两人刚从食堂回来,听闻小卖部新进了一款饮料,正打算晚饭时候去尝试一下,刚走到楼梯口,就被隔壁班的李睿文堵住了。
“你,你好,林同学,我是隔壁班的李睿文,听说你之前给沈确补习,我问一下······”
沈确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堵住林知远的耳朵:“林知远别听,是恶评。”
每回林知远下来抽沈确知识点的时候,沈确总要扮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林知远问一句她便摇头哀叹一声,时间一久,已经是十一班的一道风景线,对于林知远的评论也时常会传到本人耳朵里。
林知远碰了下沈确的脚跟,拿开沈确的双手,无奈:“我这恶评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沈确张嘴就来:“都是许可她们几个混蛋。”
林知远给沈确补习这个消息确实是许可传出去的,但恶评全是因为沈确这做作的表演,搞得林知远怎么折磨她了似的。
李睿文的话被人打断,他只好重新说一遍:“听说你之前给沈确补习,我就是想问一下,我有不会的也可以过来问你吗?我不会打扰你的学习,就是也想有个人监督我学习。”
“监督?”沈确再次打断,“嫌没人监督找老师啊,班主任肯定很乐意有这么个上进的学生。”
李睿文尴尬一笑:“老师肯定没有同学之间亲近啊,要是老师在我面前看着我,我都紧张死了。”
“那你找课代表啊,你们班没有历史课代表吗?没有可以找数学课代表,语文课代表,肯定可以帮助你学习。”
李睿文不想与沈确废话,他将视线再次投向林知远,语气诚恳:“林同学,你介意我与你们一起学习吗?我知道你们偶尔会去空教室,我就坐在你们身边,不会打扰你学习。”
每个年级都安排了二十个教室,她们这一届只有十八个班,所以空出两个教室,晚自习的时候,偶尔会有人嫌原来的教室吵闹,就会来空教室自习。
沈确正欲再度开口,林知远直接锁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礼貌笑道:“同学,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孩子顽皮得很,光她一个人我都管不及,无法接受你的提议。你们班肯定有比我更优秀的同学,你可以向她们请教。”
“我们还有事,就先回班级了,再见。”说着,勾着沈确的脖子走回教室。
“诶!林知远,我要喘不过气了。”沈确踉踉跄跄地跟着林知远回去。
林知远松开手,看着她大喘着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你干嘛一直怼那个人?”林知远奇怪道。
沈确捏着脖子缓道:“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喜欢你啊。有自己班同学不问,大老远跑过来说要请教你问题,傻子都能看出来有猫腻。”
林知远凑近一步,内心有些忐忑:“他喜不喜欢我,关你什么事?你干嘛那么大反应?”
沈确耸耸肩,眨着眼睛一脸纯良:“是和我没关系,但和你有关系我当然要管。你现在是在关键时刻,肯定不能谈恋爱,不说别的,你妈肯定不会同意,我这叫防微杜渐。”
林知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内心不断告诫自己,沈确这个时候才没有喜欢自己,哪怕喜欢了,这个笨蛋也不会意识到那叫喜欢。
她走上前,赏了那人一个脑瓜崩。
“我才不会和别人谈恋爱。”
沈确满意地点点头:“是不能谈,而且那人的学习可能也不太好,你估计不会喜欢他。”
林知远:“是啊,我不喜欢学习不好的,你赶紧背书。”
沈确怒视她:“刚吃完饭啊!”
“你没听过一种态度叫废寝忘食吗?”
沈确趴在桌子上不想理她。
林知远揉揉她的耳朵:“下午我请你喝那款饮料。”
沈确换了个方向躲开林知远的触碰。
“背完我们去小公园那拍照。”
沈确不为所动。
“是给你拍照啦!”林知远轻拍沈确的肩膀。
沈确抖了抖肩,甩开林知远。
许可跪在自己的凳子上,远远笑道:“怎么林知远你还要求着她学,跟琼瑶剧似的。”
林知远看了眼许可,再看看眼前那个闹脾气的小孩,无奈轻笑。
“好啦,今天就背一课时,背完了我把相机借给你,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想拍多少张就拍多少张,我回家都传给你。”
沈确这才肯朝向林知远,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以你的期末考成绩发誓。”
林知远:......你好狠的心。
“好,我以我期末考成绩发誓,你今天背完一个课时的知识点,我就把我相机的使用权交个你。”
沈确这才直起身,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拿出林知远准备的复习资料,欠欠道:“其实我早就会背了,就等你这句话。”
林知远:......你......
