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渣讨厌展浔这么说,对于过去,他和展浔一样不想提及。
但不管怎么样,话说到这地步,就是能见一见了。
展浔打响司机的电话,不多时,包厢门推开,进来了一个男人。
说是男人,实际上不及黑渣哥的标准。
按照黑渣看来,那顶多是个男生,男孩。那人穿着一件洗得起毛的恤衫,遮住布料下的肌肉。虽然肌肉还是挺漂亮,但他的皮肤却过于干净细腻,除了几天没洗澡留下的汗渍,不像是干粗活的料。
何况,黑渣哥不喜欢过于青涩的目光。
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带成一个熟练工得花工夫,而黑渣向来没有培养人的耐性。
那青年进了门之后也不知道问好,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指搓着他的衣服边角,目光好奇地到处打量,一会打量黑渣,一会打量展浔,甚至在门关起时还给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慌乱地到处瞟。
直到展浔朝他扬了扬下巴,提醒说——“叫阿哥。”
青年消化这句话都用了几秒,才又挪回之前站着的位置,恭恭敬敬九十度鞠躬问候——“阿……阿哥。”
“是跟过精油,还是干过精油啊?”黑渣调笑,瞥了展浔一眼。
展浔没接茬,又点了一根烟,他没让这年轻人坐下,而是斟酌了下词句,呼出一口烟气,才说——“之前他在精油那里看场,偶尔跑跑腿,前段日子斯文不是想把‘调料’放我们这,刚巧给我逮到了。”
选举在即,所有夜场严查,没人敢在这时候随便做违规的买卖。而派系之间有人借机栽赃,就会把违规玩意弄进对方场子里。毕竟只要给人逮着,不说彻查不彻查,走个流程就得让人掉块肉。
这活脏,给人逮到了自个阿哥不会保。这年轻人初来乍到啥也不知道,就给派去干这活了。
但官方严查,各社团也增戒备。青年拿了个包甚至还没能顺利混进蓝雾夜总会,更别说找到接手的人,就给眼尖的内保扣下了。他给扎扎实实地收拾了一顿,之后扒光了在垃圾桶旁跪着。但怎么拷问都问不出个所以,只说是让他过来跑腿送货就来了,甚至不知道蓝雾是谁的地。
那天也是赶巧了展浔过来收账,从蓝雾出来见着垃圾桶跪着几个年轻人,这才算是和他见过。
不过那会见过也没印象了,毕竟他给蓝雾老板打得乌烟瘴气,又哭得稀里哗啦,即便长得再俊,也看不清楚。
展浔之前就听说精油会把部分过来投奔他的人扣下,借着这帮年轻人什么屁都不懂又好骗,专拿去干这些下三滥的事。所以坏事真干了,但他们不知道到底错哪了也是真不知道。
展浔让老板把他们打发了,没必要计较。你能怎么计较,就算领过去质问精油,他也会矢口否认说是这帮人打他的名号胡作非为,他压根没见过。
本来这事就这么算了,好彩碰到展浔这个阿大好说话,不怎么为难人。但年轻人里有一个不识趣的就记恨上了这事,当然他记恨的不是展浔,而是精油拿他们当炮灰。
这青年从精油那里跑了以后,就老在蓝雾附近蹲点。他的想法也简单,他觉得展浔是个好阿大,至少比精油好,就想着转过来投奔展浔。但要是没拿些战果,他料想展浔不收他。
所以他就在蓝雾等着,直到某天他见着有个和他一样,偷偷摸摸在墙角不知道做啥买卖的人,竟几步上前就把人逮了。
你说他笨,他又知道没成绩的人展浔不要。可是你说他聪明——展浔是不能理解他怎么就想出个这么不合逻辑的计划。
暂且不说蓝雾刚逮了一批他们这样的青年会不会加强防备,也不说别的派系见着加强防备了是否还能蠢到自投罗网,单就逮到个所谓的战果而言,他怎么就觉得展浔会信他,甚至会收他。
何况他蹲到的也不是精油派来的人,而是展浔自己的亲信,阿柴。
于是,阿柴和他在门口干了一架。
这架干得有排场,甚至惊动了展浔,等到展浔来到的时候,又见着这年轻人给扒光了跪在垃圾桶旁。
唯一不同不过是之前跪着好几个,这会就跪着他一个。
于是展浔和他就这么认识了。
“别愣着不说话,叫什么,和黑渣哥说一下。”展浔把目光转向他,“不是说要跟阿哥么,怎么见了人屁也不放一个。”
“我……我叫良湛,”青年说,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该补的话——“我是……我是想跟浔哥……”
展浔话没听完,操起桌上的一个打火机就朝对方甩去,骂道——“说什么屁话,说清楚,想跟谁。”
年轻人以为是他说得不够响亮,于是挺直腰板,扯着嗓子再次表示——“我叫良湛!我……我想来跟浔哥!谢谢阿大!”
