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子从手腕上取下皮筋，将搭在肩膀上的头发梳起绑成高马尾。
璃子拨弄镜框说：“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湘子眼角眉梢都带着舒展的笃定，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胸有成竹：“当然。”她把校园记者的记者证挂到脖子上，“记住，我们要了解的是冬季音乐节的排练情况。我是记者，你是助手，对象就是那五个学生，目标是借音乐节问出不在场证明。”
说完，湘子的嘴角划过一丝嘲弄：可恶的田边言雅还有诸伏高明，告诉她五个学生，没告诉她哪五个学生。要么是以此试探她的人脉究竟有多广，资源搜集能力有多强，要么就是警方根本没向他们透露过多信息。如果是后者的话，就说明他们不过是警方的棋子，但是不甘做棋子的他们把这个磨人的活交给了自己。
想到这湘子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以为只有你们认识警方吗？不好意思，我也认识。
“小田切叔叔，麻烦帮我查一下有关大和穆不在场证明的供词好吗？”
她本来以为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没想到叔叔居然会因为权限不够不能获得——真是有意思啊。区区五个学生的供词，作为搜查一课管理官的小田切敏郎居然没有权限拿到，那请问权限在谁手上呢？
湘子眼眸完成月牙形，推开音乐楼的玻璃大门，心里暗骂：学长呀，不会是你可爱的老师为防止你作弊从中作祟了，那么这间接暴露了TA的职位比警视要高呢！她一点都不因为对方身居高职而恐慌，反而很愉悦。因为越高层人数越少，越好缩小范围；因为越高层越是他们的社交圈子，虽然与警界的交往不算多，但是名单却是谙熟于心。
会是谁呢？白马探叔叔、诸星豋叔叔……
湘子一步步上台阶，每一步，一个熟悉的人名就从脑海里蹦出来。从一楼到三楼的练习室，湘子基本把知道的警视厅高层名单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没有哪个感觉和高明能搭上边。
不过，这正是推理的有趣之处：真相永远存于现实可你却琢磨不透。
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下按，房间的亮光穿缝而过。
对方也没做的太决绝不是吗？至少自己要到了五个人的资料，并且意外发现他们都参与了冬季音乐节的排练。于是她顺水推舟拜托新闻系自己的老师把这次音乐节采访机会留给自己。
门打开，里面五个人齐齐回头，湘子脸上绽放出亲切不失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是校园记者小桥湘子，这位是我的拍摄助手南条璃子同学。请大家多多指教。”
五个人还礼说了声“请多指教。”
璃子的相机已经举起，湘子趁五人还礼之际快速扫视他们。
黑色直发的女生姓明日香，表演小提琴独奏；金黄卷发的女生姓未央，表演竖琴独奏；扎双马尾的女生姓白波，表演钢琴独奏；短发的男生姓九谷，负责长笛表演；短马尾的男生姓鹿鸣，是九谷的搭档，负责萧表演。
脸和照片一一对应了，真不错。湘子扫视完，脑海里大致把五人分为“1 1 1 2”的组合。鉴于几人表演的项目不同，证词更可能呈现时间性延续，难怪警方会得出大和穆“弹了一晚上”的结论。
采访采用先群体的模式。湘子在练习室里问了五个人冬季音乐节的主题、时间、愿景等，五个人也一一回答说这次音乐节是既为了迎接冬天的到来更为了丰富学生们的生活，提升学生们的音乐素养。时间就是下个星期日。愿景是希望大家能一起快乐享受音乐的魅力。
湘子微笑点头，不时说一句“那真令人期待”，其实早已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因为这些内容都是音乐节企划书上写的，他们不过是复述一遍——也能理解，毕竟事前音乐系的老师们肯定对被采访的他们耳提面命过了。她转头与璃子对视，璃子微微点头示意都拍下来了。
湘子瞬间话锋一转：“这么盛大的表演，排练应该很辛苦吧！特别是临近演出的这两周。”余光里，璃子额角渗出汗珠，抓相机的手更紧了。
稳住，稳住……湘子心里默念着，试图让自己急促跳动的心脏慢下来。
明日香苦笑着：“是这样，不瞒你说，我每天晚上都排练到很迟才回去。”
未央看了眼明日香有些窃喜地说：“我还好，毕竟小众乐器弹错了也没人知道哈哈哈。”
“所以你们排练的地点和时间都不一样是吗？”湘子眨眨眼，心花怒放猎物上钩了。
九谷接过湘子的话：“我们每个人表演的乐器不同，且有的是合奏，有的是独奏，所以排练室是分开的——当然我和鹿鸣因为是组合所以在一起。而排练时间则是大家自己规划。”
