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殿外——
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除却腿脚不便的冰儿前辈，皆快速移步至殿外。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的场景，令众人皆不愿置信。
衡越仙尊一头银发散开，蓝色的眼眸，如同清澈的海水，他周围飘散着点点莹光，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随后却释然一笑，仿佛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这是在燃烧神核和神体！
这是真神自戕的方式之一，代价极其惨重。即用自身的毕生神力、魂体破裂、神核炸碎，来换取某一诉求。
一旦开始，便没有反悔的余地。
“师尊——！”
“师尊——！！师尊——！！！”
桃夭顿然不知所措，得了失心疯一般吼着，连着三声下去，想要阻止他的行为，却不能改变什么。
什么也无法改变……
渐渐地，泪水如雨滴般划过，她那光滑的脸颊。她情不自禁地哭出声，紧攥的拳头，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悲切的情绪。她跪倒在地上，无助地仰望着，她最亲爱的师尊。
怎么连师尊都要离她而去了呢？
陶枝行见桃夭跪倒在地，他连忙跪在她旁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的眼神空洞又遥远，泪水无声地流淌着，此时此刻哑声喊了一句“师尊”，别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枝行、桃夭，别哭。”
衡越仙尊抬起的手，朝他们淡然一笑，亦然颤动不已。原本的他，早已收起那些伤感的表情，此时此刻，还是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他要离开他的三位徒弟了。
“徒儿们，莫哭。我，衡越，在世上存活几千年，游走于江湖之间，看遍世间繁华，自创灵神之位、培养三位徒弟达真神之位，早已没有任何遗憾。燃烧神核与神体，是我做出的最后决定，玄霜宫兹有‘神王诞生地’之称，我作为晚辈，又身居高位，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
衡越仙尊已经无法移动身躯，他想伸手触摸两位徒弟的头，却无法再能如愿。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哽咽，喉结滚了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情不自禁地停顿住。
两位徒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初代神王夫妻二人，亦然被他的行为深深打动，眉眼间，皆是悲恸。
“我愿用血肉之躯，换玄霜宫恢复如初。燃烧神核与神位，则换取万千弟子复生的机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们不必如此悲痛欲绝。徒儿们，只可惜我们不能来日方长，我还没来得及，教你们生死离别…………
衡越仙尊的腿脚，已经化作莹光点点，转眼间消散不见，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望尔等来日之路，光明璀璨、一帆风顺。”
他知晓自己无法再见炽羽最后一面，他对其余两位徒弟嘱托道：
“记得告知你们的大师姐，为师走后，切莫哀痛欲绝。让她带领你们，扛起武林的重任、担起玄霜宫宫主之名、勿要辜负神界前辈的期望。”
“臣，灵神衡越，拜别烈火神王，愿娘娘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衡越仙尊恭敬道，朝玄霜宫的正门艰难躬身，他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了，炽羽一直是他最骄傲的徒弟，亦是他最疼爱的徒弟。
他的神体已经快要燃烧殆尽，已经无法跪下朝两位初代神王行大礼，只好恭敬道：
