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竹应声而起,提刀问道:“在哪?”
黎昭文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道,颤声说:“往那走了。”
朱盛宏阴阳怪气道:“平日不曾见蛇鼠出没,你一来反倒却出现了,真是古怪。”
黎昭文不理会他,兀自抬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清泪,对着陈湘竹说:“实在抱歉,方才一时受了惊吓,不小心把碗摔碎了。”
陈湘竹蹲身拾起碎片,安慰她:“无妨,我来收拾。洒了这么多,你没喝到几口吧,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打一碗。”
黎昭文往墙角靠近,努力给自己安全感,“不必了,你现在更应该关心你自己。”
陈湘竹心觉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笑道:“我为何要担心自己,你……”话未说完,便觉双手刺痛难忍,低头一看,双手竟红肿异常。
他惊恐地看向黎昭文,“我的手怎么了。”
黎昭文淡淡道:“你中毒了。一个时辰内不服用解药的话,你就会全身红肿,刺痛难忍,窒息而亡。”
朱盛宏提刀冲过来,架在黎昭文的脖子上,怒喝道:“解药在哪!”
黎昭文把手伸向他,目中不露惧意,“把绳索解开,放我们出去,我就给你们解药。别指望其他人能解毒,这毒药是我亲手研制,唯有我能解。”
朱盛宏斜刀深入黎昭文的肌肤,冷然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黎昭文丝毫不闪躲,由着鲜血从自己脖颈渗出,“不相信我也罢,你可以选择眼睁睁看着你兄弟毒发身亡。”
朱盛宏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咬牙切齿瞪了眼黎昭文,扬刀斩断绳索。
“手也要解开。”黎昭文继续命令他。
朱盛宏嗤笑道:“绳索解开,你的袖箭就能派上用场了,我岂会不知。”
黎昭文“哦”了一声,起身走向沁云,给她解绑。朱盛宏走近,再次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不许走,只能你一人走。”
“你是在和我谈条件吗?”黎昭文继续给沁云解绑,“你自己想清楚,两条命换你兄弟一命,值不值。”
陈湘竹走过来,用自己红肿的手为黎昭文格开刀,恳求道:“哥,放她们走吧,我这毒实在拖不得。”说着把衣袖拉高,露出红肿的手臂。
朱盛宏克制愠意,自去桌前收拾行装,眼不见心不烦。
陈湘竹拔出腰间匕首,为沁云割断绳索,其间不时移目望向黎昭文,充满幽怨之意。
黎昭文视若无睹,呼唤昏迷的沁云,怎奈沁云沉睡不醒。朱盛宏听见背后的动静,不耐烦起来:“叫不醒就把她留在这,不准耽误咱们时间。”
“给我解开绳索,我背着她走。”黎昭文自知情况紧急,不敢逼他太紧,“放心,没有你们的准许,我不会擅自逃跑,你们可以捆住我一只手,确保万无一失。”
朱盛宏将信将疑,缓步靠近黎昭文,他背上的两把大刀青光闪烁,掠过黎昭文的脸庞。
他粗暴扯下她的香囊,放入自己怀中,一言不发解开绳索,取出她的袖箭,戴在自己手上,阴沉着脸说:“不准我面前耍花样,否则你和你的小姊妹都别想活着回家。”
黎昭文老实点头,自己给右手绑上绳索,将绳索另一端递给他,“现在可以走了。”
朱盛宏把绳索系在腰间,搀扶着陈湘竹,走向另一条通道。黎昭文背着沁云跟在他身后,道:“为什么不走有门的那条路?”
朱盛宏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反是陈湘竹沉吟半响,幽幽的道:“你诡计多端,我们怎敢轻易放你出去,兴许不到半个时辰,你就会通知官府来抓我们。”
朱盛宏不满道:“和她说这些作甚。”
黎昭文回头看向那扇石门,心下隐隐不安,和漫漫前路相比,那扇石门背后应该才是安全之地。
“我能侥幸活命,全因二位大发慈悲,如今你们承诺送我出去,我又怎会恩将仇报让官兵抓你们。”
朱盛宏哼了一声,道:“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我把你舌头割掉。”
这条通道幽深冗长,走进深处,可见墙壁受潮洇湿,水不断滴落,在地面凝聚成浑浊水滩,黎昭文的绣鞋踩在一深一浅的泥地里,行路艰难。
“两位恩人,我们还有多久能到?”黎昭文停步喘息,双臂掂了掂沁云的身体,使她不致摔落。
朱盛宏用力扯了扯绳索,逼迫她向前,但对她的问题不理不睬。
陈湘竹蓦然停下脚步,拉住朱盛宏腰间绳索,试图解开,朱盛宏立刻攥紧,警告他:“你现在身体虚弱,牵制不住她。”
“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她的,出去后你就会杀了她。”陈湘竹不肯松手,固执道:“她必须由我来牵。”
朱盛宏讥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耍小性子吗?你是不是忘了害你中毒的人是谁。”
陈湘竹握绳的力道不减,倔强地要与朱盛宏较量,“她们本来就没错,错的是你我。她下毒害我,不过是被逼无奈。”
朱盛宏不愿再与他僵持,利索松绳扔在地上,兀自向前走,他冷冷道:“你猜到时候是她跑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陈湘竹沉吟不答,捡起沾到湿土的绳索,在指间绕上几圈,笑着对黎昭文说:“走吧。”
他们和朱盛宏相距丈许,黎昭文暗忖朱盛宏不会在这里杀她,遂毫无顾忌道:“他说的没错,我要背我的朋友,根本逃不出他的视线。他要杀我,你也拦不住,何必徒劳和他争绳索。”
“等出去后,我自有法子让你走。”
“你为什么要帮我?”黎昭文不解,“太过心慈手软的人不适合做绑匪,你之前也放走过其他人么?”
