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谢予矜拎着杯子去灌水。
他刚走到饮水机旁,一个少女在拐角处迎面冲来,样子很急,刚好撞在他手肘上,连带着杯里所剩不多的水一阵晃荡。
她退后两步,无措地瞥了他一眼。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衣服皱皱巴巴,带着水渍,像是刚刚哭过。
女孩子脸皮薄,像是有些丢脸的吸了吸鼻子,低下眼含糊地说道:“对,对不起。”
说罢,有些局促的,急匆匆地向前跑去。
谢予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在她侧身时扫了眼她的校牌,隐隐约约看见一个“2”字。
是要去厕所?
他没多大在意,摁了下饮水机的开关,把水接好。
……
梁知之奔到厕所,手指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她心中茫然与委屈交错,拿清水泼了把脸,却只是粗略地一抹。握紧的手松开,露出掌心被她刚刚死死攥住的手帕。
上面有墨痕隐约可见,她低着眼,急急地挤了洗手液,放在清水里揉搓。
她满脸泪痕,却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了,又仿佛是受到沉重的打击,还没反应过来。
这可是妈妈最后给她的……
旁边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女生们或好奇,或窃窃私语,或漠不关心。
“这好像是十二班的那个谁……”
“梁知之?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怎么会?”
“也是可怜。”
周围低声的交谈声在她耳边却愈演愈烈,震得耳膜隐隐发疼。
梁知之垂着眼,一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最终滚落,在水槽里溅开一朵水花。
她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呀,怎么会。
整理好情绪,她沉默地洗好了手帕,又洗了把脸。
外面是灿烂的阳光,她内心却是细密的冷,阴寒地渗透到骨子里。
这时,她抬眼望向转角处,一个男生倚在墙上,姿势懒散,微低着头看了眼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阳光在他直挺的鼻梁上打下阴影,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下颚线,五官极俊朗。
梁知之眨了眨有点酸痛的眼,仔细辨认,心里咯噔一声。
她刚刚走得太急,没认出来。
……她撞的人,好像是谢予矜?
打人很凶的那个?
这时,对方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直直的看过来。
梁知之下意识一缩,垂下眼。
“嗨。”谢予矜懒懒地笑了起来,和她打招呼。少年桃花眼澄澈,因为不熟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应该是刚刚那个女生吧?”
梁知之没想到他守的还真是自己。
他是来算账的?
“嗯。”梁知之小声说。
谢予矜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挪开,体贴的没问,说:“我没什么事。”他顿了一顿,摊开掌心,骨节分明的手中静静躺了颗糖。
他坦然地笑了起来,眼眉间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神色:“可能是比较善良,看不得别人伤心。”
“给你颗糖吧。”他“啧”了声,“不好意思哈,其它被我吃完了,就一颗了。”
“想开点,没什么事过不去的。”
心脏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酸涩的麻。梁知之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去的委屈在少年说话的刹那间又涌上,她控制住笑了一下,接过说道:谢谢。”
“那我走了,马上上课了。”谢予矜拎起放在扶栏上的水杯。
“嗯。”梁知之轻声道:“谢谢你。”
谢予矜:“不用谢。”
梁知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用力闭了下眼睛,把糖拆开剥进嘴里。
浓郁的牛奶味在舌尖漫开,发腻的甜。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她困惑地想。
如此耀眼,像是永远在发光。
……
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都去开会了,留班长在教室里管纪律。
谢予矜垂着眼托着下巴写语文作业,懒洋洋地转着笔,思考着如何造答案。
一时思索无果,他不由地望向窗外。夕阳用惊心动魄的金红笔触描摹云的轮廓,天空一片酡红。吹来的风轻缓柔和,操场上只有晃动的几个人,隐隐传来模糊的笑声和交谈声。像是高一的几个学弟在打篮球。
心思已经飞到窗外去了。谢予矜收回目光,脑海里又响起宋云舒冷冰冰的话语。他皱眉,有些烦的“啧”了一声。把试卷翻到背面,粗略一扫阅读,心不在焉地开始下笔。
写到倒数第二题的时候,他实在是造不下去了。
这篇阅读词藻优美——结合了历史,传统文化,作者所见所闻等因素,表达了作者对雨天的深深赞美。
但遇上谢予矜就是白天打灯笼——白搭,谢同学语文不及格的原因不只能作文背锅,鉴赏能力也不行。
这道题目要求多方面角度答题,探究作者在雨背后寄予的含义。
“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谢予矜咕哝道。
他发了会儿呆,盖上笔帽。有些犹豫地看向旁边的云生息。后者正在写物理习题。他本子和谢予矜的不一样,应该是任伟给他单独准备的竞赛题。
谢予矜舔了下唇角。其实除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问云生息。不是因为麻烦,也不是因为发怵。只是他现在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通过近距离相处,他忽然发现,云生息好像和自己之前一直认为的形象不太一样,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他静观其上,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态度。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是关系到男人尊严的问题!
