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绍蓁自己知道，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他记得犬齿刺破皮肤时那微妙的阻隔感，记得血液瞬间涌出的温热粘腻，更记得自己在那失控的瞬间，心底深处涌起的、几乎将他理智彻底焚毁的占有欲。
那是他长久以来，用尽所有力气去压抑和否认的情感。
林倦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游戏不好意思地再次捂住自己颈后那处被纱布覆盖的伤痕，怕绍蓁尴尬，便打着哈哈：“少爷，我也就破皮了一点儿，过两天就好了。”
“林倦，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可以动手。”
一个Alpha强行咬了另一个人的后颈，无论放在谁的身上，这都是一种骚扰，林倦就算失手帮他打死了也与人无尤。
但林倦心大，不觉得这有什么，心里还庆幸绍蓁咬的不是Omega，不然的话事情就严重多了。
“没关系的，我只是个beta，就当是……”被狗咬了。
话到嘴边，林倦找了个比较妥当的说法：“就当时摔了一跤擦伤了，没什么区别。”
对于完全感知不到信息素，也没有腺体的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如果有人问他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会不会像绍蓁说的那样，动手打他。
他觉得，他还是不会动手，少爷的为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如果被他咬一口就能帮到他，他不会犹豫。
林倦端起那杯还温热的清水，弯腰递给他，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少爷，梁医生说你暂时先不要洗澡，要不要换身衣服？”
绍蓁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自己进卫生间。
他越是轻描淡写，绍蓁胸口的巨石就越发沉重，今天的他在林倦面前严重失态，但他知道，林倦是真的不在意，从小就是这样缺心眼。
“好，你给我找一套。”
顶上温和的暖光斜斜地照在林倦年轻干净的脸上，他笑容纯粹，眼神坦荡，仿佛真的将不久前那带着失控的拥抱，彻底归咎于一场可以被体谅的意外。
他永远像一颗通透的水晶，干净纯粹。
绍蓁看着林倦毫无顾忌的笑容，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那句“没关系”，这份不在意，此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衬托得更加遥远。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所有情绪。
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低哑地应了一声：“嗯……。”然后，沉默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花园里来不及撤走的花死了一半，整个主宅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空气中的土腥味冲击着鼻腔，林倦起床看到天依旧阴着，估计还会下点小雨。
不过这场雨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温度降下来了不少，风吹起来很是舒服。
今天早起，他到厨房去检查绍蓁今天的营养菜单，被张大厨投喂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包子，味道很好，他的心情更好。
张大厨笑呵呵地看着他：“过两天绍将军回来，有的你吃的。”
听到他这话，林倦表情苦兮兮的，接着想到了什么，又开心起来：“您什么时候出去采购？”
每次绍将军回来，当天都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此张大厨会亲自外出采购最新鲜的食材。
张大厨听到他问，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提醒他：“你就算像跟我出去，也得先和少爷请个假。”
这么多年来绍蓁没下过山，负责他日常生活的林倦自然也和他形影不离，没有假期，也只能靠着少爷休息的时候才有一点自己的个人时间。
不过林倦不觉得寂寞无聊，自己总能找到打发时间的兴趣，更多的时候他安静陪着绍蓁，也不会觉得在浪费时间。
但是有能出去逛逛的机会，他也会出去走走，他算了算时间，上次出去好像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他跟着花匠出去选花，正是现在花园里盛开的郁金香。
林倦倒是不担心绍蓁不同意，他从不拘束自己的行动，反而是林倦自己担心绍蓁一个人需要帮忙没人在身边，假期也待在主宅。
吃得差不多，林倦洗了手换了衣服才敲响绍蓁房间的门。
“进来。”
床上的绍蓁没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书，还是那本，林倦看着快看完了，心里佩服他有耐心看完。
林倦识趣没说话打扰他，把手里的瓷盅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床头桌上，去卫生间给绍蓁挤好牙膏，湿好毛巾。
