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眉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中门进来的,生平头一回被人护着,这感觉……
她扭头看向唐满柔那张与二小姐越看越相似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就好像……自己在做一个不想醒过来的梦……
不过这个美梦还是被一个熟悉的说话声给拉回了现实。
从二小姐院子的方向走过来一群数人。眉眉儿认出,其中唯一的妇人是二小姐身边的管事仆妇,其他几人是城中有名的尹氏绸缎庄老板,碧玉轩的老板,以及跟着两位老板各自捧着鲜亮的绸缎和华美盒子的仆从们。
她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唐满柔:“……怎么了?”
眉眉儿慌乱地道:“大小姐,奴婢可不可以先回房。”
唐满柔自然看出这有问题,道:“还没问你为何独自一人在山上,你是去砍柴?府里不像是需要下人亲自砍柴的地步啊。”
虽然一路上瞧着府内屋舍陈设较多年前凋敝不少,但该有的都有,尤其刚刚瞧见那商人模样的男人对待府中仆妇的点头哈腰的态度,可知唐府如今应当还算是个富户才是,怎么会依靠下人去砍柴?再说就是砍柴也不用一个少女去砍吧?不是有男丁下人吗?
眉眉儿瑟缩着不语,只低头绞着衣襟。
唐满柔一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好道:“那你先回去,等我拿到卖身契就去找你,到时候,看你是要去宝珠那,还是另有打算,正好提前想想。”
眉眉儿感激不尽,正矮身行礼告辞时,那头的仆妇送走了两个老板刚一扭身就看见了眉眉儿,立即变了脸大叫道:“小贱人!一整天死哪儿去了?”
眉眉儿吓得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弓着腰垂着头颤颤道:“回嬷嬷,奴婢……奴婢洗完衣服擦完地才……”
仆妇不由分说就快速扑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扬手就打在了眉眉儿脸上:“小姐吩咐的一堆活你才做了几许?就敢溜出去躲懒!”
眉眉儿穿的单薄身子更单薄,这一巴掌下去整个人都栽倒在了地上,当场嘴角就渗出血来!
始料未及的唐满柔震惊了,她以为只是训斥,没曾想出手比她还快,下手如此重!
连她都没来得及拦住,这资质不去修真可真浪费了!
眼见眉眉儿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敢落下……
唐满柔看的心疼。
她活动了下纤长的手指便凝结灵力一掌扇了过去。
仆妇胖胖的身子登时被扇出去老远,然后又不受控制地重重落下……
眉眉儿:“…………!!!”
刚刚追上来的小厮们浑身一抖:“……!!!”天也,刚学成回府的大小姐恐怖如斯……以后可千万别去大小姐面前作死!
小厮们听着那嬷嬷杀猪般的哀嚎,忙都堆起笑脸争着给唐满柔卖好,两人给她引路,一人送眉眉儿去吃夜饭,一人飞奔着去找管家,最后一人连滚带爬地去主院唐老爷那报信去了。
唐满柔跟着小厮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瞧了又瞧眉眉儿的背影,便只是背影也如此让人挪不开眼,想到她脸上灰扑扑的样子,无论怎么掩饰都难以遮盖的美貌,关于如何安顿好眉眉儿,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计较……
下人们看见她都躲躲闪闪,唐满柔粗略过了过眼,人数,规矩,体面,到底不如以前了。
即便大姨母不在了,唐府还有小姨母妲莫羯做靠山,怎会如此?