黑渣差点给呛了一口酒。
展浔觉着他错了,他彻查了这人的底细,却没查他的情商。
良湛坐立不安。
当下他又给丢回了车里。
或许是车里的空间本来就狭窄,他怎么挪都觉着不够位置。又或许是刚刚的见面让他觉着自己说错话了,但到底错在哪,就像他给扒光了跪在垃圾桶旁一样,他想不清楚。
展浔没让谈话继续,让司机把他带离包厢后,他又转回去与黑渣交涉。
司机没让良湛下车,因为浔哥交代看着这青年,司机就恪尽职守地锁着门在地下车库等候。甚至吸烟都只开一条缝,熏得良湛眼眶涩痛。
“给我来一根。”他拍拍司机的胳膊,司机本能地摸到腰际,意识到对方只是要烟盒后,手指才从枪套上挪开,操起烟盒与打火机丢到后座上。
司机不会说话,至少从良湛见到这人到开始,这司机就没说过一个字。他问这是哪里,司机不说,问浔哥怎么还不回来,司机不答,问能不能下去上个厕所,司机不许。
对方内向,毕竟良湛不信浔哥会雇个哑巴。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尿急,他就憋得很。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和谁说都行。
他来这城市有段日子了,但除了楼底的小卖部阿婶,他和别人说的话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他觉着也是自己憋久了,才能光着膀子跪在垃圾桶旁,也敢抱住浔哥的腿直接表示自己要跟他。
对,他想跟的是浔哥,因为他压根不认识黑渣。
他既不知道□□帮派割据,也不知道啥是竞选,甚至之前奔着精油进□□,不过是同伴的推荐。
良湛是穷地方坐集装箱过来,那是浊岗周边的一个小国,夹在浊岗国和沃水国之间。在雾枭打下浊岗,让浊岗国变为雾枭国浊岗郡之后,却因为沃水的抗衡,没继续往前把良湛所在的穷地方也吃下。
所以他住的地方比邻国境线,之前是能随便进出到浊岗找饭吃,可当浊岗被雾枭国接管后,许多人就得通过偷渡的方式才能进浊岗务工。他所在的片区特别穷,信息也不便利,那会是有个乡里乡亲回来,吹嘘说自个在浊岗郡跟着的精油是个有钱老板,让他们这帮年轻人一起过去发财。
穷地方是劳力多,吃的少,那段日子是太穷了,政府的拨款又不下来,有上顿没下顿,于是良湛就抱着出去搏一搏的想法钻进了集装箱。
本来钻进去之前兜里还有几张钞票,转了几个交通工具他就只剩下裤衩了。和他一起来的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走散,以至于真正到达浊岗后,他还是问了好几个人才摸到□□,甚至进了□□也没找到焊火帮在哪,而不得不在士多店旁的雨棚踎了几晚。
但到底,焊火帮不难找。当然他没见着精油本人,只见了他的手下。良湛把自个的经历说了一遍,那人居然没多问,就安排他和另外几个小弟一块看场。
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能那么顺利,不过赶上了党派竞选,所以有人投靠就收,管你什么底细,能压着别闹事就行。
于是良湛就有了个遮雨的屋棚。
有吃有住,理论上来说即便没活干也无所谓。和他一块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身份,他们不知道这算是跟了精油还是没跟,但至少是进了焊火帮。
本来这事就这样,许多底层马仔刚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跟的真正幕后老大是谁,只知道直接指派他们的阿哥阿姐是哪个。有工就开,没工也没少他们一口饭。活不难,就是晚上到夜场维持下秩序,收工了帮忙收拾下卫生,偶尔帮忙送个货跑个腿,给到地点了就拿几张零用的钞票。
一般情况下就这么干着干着,等到在阿哥阿姐眼前混熟了,有机会就往上爬一爬,没机会也比穷地方吃上顿没下顿强。
可良湛是赶巧遇到竞选才被顺利收下,也赶巧是因为竞选,他送的货给拦下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送什么货,和他一块的人都不知道。不提问是他们的工作职责,屁话问多了就得滚蛋。之前有个工友就是多问了几句,给管事的甩了几棍子到腿上。
他或多或少知道送的东西不合规,只是没出过差错,他也就没当回事。
帮派之间的利害复杂,坏了派系的规矩,责罚就不可捉摸。
就是这么多的赶巧了,他给扒光衣服跪在垃圾桶旁。
或许是没见过跟了精油的人还敢那么不识趣抱自个的腿,展浔也来了好奇,于是搭上了话。
展浔确实好沟通,问了良湛几个问题便让蓝雾老板给他些吃喝。
良湛当然不知道这些问题背后的指向是什么,就像他也不知道当着黑渣哥的面说要跟展浔,害的可不仅是他自己。
他只是觉得另辟蹊径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柳暗花明,赌输了——良湛什么也没有,字都不认识几个,压根不知道赌输了有什么损失。毕竟脱光了跪在垃圾桶旁——这不是损失,他以前干活也不怎么穿衣服。
TBC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