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欲卿闻言笑了笑，“谢谢，我收下了。”
说罢他微微抬眼看到安予盛的腰绳，“你还没解开。”
“额······正准备拿刀把它给砍了”安予盛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欲卿：“我帮你吧，你过来。”
安予盛受宠若惊地朝前走了两步。
周欲卿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搭在结成了疙瘩的绳子上，动来动去的，食指想伸进那团绳结里将下方的绳子挑出来，但绳子团得太紧，指尖都捏得通红也还没成功。
安予盛低头一直看着那双手的动作，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周欲卿长而浓密的睫毛被阳光穿过，泛着淡淡的棕色，那一双灰色的眸子在睫毛下若隐若现，头发还是散着的，洁白的袍子与泼墨似的发丝相互映衬着，显得袍子愈加白浅，发丝愈加乌黑。整个人似出水芙蓉的画一般，好像稍稍碰一下那白皙的皮肤，他就能顺势成章地泛起一片红晕。
正当安予盛盯着那双动来动去的手出神时，他直觉有什么不对，马上就要有什么不对的反应了······
就在周欲卿即将把绳子解开的时候，安予盛突然后退躲开了他。
“解······解不开算了，我去把它砍了，你脚有伤，在这待着，别瞎走动。”说着丰疆侯便落荒而逃了。
周欲卿看着他逃走时的背影，轻笑了一下。
安将军可真是精力旺盛啊。
他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扇子上，忽的惊觉扇面上的小白花别有韵味，于是研墨在扇面上提笔写下“潭殷”二字，又甚是满意地举起扇子欣赏。
这两个字很乖巧地迎合了扇面一角的小白花。
果然，潭殷与栀子最相配。
周欲卿又在书架间走了几遭，或是拿本书翻两下，再或是抓起书架上的小摆件把玩，过了许久，久到他都有些饿了，安予盛这才出现。
“哟，解决了？”周欲卿勾着嘴角，眼睛都眯起来。
“······嗯”安予盛脸居然有些泛红。
“哈哈”周欲卿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安予盛脸更红了。
“你······你是不是饿了”他躲开周欲卿的视线，“到晌午了，我让东厨备好了饭菜，你爱吃什么？可以直接吩咐刘婆。”
“我想吃凤梨糕”周欲卿起身。
安予盛：“好，脚还疼吗？”
周欲卿：“挺疼的。”
“疼你还乱跑，你能走吗？”安予盛说着就要抱他。
周欲卿侧身躲开，“哎算了，我能走，可不能再给大将军撩起火来。”
“······”
安予盛有些恼羞成怒地硬是拦腰将他抱起，“撩起来你帮我解决。”
周欲卿：“安予盛！你放我下来！”
安予盛：“我替你上药。”
裕华宫。
“陛下呢？”女人身着新绿色的琉璃裙，胸前一颗珍珠吊坠圆润饱满，梳着的发髻干净利落，显然是一副少女打扮，光从面上看，是瞧不出多大年纪的。
“回禀郡主，陛下随代课的李先生出宫游玩了，悄悄走的。”一个武士模样的女子半跪在地上。
“这孩子，胆子还是小。”程言溪怀里抱着只黑猫，她正揉擦着那猫的肚子，把猫都揉翻了肚皮。猫很肥，郡主时常将她吃不完的大鱼大肉塞给这只猫，乃至于原本骨瘦嶙峋的野猫被她养得油光水滑。
“不过还是比以前有出息，倒是学会跟他姐姐对着干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哎对了，越诚跟李雯出去了，那周欲卿哪去了？”
“周大人告病，其他的······属下派去跟踪周大人的手下，都被灭口了，请郡主赎罪。不过偶然听鬼市市民说，好像看到周大人随丰疆侯上了马车”
“安予盛，怪不得，是他替周欲卿告的病。我们那不近人情的周先生，什么时候和安将军关系这么好了？真是难得一见。”
“郡主，还要继续跟吗？”
“跟，怎么不跟。这次你亲自去，再带上几个。我可要看看，先生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把小越诚教的这么好。”
“是！”
猫在她怀里翻了个身，从她腋下逃走了。
“怎么样？这凤梨糕味道不错吧？”安予盛又夹了一块放进周欲卿碗里。
周欲卿：“嗯，很香。”
安予盛:“这是刘婆亲手做的，她专门跟胡人学的，跟街上那些胡商卖的味道一模一样。”
“怪不得。”周欲卿又将安予盛夹给他的那块塞进嘴里。
和阿娘做的味道很像。