好一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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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中在入冬前都会进行体测,眼下正是深秋,秋风习习,穿一件长袖外套刚刚好,在月考后的一个星期后,体测如期而至。
高中时期,没有人会喜欢体测,尤其是那夺命八百米,跑完一次能要人半条命。
林知远向来就不喜欢运动,她一坐能坐一天,但要让她跑个几圈,她能跟你磨个好几天。每回八百米前,她都要情绪低沉好久。
沈确也对体测深恶痛绝。别看她每天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的模样,一到体测前她就跟被抽了力气一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人拉她,她是坚决不会起来,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一般。
长跑往往是最后一个项目,其他项目测完,也算做了个热身,活络身体的筋脉。在开始前,几个要好的伙伴总会约好一起跑步,绝不抛弃对方。这样的诺言在发令枪响后就会失效,大家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在你我的竞争中激发各自的潜能。
但沈确不会,你让她等你,她是真的会等你。她是个极其注重诺言的人。
但这个等,并不是默默跑在你身边,一直伴你到终点,而是一直在你身边嘴碎着,叽叽喳喳,让你只想跑快一些甩掉这人赢得耳根清净。
“林知远你行不行啊,怎么又慢下来了?”
“林知远,走路的是小狗。”
“林知远,你要是走路我可要拉你跑五圈的哦!”
“林知远——林知远......”
......
就算林知远跑到最后,沈确也会看着时间,在林知远耳边不断念叨,甚至会悄悄拉着林知远跑上一段,在冲刺的时候也不忘在语言上刺激林知远,使得两人都能在及格线上迈进终点。
过了终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林知远如软了骨头一般,随便找了个地躺下。
“林知远。”沈确紧接着就拉她起来,“刚运动完就坐下屁股会变大的,快起来。”
林知远浑身无力,挂在沈确身上捂住她的嘴巴。这人......怎么那么聒噪?刚跑完八百她不累的吗?
事实证明,沈确确实不累,她不仅不累,还拉着林知远绕着操场走了一圈,美其名曰可以塑造腿部线条。
林知远跟在后面只想撕烂她的嘴。
“那个家长上来就问,诶,是马老师吗?我是许可的妈妈......”走了半圈,林知远也缓过劲来,直起腰板与沈确并肩走着。这人就像是有说不尽的话题,这半圈嘴就没有停过,谁敢相信这是个刚跑完八百米的人。
“然后老刘在电话顿了一会儿,弱弱道:‘许可妈妈,我姓刘。’然后许可妈妈也愣了一会儿,连连应道,诶,好的马老师。”沈确趴在林知远的肩上,笑得不能自已。
这个故事她已经跟人讲了许多遍,但每次都能被自己脑补的场景笑得肚子痛。
老刘的脸特别长,特别像马男,学生总爱给老师取外号,在班级里都是老马老马地叫,一来这是属于同学之间的暗号,二来说老师坏话的时候也不会被抓个正着。
林知远也跟着笑道:“然后老刘什么反应?”这个故事她听过,当初也是沈确跟她讲的,也是像这样,在体测后二人手牵着手绕着操场的时候,那人趴在自己肩上笑着讲完的。
“然后老刘就认命了,没有再反驳。但是当天晚上他就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我姓刘。”沈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他岂不是都知道我们喊他老马了?”
沈确点点头,煞有介事:“看来以后还是叫他波杰克比较保险。”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终点,大多数人都已经站起来四处走动,只剩一些体力不支的同学还坐在地上出神,沈确的目光停留在一处,眼神凝重,松开林知远就往不远处走去。
她在一个女生身前蹲下,轻声询问了几句,二话不说,抓起那女生的手臂就把她背在身上。
“沈确。”林知远走上去,问道,“怎么了?”
沈确脚步飞快,背着李欣悦回头道:“李欣悦来姨妈了,现在肚子疼得很,我送她去校医室看看。”
李欣悦是十一班的学委,平常不怎么说话,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来往,偶尔也会与前后桌一起出行,也乐于帮同学解答问题,在班级里还算讨人喜欢。
高中生对于体测的态度大多是早死早超生,很少有人补考,毕竟补考时只有几个人,氛围不像统考,成绩会相差很大。
刚跑完八百米,肌肉正酸软着,正常走路都有些脚步虚浮,更何况是背着几十斤的同学在台阶上疾驰。沈确好几次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但都咬咬牙稳住步伐,将李欣悦往上颠了颠,继续往校医室跑去。
林知远看不下去,在后面追着:“沈确,你把她放下,我来背她。”
沈确头也不回:“没事,校医室就快到了,我不累。”
说是这么说,她额头上的汗珠比刚跑完八百米还要多。
校医室与老师办公室是同一幢楼,离操场较远,再加上长中就建在山脚下,去哪都要爬楼梯,眼下离办公楼还有一大段台阶。沈确背着李欣悦,手臂上的青筋格外狰狞,她控制自己的喘气,一步一步,稳妥地将身上的同学送到校医室。
其实没什么大问题,高中女生很多人都有痛经,加上剧烈运动,疼痛加剧。校医说了些注意事项,并再三叮嘱下次不能再在月经期间运动,便让李欣悦躺着休息了。
沈确到了校医室也不肯消停,又是灌热水,又是泡姜茶,盯着李欣悦将止痛药吃下去才肯放心,瘫倒在门口休息。
沈确人很善良,但她对谁都善良,哪怕李欣悦平时与她没什么交集,她也能为她鞍前马后,将她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在操场的时候大家都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如今得知这个消息,都赶来关心他们的学委。沈确坐在门口,对着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林知远从校医室出来,与她一同靠在走廊的墙上,轻声问:“你为什么对人要那么好?”
