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低气压才稍微松动一点。但所有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跟做贼似的，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往教室中心那个角落瞟。
庄晏清慢吞吞地站起来。这具刚从停尸房爬出来的身体，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血液流通都慢半拍。他试着迈步，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眼前还有点发黑。
余怀瑾就跟在他身后半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精准的雷达，分毫不差地锁在他身上。
刚走到教室门口，下台阶。庄晏清左脚绊了一下右脚，身体猛地一个踉跄，直直往前栽去！他连惊呼都来不及，只觉得天旋地转。
下一秒，预想中冰冷的撞击没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闪电般环过他的腰，另一只手抄过他的膝弯！
天旋地转间，他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是标准的、不容置疑的公主抱。
“！” 庄晏清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攥住了余怀瑾胸前的衬衫布料，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和……认命？反正也挣不开。
走廊里准备去吃饭的学生们，瞬间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高二（三）班的，还有其他班探头探脑看“割腕复活”八卦的，全都僵在原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周浩刚走出门，看到这一幕，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了！
王强手里的饭盒“哐当”掉在地上，汤水洒了一地，他都忘了捡。
李薇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气，看着余怀瑾抱着庄晏清那副理所当然、如同抱着所有物的样子，感觉三观碎了一地。
其他学生更是目瞪口呆，像看外星生物降临。
死寂。
比早上教室里更恐怖的死寂。
余怀瑾像是完全没感觉到周围石化的目光和掉了一地的下巴。他抱着怀里轻飘飘、冰凉凉的身体，甚至没低头看一眼庄晏清的表情。他迈开长腿，步履沉稳，抱着人径直穿过走廊，走向食堂方向。姿态从容得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怀里抱着最珍贵的战利品。
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庄晏清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一点。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走廊顶灯冰冷的光，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丝……病态的满足。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通道。所有学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看着那个手腕带着狰狞割腕疤痕、据说“死过一次”的庄晏清，像个易碎的娃娃一样，被余怀瑾以这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抱在怀里，走向食堂。
这画面……太他妈惊悚了！
直到余怀瑾抱着人消失在走廊拐角，死寂才被打破。
“卧……卧槽？！”
“公主抱？？我没看错吧？！”
“余怀瑾他……他抱着庄晏清？！”
“割腕那个？！”
“疯了……都疯了……”
“**标本……原来是这个意思？！”
议论声瞬间炸开锅，比菜市场还热闹，但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带着无法置信的恐惧。
周浩脸色惨白如纸，□□那点湿意好像更明显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余怀瑾早上那句冰冷的“**标本”，和刚才那副抱着“标本”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的惊悚画面。他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食堂里。
余怀瑾抱着庄晏清，无视所有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和死寂一片的用餐区，径直走向最角落、平时没人敢坐的、属于他的固定位置。
他把庄晏清轻轻放在椅子上，动作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温柔”。然后，他自己在对面坐下。
C早就等在那里，面前放着两个精致的保温食盒。他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样样摆好。菜色精致得不像食堂，一看就是外面顶级餐厅送来的。
余怀瑾拿起筷子，没看周围，只是平静地夹起一块剔了刺的鱼肉，极其自然地放进庄晏清面前的碗里。仿佛刚才那个震惊全校的公主抱，只是随手掸了掸灰。
“吃。” 他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这个角落。
庄晏清看着碗里的鱼肉，又抬眼看了看对面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余怀瑾。他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
无所谓。
反正……饿不死就行。
至于别人的眼光？关他屁事。
他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余怀瑾夹过来的菜。整个食堂角落，甚至更远的地方，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射来，充满了惊惧、探究和巨大的荒谬感。但在余怀瑾那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和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公主抱震慑下，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甚至没人敢大声说话。
余怀瑾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给庄晏清夹点菜。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偶尔扫过周围那些惊弓之鸟般的面孔，嘴角会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效果很好。
他的**标本。
他的所有物。
现在，全校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时间像掺了沙，走得黏糊又磨人。一天下来，高二（三）班的空气就没松快过。目光像无形的针，扎在庄晏清身上，尤其是他露出的手腕。但他像穿了层无形的盔甲，麻木地剥橘子，麻木地翻书，麻木地忍受着旁边余怀瑾那无处不在、如有实质的注视。