正想着,一个还算周正的管事模样的男人匆匆赶来了:“小的叫廖勇,是府中的管家,下人们不懂事,怠慢了大小姐,小的一会就去教训她们!请大小姐去正堂先喝茶,老爷夫人和二小姐一会就到。”
唐满柔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廖管事被这一眼扫的出了一身冷汗。
说出去有人信吗?被自家大小姐看了一眼,就有种若是惹得她不快便会被弄死的感觉……
主要是刚才那赖婆子的下场委实骇人,听小厮说那婆子以后都别想下床了……以后对大小姐的事他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到了正堂,唐满柔一坐下廖管事就亲自斟茶奉上,忙前忙后地吩咐婢女把点心蜜饯一应时令水果都端上来,待做完这些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他也不敢去擦。
当了这么久的管事,他都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老爷夫人,二小姐,你们赶紧过来啊!小的一刻都不想和大小姐待在一块儿啊……廖勇在心里默默祈祷。
唐满柔完全不知道廖勇的所思所想,她抬眸看向门外,妹妹来了。
唐雨萝身着鹅黄齐胸襦裙,周身环佩玎珰,身子挺直,迈着淑女步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缓缓走来,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派头。
待进了厅堂,她仪态万芳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尽显端庄。
唐满柔离家时,这个妹妹一岁不到,如今看着倒与自己有三分像,不得不说,她二人都有些神似大姨母妲葭佤。
唐雨萝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唐满柔半个眼神,等丫鬟奉上木樨香茶,她轻轻呷了一口,这才抬起睫毛朝唐满柔看了过去。
唐满柔正打算打个招呼,忽的发现自己与她目光交汇时,整个人被对方的目光猛地摄去了魂魄一般,目眩神迷!
莫名其妙被她迷住,注意力随她动而动,且被她的一举一动搅得心神荡漾,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唐满柔暗道不妙!
她立即用灵力压制,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一眼就望见一旁的廖管家的眼底流露出的渴望……
她再扭头看向门外,果然远远的有男丁不住地频频往厅堂内痴痴地打量唐雨萝,不止男人,还有丫鬟们!
他们的眼里皆清晰可见被唐雨萝的容色所摄!
唐满柔:“……!!!”
一直隐身跟来的柴抟也发现了端倪,“什么诡异的术法?”柴抟纳闷了,不过他喜欢!
“小妮子要是被迷晕了就好了,这样立刻就能入梦了!”他都已经激动的搓了搓手了,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唐满柔拔下了唐雨萝发间的金步摇。
柴抟:“…………”
“哪里来的叫花子?怎地抢东西抢到家里来了!”唐雨萝指着唐满柔横眉倒竖怒斥着,“廖管家,你不是说唐满柔回来了吗?她是谁?”
廖勇刚刚恢复神智,一看这情形,也有点蒙,大小姐不会眼皮子这么浅吧?刚回来就要抢妹妹的步摇?
神仙打架,他这个池鱼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忙道:“二小姐,这位便是大小姐,咦?老爷夫人怎么还没来,小的去看看去。”
说完廖管家就快速出了厅堂,唐雨萝喊都没喊住,只好转身一跺脚:“唐满柔,你出息了啊?回来就抢妹妹的东西,你……”话没说完她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被唐满柔拔下的金步摇堪堪化作了齑粉!
穿堂风一过,消失了…
唐雨萝登时火冒三丈:“你干什么?!那可是小姨母送我的及笄礼,那可是宝贝!”
“哦?”唐满柔正色道:“什么宝贝?”
唐雨萝忽地跟锯了嘴的葫芦般,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唐满柔了然,“原来你知道这个步摇的作用。”
“那又怎么样?”唐雨萝怒道:“看你这衰样!”她夸张地用丝绢微微掩着口鼻,嫌恶地道:“你就是嫉妒我!你自己没有,不招人喜欢,就要毁了别人的宝贝!你快赔给我!”
“怎么了这是?”唐夫人妲氏和唐老爷一同进了门,眼见二女儿不高兴,妲氏忙问。
“母亲,她抢了我的金步摇!”唐雨萝忙告状。
一听这话,唐老爷和夫人立刻面色不善了。
唐夫人张口就要责备,但……一时想不起唐满柔的名字,于是被唐老爷抢了先:“不是说不能随意下山?怎么回来了?”
说到这个唐满柔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回想前世,自己艰难长大,多少个日日夜夜因想念父母自己偷偷地哭。
后来被缪言追救去了御京的快雪别苑,担心父母以为她已经死了而难过。
“莫不是惹了什么祸事?回来避风头的?”唐雨萝阴阳怪气地道。
唐满柔把泪意强逼了回去:“父亲,母亲,女儿多年不曾回家,因为太思念,放心不下才回来看看的。”
唐老爷道:“都要出嫁了,回来也好,正好养养,待在家绣一绣嫁妆。”
唐满柔:“……!你们怎么知道的?”