沈确回过头,不解:“这算什么好?”
林知远:“这还不算好吗?大家都没有发现李欣悦的不对劲,就你发现了。刚跑完长跑,大家都很累,只有你愿意背着她跑那么远,还贴心地问她感受,李欣悦的男朋友估计都没有你来得体贴。”
李欣悦的男朋友是二班的班长,与十一班相隔一个楼层,光是走到对方班级门口都要耗费三四分钟。
“男朋友哪有姐妹亲啊!”沈确不屑一笑,“她男朋友估计得下课后才能知道消息,能不能赶来都是问题,还是我靠谱。”
“是是是。”林知远顺着她吹道,“找男朋友还不如找你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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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体测之前,李欣悦确实和沈确没什么交集。毕竟刚认识两三个月,沈确之前也是不学习的主,没理由找学委搭话。
两人之间好像又恢复了平行线的关系,但有些东西还是悄然发生了变化。比如沈确到处找人解答问题的时候,李欣悦会主动站起来,勾勾手,主动给沈确讲解问题,有时候会举一反三,按照自己的理解将书上的公式知识点给沈确讲解通彻。
当然,为了让沈确领悟得更深刻,李欣悦也会给沈确喂题,并且一喂就是几十道题。
沈确:......不是,你们好学生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干嘛?”班里同学都在背书,林知远嫌吵,就带着沈确来到十九班的空教室里刷题,但这人不但不好好做题,反而转过来,皱眉盯着自己看,盯一会儿就要换个姿势换个角度继续盯,再厚脸皮的人也要被她盯得脸红。
沈确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在思考你们这些好学生的大脑究竟是什么构造。”
林知远:“能是什么构造?你的是什么构造我的就是什么构造。”
沈确嘴角下拉,摇头,装腔做调:“不一样不一样,我和你才不一样,我才不会让我的朋友疯狂刷题。对她好,不应该是让她快乐吗?怎么能把她往地狱里推呢?”
“干嘛,你现在不快乐吗?”
沈确坚定地摇头:“不快乐,你给我布置作业,李欣悦也给我布置作用,老师也给我布置作业,我就是奴隶也不能这样压榨。”
“你有李欣悦,你可以不写我布置的啊!”林知远酸道。虽说她知道李欣悦这样,完全是因为沈确在体测的时候帮了她,她在感谢沈确。而且多个人帮忙,沈确的基础就能越扎实,她该高兴才对。
但林知远心里还是会忍不住不平衡。就像是,在那之前,林知远算是沈确的唯一,往后回忆起来,她可以说多亏了林知远,让她走上了正途,改变人生。如今多了个李欣悦,往后两人回忆青春的时候,总是逃不开谈起她。
有时候感情就是那么小气。
沈确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林知远,情真意切:“林知远,我可不敢不听你的话,你生气的时候我很害怕的。”
“我哪有生气?”
沈确拿笔帽指着林知远:“你现在就在生气,你的额头都挤出川字纹了。”
林知远拿笔拍开沈确,不想与她纠缠:“我生不生气关你什么事?赶紧写李欣悦布置的作业去。”
“我先写你布置的作业。”沈确干脆将试卷拿过来,与林知远面对面,“李欣悦没有给我限期,我什么时候完成都行,你的不行,我要是不写,你就要打我头了。”
她现在在学习上上了门道,也不至于每天让人催着学习,但偶尔还是会发些牢骚懈怠个几天,所以林知远时不时都会监督她的进度。
林知远想,沈确这人该是不喜欢被管束的,不然她怎么会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找自己问问题呢?