湘子抿嘴笑着，微微点头：“既然这样，老师也要求我给每人只做一份个人专属采访以示感谢，不如我们就一个一个到旁边的休息室单独采访吧？”
“单独？”白波有些疑惑，“这个教室这么大，其实可以找一个角落采访个人的。”
湘子的笑容僵了下，余光瞥过只摆了几把凳子和乐谱支架的排练室，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借口蹦出口：“我当初也这么想。但是我们设备技术有限，没办法做到很好去躁，所以旁边有一点点声音，视频里都会非常明显。”
璃子把相机放到五人面前，湘子接着说：“我老师她对采访视频的要求比较高，所以……”
“原来是这样！”鹿鸣拍手恍然大悟。
鹿鸣打量着相机说：“你这一款是初级版相机，但是是大牌子的呀，应该不至于没有降噪功能。”
璃子的手一抖，相机差点摔地上。
湘子觉得真是“山重水复”，过了一关又一关！她微微低头，额前碎发遮住眼晴，等她再抬头，眼里闪着歉意的光点：”真不好意思，我是大一的学生，所以对相机使用方面不是很灵通……我会努力的！”
这句话是真心话，实际上开学两个月了她还没把相机完全玩透。一个原因是自己半路改志愿，小时候基本没接触过摄影；第二个原因是她和热爱摄影的哥哥因为改志愿大吵了一架，并被骂了“没有真本事还要揽瓷器活”，所以她坚决不要哥哥教，然后她高估了自己自学能力……没关系小桥和也，我会抢先一步从警方那拿回你六万多的相机，到时候就不是我求你教我而是你为了相机贴着脸要教我！
“理解理解！我大一的时候面对竖琴也很困惑。”未央拍拍湘子肩膀，然后对大家说，“记者小姐也不容易，大家就好好配合嘛！”
几个人看看彼此，答应了。
湘子松了口气，拿麦克风的手掌心已经湿了，一层薄薄的汗附着在话筒杆。她振作精神：“那么我们就按名字假名排序来进行采访吧！”
她扭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璃子一打开练习室的门。
“明日香学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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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清长的车子停在写有“小泉”字样门牌的房子前。松本清长朝后座转脸：“好啦，小泉奈美家到了，待会我去按门铃，你们就跟在我后面，不准乱来。”
“放心吧，松本警官！都合作一年了你还不相信我俩的实力吗？”言雅笑眯眯说，“况且刚才走访邻居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我们听话且能套话。”
高明认真点头，觉得一年下来“言雅唠嗑套话 他观察询问 警方撑住场面“的模式十分好用。
每次都好用，刚才还试过，这次也不会错。
松本转头开门。车门“哒”推开之时，他带着刀疤的脸正好侧在高明眼前，身子停住没有动：“之前一年都是小打小闹，偷鸡摸狗的案子，而这是你们第一次走访真正的凶杀案——还是恶性碎尸案嫌疑人的家属，悠着点。”说完探身下车。
冰冷语气的余韵留在车内，高明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已经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了，扭头低声问言雅：“东西准备好了吗？”
言雅亮亮手里警方同款记事本：“装的很像吧？刚才邻居的口供我都整理在这了。”
高明嘴角扬起，捋了下额前头发：“待会你唠嗑消除对方疑虑，我观察破绽顺势插入谈话，你重点关注他们的口供和邻居口供有没有矛盾的地方。”
言雅比了个“OK”推门下车，高明紧随其后。
“叮咚”
松本清长按响门铃。
高明严正以待，言雅摩拳擦掌。松本一个回头杀言雅乖乖站好。
没人回应，高明、言雅余光交错。松本清长再次按响门铃。
“谁呀，‘叮咚叮咚’没完没了！”
高明心道不妙，难不成一来就撞上了……
门开了，一个大波浪卷的女孩穿着小兔子睡衣出现在眼前，按耐不住的杀气从女孩身上蔓延开来。
高明往左跨了一步，心说：好了田边，不要碰我肩膀了，我知道我们很“幸运”撞小泉奈美枪杆子上了。
松本清长亮出警官证：“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警部松本清长，关于上原离的案子，有些问题还要请教您一下。”
“没人告诉你不要在睡觉的时候扰民吗？”女孩手撑门板一脸不满。
看了表的言雅手指折成“4”，一脸“我不理解”。