“恕臣礼数不周，未能向娘娘、殿下好生谢恩。往后的日子，臣厚颜请求娘娘、殿下，能多多照顾臣下的徒儿们。最后，恭祝您们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言毕，灵神衡越，玄霜宫长老，自戕于玄霜宫，神位、神核、神体均毁。
衡越仙尊临死之前，还挂念着他的三位弟子。
公孙琉璃和端木睿奕，异口同声地应下来，他们也同时红了眼眶，慢慢地看着他的身体消散于空中。
桃夭和陶枝行跪在地上哭泣，两人的膝盖被石子磨破，都没有一人起身。
“孩子们，起来……别跪在那里了。”
万花神王对两人温声说道，她对生死离别早已释然，情绪很快便恢复过来。
见桃夭和陶枝行还未起身，初代神王夫妻两人，便快步上前将他们扶起来。
…………
片刻间，强大的神力袭来，钻入弟子们的尸体当中，他们便都有了复生的迹象，心脏渐渐地恢复跳动。但情况仍旧危急，还没有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另一股神力，则是冲向玄霜宫，重新构建它的框架，一切又恢复如初。仿佛方才的残破不堪，只是一次可怖的梦魇。
“桃夭，快点！好机会，释放招式治愈他们！”
万花神王争分夺秒地释放治愈招式，生怕错过了最佳治愈时机，让衡越仙尊白白牺牲。
“花神核/花神再临—万花神佑——！”
万花神王根除弟子身上残留的毒素与内伤。
“花神核/第七式/木槿细雨——！”
桃夭则是善后，治愈弟子们的外伤。
公孙琉璃与桃夭的神力，传遍玄霜宫的每个角落，确保每一位弟子都得到疗愈，不让绝佳的机会偷偷溜走，哪怕精疲力尽，也在所不惜。
一柱香的功夫，玄霜宫全体弟子起死回生。由仆人们搀扶着送往寝舍，现在的他们需要好好养神、歇息。几位宫主也做不到，将这个残忍的消息，此时此刻告诉，最脆弱的他们。
桃夭默默垂下首，心里的阴霾还没有跨过去，她在想如何告知冰儿前辈此事，该用怎么样的语气去诉说，才能令她接受。
“这么回事……？生命气场为何会如此强大？”
冰儿前辈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她虽然不知外面的情景，但也猜到几分，此事绝非如此简单，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只有一种可能。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空气陷入沉默。
桃夭忍住泪水，先去搀扶冰儿前辈，别让她再次摔倒，以免伤到她现在万分脆弱的身体。
冰儿前辈踉跄了一下，她直勾勾地盯着众人，泪水不自觉地往下流，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到众人跟前。
“衡越是不是走了……？”
冰儿前辈满眼都是泪水，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望着眼前的陶枝行，见最诚实的徒儿都不置一词，霎时面如死灰、低声呜咽起来。
桃夭抱住冰儿前辈，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这样也无法缓解，她心里的空缺。
至少，元清长老在黄泉之下还有个伴。
她的徒儿去找她了。
然而，桃夭转念一想，这个大抵是不可能了。
元清长老灵体破碎，连一缕魂魄都没有留下，神识早已泯灭。衡越仙尊自戕而亡，神位、神核、神识全部燃烧殆尽，修复玄霜宫，用自身神力复活玄霜宫万千弟子。
哪里还有什么灵魂的残留呢？
神级自戕、渡劫失败、灵体破碎，这三者绝没有复生的可能性，不管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多么位高权重。
修炼者一旦因这三条死去，连争取复生的必要性都没有了。
除却一种特殊情况，神级自戕，假使神位、神核、神识三者均存在，那还有一丝渺茫的复生机会。
桃夭心下了然，她感受到一阵熟悉又强大的气场，从玄霜宫正门赶来，来者是她的炽羽师姐。
她该怎么向炽羽师姐解释呢？，
炽羽御剑飞行而来，只见，她身着丹罽色织金锦凤凰长袍，头戴金凤展翅红玛瑙冠冕，这是她上次与桃夭施展组合技时，穿的神王宫装。
只不过这次穿它，更加名正言顺。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受到玄霜宫有血光之灾，所以，提前结束了闭关，从火灵山赶过来。”
炽羽凤眸扫视全场，她早已察觉出来蹊跷之处。这里绝对发生过毁灭性的打斗，而且玄霜宫属于弱势一方。
神王的气场与威压向来强大，她径直走向陶枝行与桃夭，凝望着师弟师妹，希望他们能说出真相。
“枝行，你跟你师姐说吧。”