想到这,林知远心中又委屈又气恼。这个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但气恼归气恼,林知远还是将试卷往角落挪了些许,给沈确腾出一些空间。抬眼间就能见到那人咬着手指,苦苦琢磨题目的表情。
有时候与林知远对上视线,沈确会手指着题目,耸耸肩,用手掌划着自己的脖子,面目狰狞。
出题人想让我死!
林知远能懂她这些奇怪的动作。
这个笨蛋那么聪明,再难的题目讲上一遍就通了。但这个笨蛋又是这么迟钝,不懂她现在与林知远的距离对林知远来说是多么暧昧。
林知远每周都会提前回校,在街道的角落找到沈确,与她一起坐在路边看人来人往,跟着她找到一条偏僻的巷子,坐在一旁看着裁缝姐姐咿咿呀呀地踩着缝纫机缝补衣裳。来长中一年半,林知远从未知道原来学校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们会在小桥边看人钓鱼,会躺在落叶上,望着光秃秃的树枝,天高海阔地谈论各自向往的人生,会对着河边的鸭子说着奇奇怪怪的话,鸭子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只会歪歪脑袋,站在一起盯着她们看。
偶尔会在路上遇到同班同学,她们视而不见,坐在长椅上讨论各自的话题,路边随风扬起的任何东西都能吸引两人的注意。
谣言就这么传出来了。
传言十一班的林知远连周末都不肯放过沈确,拉着沈确在大街上背书,忘我到人家对她打招呼都没有发觉。
谣言很离谱,但大家都信了,才是最离谱的地方。
普通人的高中生活没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故事,她们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闲暇时下楼打球,戴着耳机站在走廊上,看着太阳渐渐西落,正如她们的青春一般。
西垂的夕阳配上耳机里舒缓的琴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慢下脚步。教学楼顶有个鸽子房,太阳一下山,它们就如同装了生物钟一般,从翻滚的云霞中归家。
“沈确,下来打球!”许可在教学楼下叫嚷着。
沈确摘下耳机,摆手:“你们打,今天我只看落日。”
许可跳着挥舞球拍:“你俩又不是在谈恋爱,看什么落日?搞那么暧昧。”
沈确看了眼林知远,低头对许可扮了个鬼脸。“我要是天天和许可一起打球,我的腿能废。”她对林知远解释道。
林知远:“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学学怎么打羽毛球,哪有你这样打的?你累得满地跑,许可站在原地能轻轻松松接住你的球。”
沈确耸肩,一脸无所谓:“我又不是专业的,有什么好学的?运动就是为了开心,而不是为了分出胜负。”
“那是谁每次失球了都气得不想理人?”
沈确瞪着林知远,推了她一把:“林知远,闭上你的嘴。”
林知远笑着,没有揭她的短。
“走走走,下去打球。”许可跑上楼,拉着沈确就要下去,“都多久没打了,天天待教室里多无聊?”
沈确撅着屁股抵抗着:“我才不下去,我看你就是被崔明澄打惨了,想在我这里找回信心。”
“嗐,哪能呢,我单纯是因为很久没和你打球了,想你了。”
“就扯吧你。”沈确甩开许可的双手,“我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你今天一直在被崔明澄压着打,打不过她就来摧残我,你可真行。”
许可转向林知远:“林知远你劝劝她。”
林知远后退一步,将自己摘干净:“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劝得动?”
许可:“她不是最听你话了吗?”