陈湘竹摇首道:“不曾,你是我打算放走的第一个人。”
黎昭文道:“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你才愿意留我性命。”
“并非如此。”陈湘竹看了眼朱盛宏,悄声道:“我原本就打算放你出去。”
“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就好,为何要冒险放我走?”黎昭文疑惑地问。
“抓你来此原非我所愿。我这段时日祸害太多人,心中早就惴惴不安,今晚本打算趁我大哥睡觉时送你出去的,想不到你竟先我一步为自己寻求脱困之法。”
黎昭文心想,由他放她们走,未尝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不妨趁此机会说服他改变立场,等出去后就能顺利脱险了。
她道:“如果心生退意,就要当机立断,你可以现在就选择从今以后不再害人。”
陈湘竹黯然道:“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割舍的。”
“是谁带你走上这条路的,是他吗?”黎昭文愈发看朱盛宏不顺眼。
陈湘竹在黎昭文脸上看到几分孩子气,心知她的义愤填膺由来于己,先时对她的不满顷刻烟消云散,目光也不自觉柔和起来,“主公对我们有恩,无论他有何吩咐,我们都会照做。”
黎昭文道:“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不需要一辈子都听命于某人,报答恩情的办法有很多,你违背本心帮他作恶,真的算是报恩吗?”
陈湘竹一时间无言可答。伤害弱女孩童,他的确问心有愧,虽说主公答应事成之后就让他们干回正常的营生,从今往后他也不必再苟且在地下的一隅之地,可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永远不可能再拥有平静的生活。
近来似梦非梦的场景常常翻涌在脑海,女人的呼救声和孩童的哭泣声萦绕在耳,久久不绝,他甚至能看到在荣岐城内,肉刀反复和人的肢体摩擦,骨头在锋利的刀锋下与残枝无异,一折就断,庖厨把人头扔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这些死不瞑目的头颅,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进入滚烫的热汤,像牲畜一般作为盘中餐,变成灾民果腹的粮食。
要怎么做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清楚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不该另有妄念。
他调整心绪,把腰间匕首递给黎昭文,道:“你我不过是陌路人,我以后何去何从,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过了片刻,忽闻前方铁门开合的声响,黎昭文加快步伐向前,果见已到地道的尽头。
门后有一个约莫一丈高的深坑,往上攀就能离开地道。溶溶冷月淌入坑中,照亮昏暗的地道,让黎昭文感觉到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如果不是听到朱盛宏的磨刀声,她真的会误以为自己已经性命无忧。
陈湘竹走到她身前,抬首对朱盛宏说:“大哥,放过她,我们不能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朱盛宏罔若未闻,问黎昭文:“小姑娘,解药何在?”
不等黎昭文回答,陈湘竹跃身出坑,黎昭文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他身体的一角。
他说:“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就算有解药我也不会服下,你莫再为难她。”
“你这是何必!”朱盛宏怒道:“那些人又不是你杀的,何来罪孽一说。今日就这么放她走,日后必定祸患无穷,你要我怎么向主公交代。”
“我们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他还需要什么交代!”陈湘竹胸口明显起伏,激动情绪也渐趋难以抑制。
“我不管,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活着。”朱盛宏推开陈湘竹,正欲跳入坑中。
陈湘竹挥拳击中朱盛宏的胸口,逼得他倒退几步,又伸手夺走朱盛宏手中的刀,刀尖指向朱盛宏的要害,“你非要执迷不悟么?”
朱盛宏却道:“你的手热得厉害,再不吃解药就来不及了。”说罢用力击中陈湘竹的丹田,后者立时昏厥在地。
他赶紧跳入坑中,要寻黎昭文,怎料地道竟已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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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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