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皮剥落的男更衣室内。
陆祁溟那张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某种饶有兴致的笑。
野子换好衣服从淋浴间出来,瞧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好奇。
“怎么了?”
“没什么。”
陆祁溟站在掉漆的蓝色器械架旁,将视线从门口转回,扫了眼野子身上的装备。
“你这是宝刀未老啊。”
在昔日车神面前,野子这个手下败将不敢卖弄。
但此情此景,难免让他想起当年风驰那群人意气风发的时刻,一激动,便失了言。
“要不,跟我上场去玩玩?”
陆祁溟没应。
只神色淡然地笑了笑,然后侧过身,背靠器械架,从兜里摸出烟盒。
野子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祁溟当年是队里最小的,也是最受宠的。
本就天赋极好,战无不胜,又长了副好看的皮囊,人张扬得跟出鞘的利刃似的。
但凡他上场,观赛区的女生喉咙都要吼破,走哪儿都是鲜花掌声簇拥。
可他却在风头最盛的时候,毫无征兆地退了圈。
虽然这背后的缘由至今成谜,但当一个嗜车如命的人,如此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再提上场的事,无疑是在对方心口捅刀子。
安静几秒后。
野子挠着后脑勺,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个,这次GD的比赛借你名头用了下,没生气吧?”
此前有俩老队员被其他俱乐部挖走,余下的人也蠢蠢欲动。
说白了,就是嫌GD穷,没前途。
眼看大厦将倾,走投无路时,昔日队友陆祁溟突然出现,主动跟他提起赞助的事。
但俱乐部那帮人压根不信,毕竟这种好事,已经黄过好几次了。
更何况,赞助人还是许久未曾露面的车神。
为了留人,野子一着急,当场便放话说陆祁溟会来观赛,是真是假,到时一看便知。
但话一出口,他又不敢去跟陆祁溟提这茬事了。
陆祁溟将唇间没点的烟摘下,捏在指尖把玩,眼神淡然又犀利。
“你都先斩后奏了,这会儿想起来问我了?”
被他盯得发毛,野子咳咳道:“那不是当时被逼急了,没办法嘛…”
“就指望着我听见风声,主动把人给你送过来?”
野子干笑两声,被看穿也没辩解。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行了。”
陆祁溟一拳捶在他肩头。
“下次提前打声招呼,万一我人不在,没来,你不就落下个不讲信用的话柄?”
野子终于松了口气。
将一颗忐忑的心揣回肚里,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禁转头看向身旁这个跟从前一样仗义的男人。
依旧是张扬锋利的俊颜。
只是眉宇间沉稳了不少。
想起早已解散的风驰,他心头感慨万千,却只能深深叹口气。
有些话不能说。
也不能问。
一开口,便只能是:“你说都这么多年了,你小子怎么一点没变,还跟十几二十出头一样嫩?”
发涩的嗓音,陆祁溟怎会听不出其中深意。
他一脚踩在墙边那颗蛛网斑驳的足球上,眸底带着时过境迁的笑,语气却十分欠揍。
“没办法,天生丽质。”
野子伸手捅他心窝,“得,我看你这张脸还能保鲜多久。”
几年的生疏隔阂,在此刻,悄无声息地碎裂。
“对了。”
陆祁溟收回笑,忽然开口问他:“这次有女车手?”
野子朝他点头,“两个。”
“一个叫林岚,挺厉害的姑娘,业余组夺冠的热门。”
“至于另一个。”他顿了下,“说实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姑娘的。”
从没在圈子听过这号人,坦白说,他刚开始心里还有些打鼓。
但看了她方才的试跑,还行,给业余组凑个人头,完全够用了。
陆祁溟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好好比。”
他伸手拍了拍野子的肩,替他整理好衣领的褶皱,离开了更衣室。
--
职业组的比赛很快开始。
场上氛围顷刻被点燃,震耳欲聋的呼声此起彼伏。
陆祁溟中途接了通电话,回来时已经结束了。
没有太大悬念,比赛名次跟众人预测的**不离十。
“你那个前队友,功力还在呢。”
秦授跟熟人聊完,拎着瓶纯净水过来扔给他,“中途被一小孩超过,没想到最后一圈还能追回来。”
陆祁溟接过水,下意识说了句,“毕竟是在风驰呆过的人,能差哪儿去...”
像是想起什么,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秦授看他一眼,“走吧,去谈生意了,还是赚钱有意思。”
“不是还有业余组?”
陆祁溟立在原地没动,不疾不徐拧开手头的水,“看完再走。”
这人什么时候对业余组也这么上心了?
秦授狐疑地盯着他,“听说业余组有一个女车手,你不会是为了看美女才来的吧?”
“两个。”陆祁溟纠正他。
“什么?”