林知远双手一摊:“我可没那么想。”
沈确拉过林知远的手往教室走去,挥手喊道:“我俩要回去与学习恋爱,你还是下楼继续接受崔明澄的摧残,下一届奥运就看你们的了。”
长宁的秋天极短,往往是外套没穿几天,气温便急速下降,大家匆匆套上从衣柜底下翻出来的毛衣羽绒服,教室里飘散着各家干燥剂的味道。
林知远之前的工作经常出差,每次出发前她都会提前关注目的地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以便决定到时候带什么衣服。返校前林知远就知道要降温,对沈确千叮咛万嘱咐,结果这家伙还是带着几件单薄的外套回来。
高中生最注重外表,也最逞能,向来是看重风度不在意温度,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也要露个脚脖子,冻成猪肝色也不远换一双长袜子。像羽绒服这样臃肿的服饰是他们最不屑的,整日闷在教室里有二氧化碳保温,若是出门实在冷,抖几下就行了。
南方人御寒全靠抖,全靠自己的一身正气。
但沈确还是低估了这次的降温,哪怕是穿着冬季校服,那薄薄的一层加绒衣料仍不能抵抗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再冻下去人都要冻傻了,再三思虑,沈确还是壮着胆向许可借了手机,往家里发了条短信。
自从决心好好学习,沈确就每周将手机上交了,但是许可胆大,每周硬着骨头交个模型机上去。
她家里没有羽绒服,只有一件几年前买的棉服。羽绒服要七八百,棉服一两百就够了,反正沈确也不怕冷,宁月就自作主张,给她买了这件棉服,版型款式都不是沈确喜欢的,但算是沈确衣柜里最厚重的衣服。
钱钱钱,她们家里所有的矛盾都源自钱,少要些钱,就能少点矛盾。
林知远的叮嘱沈确不是故意不听,只是这棉服太厚太重,沈确没有行李箱,只有一个手提包,要是带了棉服,其他换洗的衣物就装不下了。
哎。沈确喝了口热水,紧了紧衣服,开始懊恼之前的决定。要是知道会这么冷,就是穿两件外套也要把它带过来。
沈确的初中也是依山而建,她们的宿舍楼在一个小山墩的顶部,气温比其他地方要冷,那个时候包也装不下,没得办法,沈确就穿了两件厚外套,愣是把那件棉服带到学校。
下课铃响,沈确正准备出门灌水,许可揣着兜走向她,表情复杂地将手机偷偷放在她课桌里:“刚刚收到一条短信,可能是你妈妈回你消息了。”
沈确哦了一声,坐回到位置上,背对着门偷偷拿出手机,提防着四周打开信息。
她对宁月的回复一直都有心理准备,麻烦她做事情她肯定是有牢骚的,只是她做了很多设想,依旧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复。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使唤老娘了。明明知道会降温,故意不带衣服过去,就为了让我给你跑腿是吧?”
宁月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做些她不喜欢的事情她就会满腹牢骚,用尽刻薄的话语挖苦对方,沈确对此早已习惯,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复。
沈确用的是许可的号码,她从未用这个号码给宁月发过消息,既然她在短信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宁月就应该清楚,她用的是同学或者是老师的手机,她回复的消息都有可能被他人看到。
她在家怎么对自己沈确都可以不在意,只是她已经快成年了,出门在外难免会在意面子,尤其是在同学面前。
“看到了,谢谢你。”沈确删除了这条消息,将手机还给许可,笑道。
“没事,下次有需要你再叫我。”
沈确的嘴角依旧是那抹习惯性的笑容。
不会了,她不会再借别人手机了。她将杯子放回原位,看着桌面发呆。
“你不去灌水吗?”许可问道。
沈确回过神来,象征性地看了眼走廊,随口道:“现在饮水器前肯定有很多人,我下节下课再去灌水。”
许可应了一声,揣着兜回到座位。
沈确站起身,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扯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玻璃上的沈确人影单薄,哪怕穿着冬季校服,也没能增加什么厚度,她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时不时能起一层鸡皮疙瘩。
宁月这个人没有心,沈确早有体会。初中时候,她骑着车与小学同学一起参加小学的散学式,她们本想等散学式结束就进学校看望小学老师的,但没等它结束,宁月就冲了过来。
那天的场景哪怕已经过去几年,依然历历在目。那时候,所有的家长都在校门口站着,等着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宁月问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打了一顿,随后气冲冲地骑走沈确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同学尴尬的眼神、周边家长的窃窃私语、从玻璃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狼狈的身影,沈确从不敢忘记。
宁月心里有气,沈确后来分析着。沈确骑的车是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这本是用来给沈确上下学用的,后来宁月学会了自行车,她便拥有了这辆车的优先使用权。沈确未经允许就将车骑走,让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她觉得今日的生活突然变得不顺心,她就是借也要借一辆车过来给沈确一个教训。
宁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拥有独立的人格,她觉得她给了孩子生命,那她便有权操纵她们的一切选择。只要她受了气,只要她觉得不舒服,她便疯了一般将气撒出来,旁人她不敢招惹,自己的孩子她可以轻松拿捏。
生一个孩子,是一个人获得权力的最佳捷径。
沈确不知道宁月找了多少个地方才在学校门口找到她,大概是很多,所以她恼怒到当众将她踹在地上,当众将她的尊严践踏在地上。
后来,沈确和那位同学断了联系,忘了是谁先开始的。
往日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沈确捏捏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人有时候就是会这样,以为自己麻痹了,以为自己不在乎了,可有朝一日突然揭开伤疤,往日的苦痛便加倍返场,加倍折磨自己的内心。
她可以不在乎,如果她未曾在别人身上看到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情。
明明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善良的母亲,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沈确长呼出一口气,偏头看着自己的课桌,随手拿走自己的保温杯,往走廊走去。
沈确翘课了。
生平第一次,因为往日不堪的回忆,她选择逃避。
教室里的灯光太过刺眼,她只想找个适合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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