算了。谢予矜把笔重重一拍。不问了!
他正愣神之际,就看见云生息停了笔,看向他,眼眉清晰稠丽,柔和笑意淌出:“有什么事么。”
“……”谢予矜一晃神,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迟疑:“语、语文试卷借我看下?”
“……”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怎么管不住这张嘴。
算了。
“不好意思,已经交给组长了。”云生息说,“要我拿回来吗?”
见他借势要起身,谢予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拦住他:“那算了,谢谢啊。”他客气一笑:“我还是自己思考一下吧。”
云生息确实也见到旁边人迟迟不下笔很久了,他垂下眼,笔晃了两下,嗓音清淡:“哪道题?”
“最后一篇阅读的倒数第二小题,就是问含义什么的那道。”谢予矜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还是发出一声短促音节,给他指了指。
“刘老师上学期有没有给你们总结过阅读题的答题格式?”云生息问。
谢予矜面对来自学霸的注视,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羞愧感:“可能吧?”
“……”云生息重复:“可能?”
他“啧”了一声,眼眉弯起,声音却小了点:“……之前上课没怎么仔细听吧。”
旁边人好像是无奈地叹息了声,云生息轻声道:“我给你讲一遍吧。”
“好啊。”谢予矜点头。
云生息顿了一下,把凳子挪过来了点,他们之间仍隔了一段距离,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递的温度。
谢予矜不习惯地一僵,随即闻到了他外衫上,浅淡温和的薰衣草香。
“这种答题分两个部分,结合文章内容和分析人物情感。”云生息漆黑的眼睛盯着试卷,嗓音很轻,却足以让他听清楚,“介意让我划一下吗?”
这个角度,谢予矜刚好能看见他嫣红的嘴唇和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他愣了一下,托着下巴闲闲道:“不介意啊。”
云生息给他讲得很细致,也把每段的重点句划了出来。
可能因为有愧,谢予矜听得仔细。这时,他前面的苏浩阳转过头,“卧槽”了一声,震惊地望着他俩凑的还挺近:“你们干嘛呢?”
他嗓音有些大,引的前面几个同学好奇地转过头来望。顺带着坐在讲台上管纪律的廖雯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谢予矜皱了下眉,带笑敷衍他:“交流感情。”
云生息:“……”
苏浩阳没太当回事,知道谢予矜这人对仇人都能笑盈盈的,满嘴跑火车,说的话不可信。他目光落在试卷上盯了两秒,了然一笑:“哦,学霸教你题呢。”
“……”谢予矜:“知道就好,滚回去。”
“哦。”苏浩阳转过头。
转眼见云生息看着他,谢予矜不自在地清咳一声:“继续吧。”
……
把这题教完,谢予矜好像松了口气般的:“谢谢。”他弯眼:“我听懂了。最后一道题我自己做就行了。”
云生息目光落到最后一小题,是问“你喜欢雨吗?为什么”。这种一般只要回答喜欢雨,再随便扯两句理由就行。简单的送分题,没有什么难度。
他放松眼眉轻“嗯”了一声,把凳子挪回去。
转眼看见谢予矜信心满满,不带停顿地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停了笔,舒了口气:“OK。”
像是想看看他有没有掌握,云生息朝他试卷看去——
最后一小题,谢予矜字迹流利潦草,独属于少年人的锋芒肆意,龙飞凤舞的铺了一排。
答:不喜欢。理由:下雨天就不能出去玩了。
云生息:“……”
他很轻的闭了下眼,转头看向自己的书。像是实在没忍住,弯唇笑出声。
……你确定你听懂了?
矜崽:没错啊,下雨天是不能出去玩了(无辜眨眼)
云崽(移目)(深呼吸)(妥协地)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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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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