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打听,终于到了招聘报名地点。
行政中心办公楼的门厅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些,但光线昏暗,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映出模糊的人影。在这里办公的人面无表情地从师徒二人身边穿过,视若无睹,跟个机器人差不多。
要不是旁边角落还蹲着几个跟他们一样穿着道服,眼神怪异的人,丘吉还以为这里是监狱。
不过那几个人的道服实在太怪异了,有的一身明黄色八卦道袍崭新得像是刚从戏班子借来的,上面连折痕都清晰可见,有的则穿着灰扑扑的旧道袍,但腰间却挂着一看就是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塑料感十足的罗盘,还有一个更夸张,剃着板寸,脖子里却挂着一串巨大的佛珠,正靠坐着墙,翘着二郎腿刷手机,屏幕上是某款热门手游的战斗界面。
师徒二人的出现,引起了这些同行的注视,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一丝竞争的意味。
丘吉没搭理那些人,而是直接堵住一个穿着黑夹克,手里拿着蓝色文件夹,看起来板板正正的办事人员,问道:“请问县城招聘道士报名是不是在这里?”
那人眉头皱了皱,很明显不太高兴,下巴往墙边那些道士的方向扬了扬:“人事的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去那等。”
丘吉看了看墙角,连张凳子都没有,怎么等?难道让他和师父也和那些人一样坐地上?
“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哪知道?想应聘就等着。”那人语气不耐,冷冰冰地越过丘吉离开了大厅。
丘吉心里格外不爽,可怒气还没起,师父的手便搭上了肩。
“小吉。”林与之依旧温润,视线悠悠地落在那几个高仿上,声音低沉,“我们的目标是弄清楚舒照的死因,沙鬼只是一个线索。”
丘吉心神领会,往墙角走去,一边走一边丝滑切换他那套人畜无害、略带几分讨好和天真的笑容,主动凑到那个拿手机看手游直播的年轻道士跟前。
手机屏幕上,一个穿着礼服的角色正被一个拎着电锯的壮汉追得吱哇乱叫,场景阴森中带着一丝滑稽。
“嚯,这不是第100人格吗?道兄你也好这口?”丘吉语气热络,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队友。
那年轻道士眼皮从手机屏幕上掀起来,将丘吉打量了个遍,语气慵懒:“哟,你也玩?哪个段的?”
“哎,别提段位了,”丘吉摆摆手,顺势在这人旁边坐了下来,像唠嗑一样,“我也就是个休闲玩家,绝活是慈善家,队友都骂我专门给对面送存在感。”
年轻道士嘴角一咧,显然被逗乐了:“慈善家?老版本了,现在版本之子是那些能溜鬼又能修机的。”
“大佬大佬!”丘吉送上崇拜的眼神,“我单排遇到的队友,要是有你这意识,我何至于还在低段位打飘啊?”
“可不是嘛,还有那些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一个送的,这游戏,队友比鬼可怕……”他仿佛找到了知音,话匣子打开了点,但眼睛还是没离开屏幕,“你们也是来应聘的?这穷乡僻壤的,网还不好,打把游戏都延迟。”
丘吉顺着杆子往上爬,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当道士没饭吃了,想来混点公粮嘛,哥们是哪路道家?跟我们有没有亲缘关系啊?”
那人吐槽:“啥道家啊,都是临时搞的身份,这岗位限制条件宽松,身份好伪装,比之前那个限制残疾人的岗好多了,不然还得先去弄残。”
丘吉就猜得到这些人不是正统道门,一个两个面露颓丧,双目无神,只有一副“考公”人士的死气。
“那你们怎么抓沙鬼啊?就算应聘了,没这能力不会被开吗?”
那人听闻这话,噗嗤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丘吉:“哥们,你还真信有沙鬼这种迷信的玩意儿啊?”
“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沙漠里出现了一些冰,天气变化异常,加上一些人传谣罢了,什么沙鬼,都是没有的东西。”
丘吉竖直了眉毛:“这不能吧?县长还能信这谣言?”
那人笑得更开了,胸口的大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哥们,你这种就算考上去了也混不开,这谣言传播到全国各地,引起本地人的恐慌,县长不得做做面子功夫,让群众相信沙鬼已经被除了,到时候谣言不就被遏制了?”
丘吉心中了然,这些家伙估计对不见城的真正隐秘恐怕一无所知,他脸上笑容不变,又寒暄了几句“考试的时候大家还是别太卷”之类的场面话,便退了回来,对林与之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师父,都是些样子货,问不出什么,要了解沙鬼这种东西,还是得通过这个什么招聘考试看看情况。”
林与之始终静立一旁,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门厅,对丘吉的话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门外广场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很快引起大厅里这些假道士的注意。
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瘦骨嶙峋,双手举着一个用木棍和旧床单粗糙制成的横幅,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黑色大字写着:“消除迷信,打击封建,还我一个科学的世界!”