没过多久，周欲卿就放下了筷子 。
安予盛：“这么快就吃饱了？”
周欲卿：“没什么胃口。我不吃了好几块凤梨糕吗。”
“这么喜欢吃甜的啊？跟小孩一样。”安予盛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发现啊，潭殷你总是和看起来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看着沉稳内敛、安安静静实际上却喜欢耍嘴皮子说荤话。看着超脱世俗、世间一切都与你无关，实际上什么苦难你都经历，还惯爱发泄情绪。看着淡漠、成熟，实际上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小孩”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像是为后面的话做铺垫，“看着什么事都能依靠你、什么事你都能摆平，实际上你也是个会拉着人哭鼻子讲故事，因为阿娘的离世而失去理智、无所适从的普通人。”
“这么了解我？”周欲卿苦笑了一下“是啊，我也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阿娘、没有师父。我或许也不会那么兴致高昂地和郡主争强斗狠、不会为了教陛下成人而苦心钻研、更不会为了让郡主倒台而机关算尽、每天像是和狗吵架一样和那些大臣官员浪费口舌。如果没有他们、没有爱恨，我才不会管这朝代兴衰、死婆娘干政。”
“不，你会。”安予盛一勾嘴角。
周欲卿:“嗯？”
“因为就算你不会因为亲人的离去而复仇，你也会在乎被官兵捉去的那么多平民，他们之中会有多少无能之人战死沙场、血溅平阳。你还会关心城中某一个茅草屋下破衣烂衫的老少妇孺少吃了几粒米、少喝了几口水。你会细数昏庸的摄政人刀下沾着多少无辜之人与忠心之人的血。你心怀天下百姓，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就像那么冷漠又不近人情的你却会为我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做着你最讨厌的争强斗狠环节。像沉稳内敛的你冒着雨在路上奔跑，却又在被我拦下之后与我敞开心房，在我怀里失声痛哭。像一向成熟的你现在却会无所事事地待在我家里、收下我送你的扇子，与我面对面一起吃晌饭。”安予盛说着，便距离周欲卿越来越近，最后他们的鼻尖相隔不到三寸。
周欲卿一双眉眼在安予盛面前愈发清晰，那双灰色的眸子倒映着安予盛的面容，无比清澈透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鹅卵石。
目光明明紧紧相依，却又滋出了火花似的。
他们离得太近，周欲卿连面前人鼻尖上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那双漆黑的眼眸如无底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尽头。他有些少见的慌张，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扒皮抽筋了一样，“安将军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么好？只不过是······唔”
堂堂丰疆侯再也听不下去周欲卿的胡话，握住周先生的后颈猛地向前一推，堵上了周先生的嘴。
用一个吻。
一个来路不明，不合规矩、不知所云的吻，它来得匆忙，却挑好了时机，将周欲卿想吐出的几句口是心非的词句化作了唇齿交缠、口舌碰撞间的粘腻声响和你来我往。
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燥热异常，它们疯狂地涌动着，似乎是想寻得此处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可供它们侵入的空隙，却又因难以寻觅而焦急烦躁。
原本嬉闹着的枝头鸟发了疯似的，叽叽喳喳，好生闹人。
说来奇怪，他们认识了不过一月，见面不过几次，但吐露了不少秘密、或许举手投足之类还未相交、但精神和灵魂似乎早已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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