出来的时候绍蓁已经放下书，林倦拿起电子温度计给他量体温：“没烧了。”接着顺手把绍蓁用过的抚慰剂包装盒针管清理了。
“张大厨炖了雪梨汤，等会儿洗漱好了尝尝。”
“嗯。”绍蓁看着桌上的瓷盅，似是不经意问：“你不喝吗？”
林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知道他是没看到那个小碗，笑了笑：“大早上的我不爱喝这个，您多喝点。”
把人弄到轮椅上后，便推进卫生间让绍蓁自己洗漱，而他给绍蓁选衣服。
一切做好之后，林倦看着绍蓁又嚷嚷道：“您的头发又长了些，今晚就给您剪一下吧。”
林倦边说便拿起一边的瓷盅，里面的雪梨汤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和手中的瓷一样白的手接过，一勺一勺慢慢喝完，绍蓁觉得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林倦推着绍蓁的轮椅，平稳地滑向餐厅。
空气中弥漫着热豆浆和蒸包子的香气，他将绍蓁安置在固定的位置，熟练地布好早餐，一切都如往常般宁静有序。
绍蓁安静地用着餐，只有餐具偶尔碰触瓷盘的轻响，就在林倦低头帮他把吃完的粥碗挪开时，绍蓁忽然开口，声音平缓：“林倦，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瞬间让林倦愣住了，他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一时间有些茫然。
多大？这些年，日子像流水一样无声淌过，时间似乎从未在他心里留下清晰的刻度。
他在这里，在绍蓁身边，一日复一日地忙碌，生日也从没有怎么特意地过，仿佛自己永远停留在了某个不需要计算年龄的年纪。
林倦微微蹙起眉，真的开始认真回想，手指不自觉一根一根地掰着，嘴唇无声地翕动，昏暗的光落在他年轻专注的侧脸上，映出几分孩子气的困惑。
好一会儿，他才像终于算清了，抬起头，语气笃定地回答：“嗯……今年3月之后，我就18了。”
说完这句话，林倦也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成年了，他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还小，原来现在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惊讶的除了林倦还有绍蓁，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一同走过了这样多的年岁，时间太久了，久到他觉得他们生来就是如此。
绍蓁接过林倦递过来的叉子，没有下手去插面前的点心，状作不经意地继续问：“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林倦立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少爷，您这个问题问得好及时，后天张大厨出去采购，我也想跟着去。”
不知怎的，望着林倦这幅天真无邪的模样，他对自己刚才的试探暗自松了口气，插起一块点心递给林倦，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吃：“想去就去吧，天黑前要回来，刷我给你的卡。”
是的，绍蓁对他一向大方，除了每月绍家的固定工资，他手上还有一张绍蓁给他的卡，让他平时网购买点小玩意儿，但其实林倦用得不多。
得到应允的林倦眉眼都是喜色，满心都是张大厨说的预定好的巨大龙虾。
没等到晚上，午后林倦看出了点太阳，便抓住机会给绍蓁理发。
绍蓁端坐在轮椅上，脖颈间围着一条干净的白色理发围布，像一座好看的天使雕像，他微微垂眼：“剪短一些就行。”
林倦微微歪着头，仔细端详着绍蓁的发型，手指轻轻拨弄着几缕略长的黑发，动作熟稔而轻柔，声音就在耳边：“少爷，鬓角这里有点长了，这次我就给您修短些，看着更精神，好不好？”
“……嗯。”绍蓁低低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倦温热的指尖偶尔擦过他耳廓上方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痒意，林倦身上干净的沐浴露香也近在咫尺。
围布下面是绍蓁交握的双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倦左手拿着梳子，轻轻挑起一缕头发，右手拿着剪刀紧随其后，动作如行云流水，神情认真。
“夏天热，我剪短一点，少爷您头稍微低一点点……对，就这样。”林倦在面对沉默的绍蓁时也总有话说，随心所欲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绍蓁感受着院子里吹进来的凉风，思绪放空，享受着这个简单平和的早晨。
碎发簌簌落了满地，林倦直起腰拿过一边的软毛刷，把他脖子上的头发扫去。林倦拿着镜子转到绍蓁面前，微微弯下腰，脸上挂起了带着点随性和期待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绍蓁：“您看看，满意吗？”
绍蓁的目光并未在镜中的自己身上停留太久，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镜面，又落回了眼前这个带着阳光气息的少年身上，声音低沉而平缓：“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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