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望云宫。
一抹黄色的身影急急奔入宫内,
“母后,母后,三弟与四弟倒底是怎么了?!”伽云麒一反常态,见着皇后上官云也顾不上礼节,急急问道。
“你们都给我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上官云背过身子,喝退了宫女们,待大门紧闭,这才慢慢转过身,盯着伽云麒一言不发。
“母后……”
“你给我跪下!”
“母后,孩儿做错什么了吗?”伽云麒一脸茫然,一时未能反映过来。
“没有做错什么?呵,你与伽樟那些不堪之事,真以为能瞒天过海?莫非在你眼中,我这个母后就是这么好糊弄的吗?”上官云声调顿时升高,目光如刀片般锋利,俯视着跪在眼前的太子。
伽云麒浑身一震,重重垂下头去,咬牙低声道:“母后,儿臣......儿臣既已答允迎娶瑶华,今日前来,只求母后告知昨日之事的真相。”
“既已决定迎娶正妃,为何还对那不清不白之人念念不忘?!”上官云越说越激愤,语气中却透出几分近乎哀求的苦楚,“我只当你年少未经情事,一时糊涂,你们那些荒唐我可不再追究。可你如今贵为太子,将来更是一国之君,待你登基之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执迷于此?”
伽云麒难以置信地望向母亲,脱口辩道:“樟弟他......怎是不清不白之人?我们之间......”
“住口!”上官云厉声打断,眼中尽是厌弃,“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告诉你,他母亲当年便是不知廉耻!人尽可夫!这般女人生下的儿子,能是什么清白人物?那伽樟我向来懒得多看一眼!”
“母亲,你别说了......”
“樟儿,你是我最为器重的孩子,你怎能被他迷了心窍?!”,她忽而冷笑,语带森然,“不过,他如今性命怕是也留不了几日了,落得如此下场,实属活该!”
那笑声就好像一把淬满毒药的利刃,直直刺向伽云麒心底。
他浑身剧震,猛地抬头几乎嘶吼:“母后!您究竟对樟弟做了什么?!我们并非您所想那般不堪......我们只是、只是兄弟啊!”
“兄弟?”上官云嗤之以鼻,“可惜你那好‘兄弟’听闻你纳妃便妒恨难耐,亲手将你三弟斩成残废,他可没当自己有什么兄弟。”她冷眼俯视长跪于地的太子,继续道,“你大可放心,不须我亲自出手,就算陛下此次能饶他不死,以他如今之势,朝中欲取他性命者,又岂止刘氏一族?”
伽云麒骤然起身,目光决绝:“樟弟品性如何,儿臣最清楚不过,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我绝不能坐视他遭人构陷!”
说罢他转身欲走,上官云却一步拦其身前,呵斥道:“放肆!你堂堂储君,如今竟要自投罗网?你不知自己那些破事是母后我费尽心思强压下,才没能传到你父皇耳朵里!你真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真能挽回什么不成?!”
-
与此同时,樟王府内一片死寂,几乎森然的如同墓穴。
皇帝伽奉天负手立于庭中,面色沉郁,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伽樟。
他身后的太监总管,恭敬地手托一个紫檀木盘,盘中放着一杯酒,酒液澄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想好了没有?”伽奉天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仍有一丝期望,“朕要听你说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算当时酒醉再不清醒,你自己为什么而挥剑,总该是心里有数的吧!”
伽樟跪得笔直,头却深深低下,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想起三皇子伽玄玉挑衅的言语,想起自己心中那无法抑制的、混合着绝望与愤怒的狂潮……
但他又怎能說,那份扭曲的嫉恨,那个深埋自己内心无法宣之于众的情感。若说出真相,势必牵连出他与伽云麒之间的秘密,那会将伽云麒彻底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伽奉天已有些急不可耐,“告诉朕,是不是另有隐情?”
伽樟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的死寂,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份对过往的眷恋,还有诀别。
“父皇,此事是儿臣一人挑起,三哥也是儿臣亲手伤的。儿臣酒后无德,犯下大错,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任凭父皇处置!”他一字一顿,将所有的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
绝不能再连累那个如骄阳般耀眼的人了。
伽奉天看着伽樟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胸口一阵闷痛。
他就这么想担负起一切,把自己送上死路么?他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怎么如同那个人一样......