“有两个女车手。”
秦授微眯起眼睛,张了张嘴,想再问点什么,便听见一声短促的枪响。
业余组比赛开始了。
火辣的日头下,前方乌泱泱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压注比赛的结果。
“肯定林岚第一啊,这还有什么悬念。她最近的比赛,就没拿过第二。”一头红毛的男人语气理所当然。
“没错,虽然后面那个梁舒音咬得也挺紧的,但想要超过林岚,不太可能…”
“话说,你们谁知道梁舒音这号人?”
众人皆摇头。
“不过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从更衣室出来,特漂亮的一妞儿。”
“有多漂亮?你不会看成啦啦队的了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
没人不知道,圈里的女车手,属林岚最漂亮,校花级别的那种。
“跟校花比,除非这个梁舒音惊为天人…”
陆祁溟同秦授站在人群最后排,听见这些碎嘴的八卦,并不当回事儿。
反倒是两人前面,一个身穿粉色背带裤、丸子头圆脸的女孩,忽然嗤鼻一笑。
“无知。”
秦授睨着女孩的头顶,“你朋友?”
陈可可扭过头,晒红的脸上写满骄傲:“我闺蜜。”
“挺厉害的。”秦授客套了一句。
“那是。”
陈可可踮脚望着赛场,一手扇风,一手挡在脑门上遮阳。
“她都好一阵没练车了,要不是被临时逮来,还能更厉害。”
挺狂的。
盯着陈可可圆润的后脑勺笑了笑,秦授凑到陆祁溟耳旁,低声问他。
“你觉得呢?谁会赢。”
陆祁溟视线定在暂列第二的那个从容飒爽的身影上,没应声。
秦授以为他在走神,不料几秒后,他不疾不徐吐出三个字。
“后面个。”
前面几圈,梁舒音都保持着相对平稳的速度,不慌不忙跟在林岚后面。
倒数第三圈,她利用过弯的时机,不动声色追了上去。
几乎和林岚并行。
被追上,林岚有些意外,但她经验丰富,没自乱阵脚,甚至还挑衅地睨了眼梁舒音,然后脚下油门一轰。
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赛场沸腾起来。
有人赌梁舒音会是黑马,林岚的支持者自然也不退让。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沸反盈天的争辩中,谁也没料到,不过眨眼的功夫,赛场风云骤变。
有人如离弦之箭冲向终点。
赛场顿时鸦雀无声。
都懵了。
不知谁突然骂了句“卧槽”,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枪声已响。
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梁舒音,竟以领先小半圈的成绩,拿下了第一。
赢得毫不费力。
秦授颇有些意外,不止是因为突然冒出的这匹黑马,更因陆祁溟的预测。
“你认识那女的?”他好奇地看向一旁淡定的人。
陆祁溟摇头。
光线刺目,他随手将罩在头顶的墨镜放下来,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她会赢了那个热门选手?”
“猜的。”
秦授挑眉,“那你再猜猜,她是不是真像前面那人说的,是个大美女。”
陆祁溟抬腕看了眼时间,眼风淡淡扫过他,那意思是——
无聊。
话虽如此,比赛已经结束,他却没急着离开。
头盔下那张脸,他不好奇是假的。
--
从赛场下来,没了疾驰中风的加持,梁舒音浑身像被蒸笼罩着。
赛车服闷在毛孔上,里头的衣服湿得能挤出水来。
她伸手去摘头盔,犹豫片刻,又顿住。
场边的人都拿着手机在拍,若传到网上,被舒玥看见,少不了又是一顿争执。
从她跟顾言西学车开始,舒玥就不同意这事,觉得太危险了。
只是她管不了女儿,最后只能妥协,让她学归学,但不能参加比赛。
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34°的闷热高温下,她顶着头盔下了场。
“怎么还不摘头盔。”
刚那伙人赌输了,又开始压她的长相。
“不会是长太丑,不好意思被围观吧?”
“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
陈可可从地上捡起一粒碎石子,往那人后脑勺掷去,然后在对方扭头而来的臭骂声中,火速猫下腰。
人太多,她弯身的瞬间,不小心踩到后面人的鞋子。
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男人的大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她仰头一瞧,是张熟悉的面孔,白净斯文,戴着黑框眼镜,冲她笑得温和。
是刚才跟她搭话的那个男人。
“够仗义的啊。”
被踩脏了鞋子,秦授也没生气。
陈可可尴尬笑笑,没搭腔,抱拳留下句“大恩不言谢”,便从他侧身让出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护目镜将世界过滤成暗红的一片,场边那群人似乎在透明的红里,狂欢着。
但梁舒音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短促,滚烫,湿哒哒的笼罩在头盔里。
越来越紊乱。
是中暑的迹象。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
她跟舒玥之间的龃龉,早就积重难返,不差这一个。
她将手缓缓伸向头盔。
躁动的树荫下,那群看热闹的人中,不知是谁爆出一句震天动地的——
“WK,好正啊。”
随着这声惊呼,陆祁溟停下敲字的动作。
墨镜被他缓缓摘下。
透过攒动的人头和刺目光线,他微眯着眼,将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那个黑发在风中翻飞的绿色身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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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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