高明耸耸肩，注意力还是在小泉奈美身上。没有什么不理解的田边，新时代青年有的就是这样嗜睡。想必你姐姐应当是严于律己吧，我可是见过舍妹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懒床到五点的奇观。而且通常这个时候，女孩子会……
“什么叫现在已经16:00多了，警官你是没上过大学吗？你不知道有人可以上四休三何况我大四只要赶论文就好了！”
没错，会有很重的起床气……高明略显无奈。眼前被松本清长质疑的小泉内美伸手要去关门，门被松本的脚抵住，她脸上一阵不悦。
“请配合调查，小泉小姐，不然我们可能就要换个地方谈话，比如警局。“松本清长的语气冷下来，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小泉奈美双手抱臂，扬起下巴“哼“一声，语气丝毫没和缓：“行吧，但是不久你们就会收到我的投诉。”
言雅凑到高明耳边小声嘀咕：“这女的不好对付，而且不是那种高智商不好对付……”
高明一手插兜，正色揶揄了句：“田边，今天没有你插科打诨的份了。
“啊呀，警官你今天连部下都换了吗？”
也许是两人小声交流的声音吸引了小泉奈美的注意，她指着两人一脸不屑对松本清长说：“有没有搞错啊，带个眼睛上吊的小白脸和一个‘卷毛小狗’来调查，你们是没人了吗？”
高明压着旁边“卷毛小狗“的肩膀避免其”狂吠咬人“，觉得小泉奈美的态度很奇怪——这不是什么起床气，这时故意找茬或者挑衅。把警方惹毛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还是有恃无恐所以嚣张至极？他没想明白，思路的堵塞让他偷点烦躁。
“等下。”小泉奈美探出身子，细细端详着高明，“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脸熟？”
高明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肩膀微耸，努力装出很惊奇的样子：“是吧？那真巧。”
“不对，我见过你。”小泉奈美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强烈的压迫感席直扑高明。
高明眉头微蹙，他不是很想让自己学生的身份暴露。这会显得警方很不专业，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特别是对方是小泉奈美，天晓得明天学校里会有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到时候说不定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你说对吧，小桥？
高明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湘子，可能他遇到了另一个疯女人。
正想话术之时，松本清长身子一侧，既挡住高明与小泉奈美之间的视线，又阻止了小泉奈美出门：“小泉女士，我们开始谈话吧。警方很忙的，还望您见谅。”说完没给小泉反应时间直接问：“上原离失踪那晚，你几点到几点在哪里做什么？”
还是失踪。高明意识到小泉奈美可能不知道上原离的死讯。这也好理解，凶杀甚至碎尸案会引发恐慌，警方现在可能还打着失踪案的幌子压制舆情。那么说明其他几个嫌疑人也不知道，他转头示意言雅，言雅快速掏出手机，手指“哒哒”一阵猛敲。
小桥，不要说漏嘴了。高明看言雅收起手机，心里还是不安。
小泉奈美抱臂退回门内，轻笑着语速减缓：“我说过了，我那天18:00回到家就一直和我弟弟在客厅看电视，20:00爸爸下班回家我们开始生日会，直到22:00才结束。之后我就把剩下的蛋糕拿去分给左右两户邻居让他们沾点喜气，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钟大概是22:30分。回来我就帮妈妈把还没撤掉的彩带一类东西整理掉，出去丢了个垃圾碰到邻居大妈，回来就哄我弟弟睡觉，他睡着是23:30。我睡不着，就和人联机打游戏打到凌晨五点，睡了三个小时就去学校上课。”说完她得意一笑：“还有什么问题嘛？”
警方推测的上原离死亡时间是21:00-24:00。高明盘算着：小泉奈美的不在场证明中21:00-22:00在和家人过生日，亲人作证不在场证明无效。
22：00-22：30……高明扭头，言雅端着记事本朝他点头，高明了然：那这个口供对上了，不在场证明可以成立。但22:30-23:30的不在场证明同理不成立。23:30之后的不在场证明存疑，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开视频类的游戏，如果只是线上联机游戏并不能确认小泉奈美所处的位置。
“请问您当时玩的是什么游戏呢？”高明忽然问，“可否告诉我们您的网友，我们好确认您的不在场证明。”