冰儿前辈命令道，她喉咙已经哭得沙哑，快要说不出来一句话，无法从头到尾跟炽羽讲述一遍。
“给师姐请安……”
陶枝行先问了一声安，随后行了揖礼。
炽羽点点头，她知晓陶枝行的意图，这是给她自己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今日，魔物制造两个神王境的分身，一个去追杀我和桃夭，一个偷袭玄霜宫。我和桃夭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得亏桃夭关键时刻突破真神境，琉璃娘娘才能现身帮扶我们，这才击杀分身渡过难关。”
陶枝行抬眼对上炽羽的目光，他是会察言观色的。炽羽紧皱眉头，眼里都是对师弟师妹的心疼。
陶枝行继续道：
“不过，袭击玄霜宫的这个分身，与追杀我们的相比，要高出一个境界。它大概在间段神王境终期。冰儿前辈和师尊身负重伤，玄霜宫万千弟子无一生还，玄霜宫被炸毁，只剩下残壁断垣……”
陶枝行不忍心告诉师姐，他们三人的师尊牺牲了。
炽羽闻言，环视了一圈完好无损的玄霜宫，坐实了她的想法，玄霜宫确实经历了一场屠杀，生命气场极其微弱，但只凭现场察觉并无一位弟子离世。
这一切好像并没发生，但隐隐约约中定有蹊跷。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不告诉本宫？”
炽羽表示不满，她死死盯住陶枝行与桃夭，发觉他们眼尾泛红，似乎是刚哭完，又忍不住将语气软下来。
“师姐，师尊薨逝了……神位、神核、神识、身体均毁，他自戕辞世，拯救了万千弟子的性命，修复了破败的玄霜宫………”
陶枝行言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没资格瞒住贵为神王的师姐，她作为大弟子，师尊的薨逝，她务必知情。
炽羽向后踉跄好几步，满头金饰跟着身体颤抖，她眼底最后的一分色彩都泯灭，她朱唇微微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逐渐迷离，妄想逃避现实的残酷，背上木然地窜上一股凉意，泪水无声地留下来，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师姐！”
桃夭和陶枝行一并上前扶住她，试图去抚慰她，却始终无法缓解她心里的悲痛。
“炽羽，你要镇定自若，切勿哀痛欲绝、麻痹身心。你师尊特别嘱托过，希望你能带领师弟与师妹，扛起武林的重任、担起玄霜宫宫主之名、勿要辜负神界前辈的期望。”
说话的人是初代五行神王，他声音冷清，平日里都不带一丝情绪，此时的话语，却充满力量与憧憬。
炽羽这才抬头，她先是看向两位初代神王，然后茫然地望向桃夭和陶枝行，似乎想证实这些话是否属实。
桃夭和陶枝行用力点点头，桃夭先开口道：
“师姐，这是师尊让我和枝行转告你的话。师姐，你在我们心中，是最好的神王。”
炽羽泪眼朦胧，她擦拭了一把泪水，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侧头对桃夭问道：
“师尊他还说什么了？”
“臣，灵神衡越，拜别烈火神王，愿娘娘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两人一齐说道，正值炽羽疑惑之际。
桃夭和陶枝行对视一眼，随后缓缓跪下来，他们拜的是大师姐，也是神界名正言顺的烈火神王，分别说道：
“臣下，万花之神桃夭，参见师姐，参见烈火神王娘娘。”
“臣下，五行之神陶枝行，参见师姐，参见烈火神王娘娘。”
炽羽连忙将师弟师妹扶起来，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仪容，今日他们二人跪了太多次，恐怕膝盖都已跪红，怎么会忍心让两人跪太久？
“先同门，后君臣。不必对自己的亲师姐，行如此大礼。” 炽羽望着师弟师妹郑重说道。
她也明白了，师尊那句恭语的含义。
她从刚加入师门的时候，就向来要强，绝不容许自己比别人差。最终的目标，便是成为当世武林最强者，飞升神界成为神王。
一百多年前的话，他到死都记得这么牢固。
万花神王欣慰一笑，待他们负面情绪消散一些后，她把师门三人一起叫到跟前，说道：
“孩子们，到本宫这里来。本宫和五行神王共同商榷之后，推出了一个计划，需要你们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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