妲氏搁下茶杯,神情无波地道:“方才莫羯妹妹派人送来的婚书,正想着要去接你回来待嫁,可巧,你自己回来了。”
“什么妹妹,要叫掌门夫人!”唐老爷不悦道:“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口。”
“怎么?她就是嫁给天王老子也是我堂妹!”妲氏一点就着,直接提高了嗓门。
唐老爷也不惯着:“喊什么?她的人只怕还没走远,你是生怕人家听不见?”
妲氏只好压下不快,一腔怒火没处撒的她此时看满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原本瞧着妲莫羯亲自观看了唐雨萝的及笄礼还送来了金步摇,话里话外是看中了二女儿,要娶回去做媳妇呢。
怎么刚才婚书来的人说妲莫羯要大女儿做媳妇?
先不说别的,论年纪就不匹配,论样子也不登对啊!
唐满柔没有发现母亲已经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她沉默不语,心中思索着妲莫羯将消息递得这么快是何意,她恍惚记得她似乎并不满意她和柳椿阳的婚事。再结合她给萝儿这样诡异的法器,意欲何为?
倘若哪天萝儿失了清白,对妲莫羯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妲莫羯估摸着师尊有意让柳椿阳娶萝儿?所以要破坏这婚事?
既然不喜和唐家结亲,那为何又如此急切地要通知唐家她和柳椿阳的婚事?
唐满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听到接下来唐雨萝的话,她明白了。
只听唐雨萝指着唐满柔怒道:“母亲,你看她那样哪里配得上椿阳哥哥,小姨母明明悄悄跟我说过,要我嫁给椿阳哥哥的!”
唐满柔恍然。
原来妲莫羯的目的是要让她和妹妹反目成仇!让唐家鸡飞狗跳!从而达到解除婚约的目的。
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今日方才看清妲莫羯的真面目。以往妲莫羯有失公允,次次偏袒欺负她的那些同门,只罚她一个,表面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磨炼她的心智,以后才堪大用云云……竟都是扯淡!
唐满柔细思极恐,她有了更不好的猜测,忙道:“萝儿,你先冷静一下,我不会嫁给柳椿阳。”
唐雨萝气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冷冷地打量唐满柔。
唐满柔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正落在自己胸前高高隆起的位置……
唐雨萝咬牙道:“原来如此,姿色不够,身材来凑是吧?瞧瞧这狐媚样,一定是你勾引椿阳哥哥!在山上与椿阳哥哥朝夕相处的,指不定已经勾着椿阳哥哥和你……”
啪!
唐满柔将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唐雨萝左脸。
唐雨萝捂着脸,错愕得道:“你敢打我?”
唐父唐母早已站起来查看幺女的脸,妲氏见女儿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简直似破相一般,登时气得她扬手就毫不犹豫地甩了唐满柔一巴掌!
唐满柔脸上火辣辣的疼,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对面三人……
她脑子嗡嗡,但母亲说的话,她听清了。
妲氏骂道:“学了法术又怎地?当年你大姨母法力高深威名远播都不曾碰我这个堂妹一根毫毛,你倒好,学了点皮毛就回来打亲妹妹!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你个扫把星,回来就弄得你妹妹差点破相,她要是有什么闪失老娘唯你是问!不成器的东西,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么多年还在炼气期,得意什么?回家来吆五喝六的,有本事……”
唐满柔可算是知道了为何这么多年在山上家里不闻不问,过得跟孤儿似的艰难。
也罢,早就当自己孤女的……
待妲氏骂累了,唐满柔把将将没忍住溢出来的泪水一抹,道:“这婚事,我不同意。还有,我早已嫁他人,这婚书不能接。”
扔下这几句话后她忽略掉屋内众人的目瞪口呆,转身一脚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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