小泉奈美嘴角勾起，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让高明很不舒服。她悠悠说：“我是和我室友联机打游戏并且开了视频通话哦。不过小警官你是怀疑我吗？与其找人不如去看监控呀。”
高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外面的信号灯那有一个圆圆的监控摄像头。
不用看了。高明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老师始终奉行“他不问，她绝口不提“政策，没想到在监控事情上也要摆他一道。他摩挲下巴，这么说小泉奈美的不在场证明堪称完美，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但是……
“太过于完美了。”言雅耳语道。他的眼神难得变得严肃，手里的记事本的一页页脚被捏皱了。
不错，每个时间段都有证人且时间点记忆如此精准，就好像在尽力弥补空白一样。高明很赞同他的观点。而且一个被审问的嫌疑人真的可以立刻想到监控摄像的存在并且利用这个证明自己的清白吗？高明不信，这不符合小泉奈美的人设，除非是她早有准备。
“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你从18:00进家门到22:00没有出过家门，之后送蛋糕的全过程我们也都拍到了，送完蛋糕22:30后没再出过门。”松本掏出自己记事本，看着念道。
小泉奈美嘴角快够到耳根了，嘴上仍不饶人：“那警官你们还要问什么呢？”
松本清长翻开下一页：“你的母亲今天下午被我们传唤到警局做口供，透露说其实她本想让你在学校好好准备论文和毕业工作的事情，没打算让你回来过生日，可你坚持要回来，不惜和她吵了一架，是这样吗？”
高明觉得自己是被老师的套路一层一层的套着。难怪她很爽快就答应让松本警官带自己走访小泉奈美的要求了，原来是做完口供正好有东西要问——果然警方不是工具人，我才是……不过这样既可以把让小泉母女分开避免串供，又可以出其不意敲到证词，还可以名正言顺把证据不动声色传递给他，真的是一箭三雕！
小泉奈美的嘴角一僵，眼里闪过暴躁的火花，拳头握起又忽然松开，笑眯眯问：“警官，因为我想陪我弟弟过生日啊，他可是我弟弟啊！”
“可是他不是你亲弟弟不是吗？“松本清长继续问，”而且据说你和你弟弟向来不和，甚至有用枕头试图捂死他的举动。”
“不要乱说！”小泉奈美青筋暴起，落下一句”够了“，把门砰关上。
三人回到车里，言雅望着小泉家大门说了一句：“坚持给巴不得对方快点死掉的弟弟过生日却是很牵强。”
“警方也很疑惑，但是她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松本启动汽车。
不，这次我站小泉奈美。刚才的谈话让高明很不舒服，他的太阳穴开始猛烈跳动，压抑的记忆又开始隐隐作祟。
“你不是他们亲儿子，他们哪里会爱你？”
“果然，亲兄弟和非亲生的还是不一样。”
他的头一阵又一阵疼痛，刺激的感觉从脑仁蔓延到了颈部，顺着脊椎一路攀沿到背上以及浑身都在颤栗。
可恶，就是这些刻板印象……
“诸伏你没事吧？”言雅的声音把高明拉回理智。
他尬笑摇头说自己被小泉奈美吵的头疼，松本清长问那还要回警视厅吗？
高明非常坚定说：“要。老师要我走访完就去找她。”但这不是重点，见不见老师不重要反正她不会给自己线索的，重要的是“想必小泉奈美母亲现在还没走吧，我先趁机见见她。”
他要亲口问问这个母亲对姐弟俩的看法以及小泉奈美是否有异常举动。
车子开动了，卷起的灰尘瞬间被秋风吹散。
本章的关键线索：
小泉奈美今天没有课哦！（真的这个线索我自己都觉得离谱……）
然后高明的不好回忆，我觉得可能被收养或者重组家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要这样的困扰吧。旁人总觉得不是亲生的或者没有很深的血缘关系就会有隔阂，当然隔阂难免存在，但我还是相信亲情是可以超越血缘羁绊存在的，真正伤人的是刻板印象不断提醒你：你无法融入（当然仅个人观点，非喜求勿喷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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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半钢琴杀人事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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