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林灼准时抵达“云顶”餐厅。侍者引她穿过静谧的走廊,推开那间唯一亮着壁灯的包厢门。
沈聿已经到了。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窗外是整个城市最璀璨的中心夜景,万家灯火如同倾倒的星河,在他脚下铺陈开来。他仅仅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看似简约却价值不菲的腕表。相较于昨晚晚宴上的正式,此刻的他更多了几分随性的侵略感。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比昨晚更深邃。
“林小姐,很准时。”他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先生相邀,不敢迟到。”林灼走了进去,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部的一切。她今天选择了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长裙,外搭一件同色系的薄纱西装外套,少了几分晚宴上的明艳,多了几分干练与清冷。
包厢很大,中间只摆放了一张足够容纳六人但此刻只设了两副餐具的餐桌。桌上摆放着新鲜的白色百合,香气清雅。
“坐。”沈聿走向餐桌,很自然地为她拉开了主位对面的椅子。这个动作带着古老的绅士风度,但由他做来,却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程序设定,无关情绪。
“谢谢。”林灼从善如流地坐下,将手中的手包放在一旁。
沈聿在她对面落座,立刻有穿着得体、训练有素的侍者上前,为两人斟上柠檬水,并递上菜单。
“林小姐有什么忌口或偏好?”沈聿翻看着菜单,目光并未抬起。
“没有,沈先生安排就好。”林灼知道,这顿饭的重点不在食物。
沈聿闻言,合上菜单,对侍者报了几个菜名,语速平稳,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侍者记下,恭敬地退了出去,包厢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都市无声的喧嚣作为背景。
林灼能感觉到沈聿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是一种冷静的、评估性的注视。她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一丝内心的紧绷。她知道,必须由她来打破僵局。
“沈先生考虑得如何?”她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
沈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是一个典型的谈判姿态。“你的三点要求,”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期限共同决定,可以。义务明确化,也可以。”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林灼心生警惕。她静静等待着他的“但是”。
“但是,”沈聿果然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了几分,“所谓的‘必要庇护与支持’,定义权必须在我。我可以承诺,在合理范围内,提供最快的响应。但具体方式,由我判断。这是底线。”
他让渡了部分决定权(从单方面变为共同),但在执行层面,依然牢牢掌握着主动权。这已经比草案进步了许多,林灼知道,这可能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可以。”林灼点头接受,“我信任沈先生的判断力。”这句信任,半真半假,更多是谈判的策略。
“至于第三点,”沈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专注,“公共场合的互动,可以给你一定的应变空间。但我需要看到你的‘专业素养’,确保任何临场发挥,都不会偏离预设轨道,不会给双方带来风险。”
“这是自然。”林灼微笑,“演戏,我是专业的。”
“最后,”沈聿的视线微微下移,似乎扫过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又迅速回到她的眼睛,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关于肢体接触。”
林灼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半拍,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合理且必要’的范围,由我界定。”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可以主动,但仅限于——我默认允许的场合和程度。如果我表现出任何排斥,立刻停止。”
这依然是他完全主导的定义。但比起“书面同意”,这已经是极大的松动,至少给了她一定的主动性和操作空间。
“比如?”林灼忍不住追问,她想得到一个更清晰的边界。
沈聿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举例:“比如,在人前,你可以挽我的手臂。在镜头下,可以允许短暂的、礼节性的靠近。但私下,保持距离。”
他的举例非常具体,也非常……冰冷。仿佛在制定一份操作手册。
“我明白了。”林灼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清澈的水,“就像拍摄一场漫长的戏,有剧本,有导演,但演员可以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即兴。”
这个比喻让沈聿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你很擅长用比喻。”
“帮助理解而已。”林灼抬起眼。
这时,侍者开始上菜,精致的菜肴一道道摆上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却并未能融化空气中那份公事公办的疏离。
用餐过程很安静,两人都秉承着食不言的礼仪,或者说,都无意进行工作以外的交流。林灼吃得不多,心思完全在接下来的谈话上。她注意到沈聿用餐的仪态极其优雅,动作精准,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修养,却也透露出极强的自律和掌控感。
餐后甜点和咖啡上来后,侍者再次退了出去。
沈聿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核心分歧已经解决。细节条款,让周铭和你的经纪人明天最终确认。”
“好。”林灼知道,这场面谈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
“合作期间,”沈聿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我希望我们都能保持专业。不要投入不必要的个人情感。”
这话像一根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林灼一下。她勾起唇角,笑容完美无瑕:“沈先生放心,我分得清戏里戏外。对于我们演员来说,出戏和入戏,是基本功。”
她的回答似乎让他满意。他点了点头。
话题似乎已经穷尽。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比之前更加漫长。林灼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窗外的夜景,试图从这片令人窒息的繁华中汲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这里的视野很好。”她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打破沉默。
“嗯。”沈聿应了一声,目光也投向窗外,“站得高,才能看得清。”
他的回应很简单,却让林灼心中微微一动。她转回头,看向他。他侧脸的线条在都市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却又莫名地吸引人。这个男人,就像他脚下的这座城市,充满了强大的力量和无限的机遇,却也布满了冰冷的规则和未知的风险。
“沈先生,”她忽然开口,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好奇,“在你看来,我们这场合作,成功的标准是什么?”
沈聿闻言,转回头,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的眼神很深,像蕴藏着风暴的夜空。
“标准?”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给出了一个极其沈聿式的答案,“用最小的成本和风险,达成预设的目标。对你,是清除麻烦。对我,是重塑形象。目标达成,就是成功。”
完全理性的、结果导向的答案。没有丝毫对过程,对“表演”本身可能产生涟漪的考量。
林灼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属于她自己的傲气:“很清晰的目标。我会努力扮演好我的角色,确保沈先生的‘投资’物有所值。”
她拿起手包,准备起身告辞。谈判结束,合作基调已定,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林灼。”
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不是疏离的“林小姐”,而是全名。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林灼动作一顿,看向他。
沈聿也站了起来,他比她高很多,需要微微垂眸才能与她对视。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完美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官宣方案,周铭会同步给你的团队。”他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第一场‘戏’,下周一的品牌晚宴,做好准备。”
“好的。”林灼点头,“那么,沈先生,周一见。”
她转身,走向包厢门口,背影挺直,步伐从容。
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再次传来沈聿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是一句最终的警示,也像是一句无心的预言:
“记住,从现在开始,无数双眼睛会在暗处看着我们。别演砸了。”
林灼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微微用力,推开了门。
“我不会的。”
她走了出去,将那个充满算计和冰冷规则的世界关在身后。走廊的灯光温暖一些,她却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场盛大的演出,即将开场。她是女主角,也是编剧之一,而导演,是那个站在云端、掌控一切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电梯。电梯镜面里映出她的脸,美丽,镇定,眼神里却燃烧着不肯服输的火焰。
别演砸了?
不,她会演一场,足以惊艳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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