余怀瑾像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上课，脊背挺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专注，偶尔指尖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极轻的叩叩声，像是某种无形的节拍器，昭示着存在。下课，他要么处理手机里永远看不完的信息，要么就侧过脸，目光沉沉地落在庄晏清身上。不做什么，就是看着。看他苍白的侧脸，看他僵硬剥橘子的手指，看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旧疤。那目光，像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藏品，又像在确认一件精密仪器的运行状态。
庄晏清对此毫无反应。看就看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他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像要把自己缩进那件明显大一号的深灰色羊绒开衫里。身体里的那股停尸房的阴冷感还在，但似乎被余怀瑾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强势的、带着冷冽须后水味的体温驱散了一点？也可能是错觉。
午饭在食堂那场惊世骇俗的“公主抱”后，余怀瑾似乎确认了他暂时不会散架。下午的课，他没再伸手，但那道目光跟得更紧，像无形的绳索，捆在庄晏清身上。
放学铃响得格外刺耳。
庄晏清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动作依旧带着点滞涩感，像关节生了锈，但比起早上那种随时要散架的虚浮，已经稳当了不少。至少，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没再发黑。
他背上书包（很轻，余怀瑾让人准备的，里面就几本书和一个橘子），没看旁边的人，径直往教室外走。
余怀瑾几乎是同步起身，一步不落地跟在他侧后方半步。走廊里依旧是人潮，但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庄晏清手腕上那道疤，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宽阔的通道。窃窃私语声像嗡嗡的蚊子，但没人敢靠近三米之内。
庄晏清目不斜视。他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走路这件事上。左脚，右脚。脚跟，脚尖。膝盖有点僵，但能弯折了。踩在地上的感觉，从早上的棉花变成了现在的硬质橡胶。一步一步，虽然慢，但很稳。他甚至能感觉到小腿肌肉在发力，支撑着这具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躯壳。
下楼梯。三层。早上的噩梦台阶。
庄晏清在台阶前顿了一秒，吸了口气。他抓住冰凉的金属扶手。不是借力，更像是一种心理锚点。然后，迈步。
左脚稳稳踏下。重心前移。右脚跟上。再下一阶。
动作不快，甚至有点刻意的迟缓。但每一步都踏得很实，膝盖的弯曲不再那么艰难。他不再需要死死盯着脚下的台阶，能分出一点余光扫过匆匆而过的、带着惊恐神色的其他学生的鞋尖。
余怀瑾就落后他一个台阶。没有伸手，没有搀扶。但庄晏清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堵“墙”的存在感。滚烫的，压迫的，像某种无声的保证——摔了，也肯定有人接着。这感觉……微妙地支撑着他，让他在专注走路时，少了几分对摔倒的担忧。
走到一楼大厅。外面的天光透进来。他走出教学楼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宽大的开衫，脚步没停。
走向校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SUV。C像个影子一样站在车旁，看到他们，无声地拉开了后车门。
庄晏清走到车边。没有犹豫，弯腰，低头，自己钻了进去。动作算不上流畅，但足够独立。他把自己塞进后座靠窗的位置，像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蜗牛壳。
余怀瑾跟着坐进来，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凉风。车内弥漫着皮革和冷冽须后水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庄晏清身上的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令人窒息的“家”的气息。
车子平稳启动。
余怀瑾没有立刻说话。他侧过头，目光像探照灯，落在庄晏清身上。从他的侧脸，滑到脖颈，最后定格在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依旧苍白，骨节分明，带着那道无法忽视的旧疤。但此刻，那只手很稳。没有颤抖，没有蜷缩，只是安静地搁在那里。
“能走了。” 余怀瑾忽然开口。不是疑问，是陈述。声音不高，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庄晏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初上。他没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适应了。
这具死过一次的破身体。
能走了。
不用人抱，不用人扶。自己迈步，自己上车。
余怀瑾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他看着庄晏清安静的侧影，看着那只放在膝盖上、带着致命疤痕却异常稳定的手。一种巨大的、扭曲的满足感像温热的毒液，缓慢地注入他的心脏。
他的**标本。
他的所有物。
不仅找回来了，还……站住了。
车子驶入公寓车库。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庄晏清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腿脚还有些微的僵硬感，但走路已经完全不成问题。他甚至没等余怀瑾，径直走向电梯。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余怀瑾跟在后面，看着他挺直的、带着倔强意味的瘦削背影，看着他迈步时微微晃动的、空荡荡的羊绒衫下摆，看着他手腕上那道在车库惨白灯光下愈发刺眼的旧疤。
他忽然快走两步，在电梯门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不是搀扶。而是极其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庄晏清那只带着旧疤的手腕。
庄晏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脚步顿住。他没回头，也没挣扎，只是任由那只滚烫的手掌握住自己冰凉的腕骨。疤痕处传来清晰的、带着占有欲的触感。
电梯门开了。
余怀瑾牵着他（或者说，握着他的手腕），走了进去。像牵着一件失而复得、终于学会自己行走的珍贵藏品。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交握（或者说禁锢）的手腕，和庄晏清平稳的呼吸声。
适应了身体。
能走了。
但那条无形的锁链，似乎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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