“你!……好,好,好!”伽奉天连说三个“好”字,怒火与失望交织,“既然你宁死也不肯说实话!来人,赐毒酒!”他手一扬,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
老太监应声上前,将那盛着鸩酒的木盘,轻轻放在伽樟面前的地上。
“朕给你两条路,”伽奉天背过身,不忍再看,声音却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你跟朕说实话,朕念在你生父豫怀王爷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要么……就当着朕的面,给朕喝光它!”
伽樟的目光,深深落在伽奉天那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背影上。
他想起幼时被接入宫中,这位皇伯父虽严厉,却也曾给过他片刻的温暖与庇护。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那背影叩了三个头。
“父皇,”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儿臣感谢您这些年来的悉心养育与栽培,您的恩德,儿臣这戴罪之身,今生已是无以回报。儿臣只想告诉您,无论如何,在儿臣心中,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您,谢谢您愿意收养我,请再受儿臣一拜!”
这一席话落地有声,让伽奉天心中五味陈杂,几乎想转身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身后传来了清晰的、瓷器与地面碰撞碎裂的清脆声响,伽奉天身形猛得一晃,双目紧闭,几欲落泪。
身边的太监小心的靠近他身边,轻轻唤道:“禀皇上,樟王爷他.....”
伽奉天只是垂下头一声不吭,良久,他才从巨大的悲恸中缓过一丝气力,“罢了……回宫吧。”他的声音十分疲惫、茫然。
他始终没有回头,不敢去看那孩子最后的模样,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离开这座由他亲自赐予、如今却成了伽樟葬身之地的府邸。
直到出了府门,站在那悬挂着“樟王府”匾额之下,他才骤然停住脚步。
夜色已然降临,匾额上的金字在宫灯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仰头望着,一望便是许久。
最终,他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即刻撤下此匾。追封此府为‘忆豫堂’,将豫怀王爷、豫怀王妃,与其子樟王爷的牌位,一同供奉于此。将他们......合葬于豫怀王陵吧。”
他想留下的,终究一个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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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宫内,上官云已哭得仪态全无,摇摇晃晃的几乎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指向伽云麒道:“麒儿,你......你为何不听我苦苦劝阻,你若是这样冒然前往,那定会波及你太子之位的啊!!”
“母后,孩儿有罪,孩儿不能眼见心爱之人就这样死去!!母后你是不会明白的!”
“心爱之人!哈哈,心爱之人?你懂什么是爱么?你又怎知你母后我不懂爱呢?”
上官云垂下头,拭着泪,似是陷入沉思:“我爱过的,我也爱过的,可他不爱我,他终是弃了我娶了别人,再爱有什么用?与其那么卑微的盼他回头看我一眼,不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让他来仰视我!你知道你母后我为了爬到今日这个位置不惜做了多少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么?你又何尝懂过我的感受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明明马上就可以坐拥一切的!你怎可以为了这样的小情小义自毁前程?!”
上官云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伽云麒只是看着上官云,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个曾经总是眉稍含笑的温文太子,如今的双眸却再也见不着一丝笑意......仿佛两滩死水,惊不起任何涟漪,平静得让人心慌。
终于,他上前一步,跪倒在上官云身前,捧下自己的发上之冠,一字一语道:
“母后,恕孩儿不孝,这二十年来,孩儿体恤母后一片苦心,竭力扮演好母后心目中的那个太子,可今日,儿臣想做一回自己!”
语毕,伽云麒将代表太子之位的东珠冠郑重的放在上官云面前,又是一叩首,起身,坚定的朝宫外走去。
“麒儿!麒儿!你给我回来!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弃位呀,真的不值得啊!!”上官云挣扎起身,欲上前阻止,可却被伽云麒的一句话,生生定住了身。
他回头,笑着对她说:
“母后,樟是孩儿的心,若是这心没了,孩儿也不是太子,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望云宫外的秋菊,正待怒放,一络络细长的花瓣蜷起,掩了蕊,好似哭泣。
上官云独坐在宫内,天色已暗淡下来,她的世界在这一天全都失去了色彩。
伽云麒冲进马厩,跃过小厮的惊讶,驾马冲出宫外,朝着樟王府方向,扬鞭急驶而去。
樟弟,你等我,我这就带你走!你千万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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