丘吉看着这横幅,总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个小男孩如此疯狂的行为,除了冒出来两个警卫在与他拉扯,没有引来任何一个路人的驻足观望,好像对比行为司空见惯了一样。
有些经过大厅的办事人员短暂地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对同行人员吐槽:“啧,又来了,那个疯丫头带的小跟班,今天那疯丫头没来,就这小豆丁自己,倒是有毅力。”
他的同事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上头还没搞定这事儿啊?这都第几次了?”
“搞定?怎么搞定?拘留所都进了好几回了,放出来照样来,县长吩咐了,只要不过激,随他们闹去,反正也没人当真。”
丘吉的注意力却被那小男孩吸引了过去,孩子小脸脏兮兮的,眼神却异常执拗,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倔强。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多处开线且皱巴巴的圆领套头衫,胸口位置,用一根细绳挂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玻璃。
那玻璃看起来普通,颜色浑浊,但在这种灼热的阳光下,偶尔折射出一丝近乎幽蓝的光芒,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师父,你看那孩子胸口的玻璃,有点奇怪。”丘吉碰了碰师父的胳膊。
林与之的目光也落在那块玻璃上,以他的眼力,能感觉到那玻璃上附着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不似凡物,更与这男孩的落魄装扮很不协调。
他的脸色很快凝重起来,但却没有回应丘吉的发现。
那个小男孩很快就被警卫给拎走了,联通他的破横幅一起,收拾得干干净净。
师徒俩又在大厅站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办事人员来通知。
“所有应聘的人,领一张登记表回去填,明天早上九点来这里,上三楼会议室参加考试。”
那人给每个道士发了一张登记表,上面是一些个人信息,包括出生年月,联系方式等等。
“明天早上?”丘吉有着忧虑,扭头问师父,“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林与之捏着那张表,神色波澜不惊:“梦境里的时间流速会比梦境外慢一些,这三天时间绰绰有余。”
时间流速慢?
丘吉不自觉回想起了那个导游手腕上的表,那个时间可是和现实里的时间精准地对上了。
“我们先去找住处吧。”林与之说道。
为了顺应师父开源节流的风格,丘吉在离行政中心不远的一条背街小巷里,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
老板娘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正一边磕瓜子一边看苦情剧,对穿着道袍的两人见怪不怪,麻利地给他们开了二楼一间标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好在有独立的卫生间,且两张床干净整洁。
窗户正对着一条荒废的小巷,远处是连绵的沙丘,在暮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
丘吉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靠窗的那张床上,长舒一口气:“这沙漠里走一遭,比抓一天鬼还累。”
他侧过头,看着师父动作优雅地将随身布袋挂好,又去检查窗户的插销,忍不住笑道:“师父,你这职业病,到哪儿都先看风水安危啊?”
林与之没回头,仔细关好窗:“这是舒照的梦境,出现任何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他走到另一张床边坐下,看向丘吉,“小吉,你有什么看法?”
丘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盘着腿,表情认真起来:“师父,我觉得这事儿越来越蹊跷了。第一,舒照的记忆核心是这座不见城,她变成沙鬼绝对跟这里脱不了干系。第二,那个导游说的沙鬼和结冰,跟我们之前发现的冰沙对上了,阴仙的影子恐怕就在背后。第三,县长大规模招聘道士,听起来不像是单纯驱邪,倒像是在选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怀疑,县长应该也知道阴仙的事,沙鬼或许只是借口,他想要对付的是更危险的东西。”
林与之赞许地点点头:“分析得在理。”
“那我们明天怎么应对?”丘吉问道,“真老老实实考试?万一考的是咱们不擅长的呢?比如……笔试,考不上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他想到这个可能,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林与之唇角扬了一下:“随机应变,道法万变不离其宗,纵有偏颇,根基犹在,至于笔试……”
他顿了顿,看着丘吉。
“你最近不是在博览群书吗?想必应对些理论考题,不在话下。”
丘吉顿时想起被自己删掉的那些“师尊文学”,脸上一热:“师父,那能一样吗?再说了,那些书里可没教怎么对付沙鬼和阴仙。”
林与之看着徒弟窘迫的脸,笑得更温婉了。
玩笑归玩笑,丘吉很快正色道:“不过师父,我有点担心,如果真跟阴仙有关,你的契约……”
他没有说下去,但担忧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林与之眸光微动,心里泛起暖意,语气却依旧平静:“放心,我自有分寸,契约的事,我比任何人都在意,眼下,我们需集中精力应对明天的事,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窗外,沙漠的夜幕彻底降临,风声呜咽,带着砂砾敲打窗棂。
旅馆房间内,灯光昏黄,师徒二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最后彻底交融。
丘吉看着师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沉静的脸,心神微动,忘了回应。
林与之感觉到徒弟的视线,不经意抬眸回望,二人之间仿佛有些东西在中间来回穿梭。
他指尖紧紧摁住床边沿,直到丘吉回过神,移开视线,他的手才释放了力道。
“师父。”丘吉低着头,欣赏着地上自己和师父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你在我身边,我感觉特别踏实。”
大龄少男开始怀春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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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沙陀罗:不见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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