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淡的房间在我屋子的北边,很快便到了。
我轻轻敲了敲门,“小师弟,你还醒着吗?”
无人应答。
我想着再敲两遍,若还是无人应答我就破门而入。
于是我又敲了一遍,扬起手要敲第三遍时,风云淡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我当即停下手,转身对上它警觉的眼,“我站在你屋子外,自然是找你啊,师弟。”
如今四下无人,风云淡对我的厌恶毫不掩饰,“别叫我师弟,我才不认你这个师姐!从前我就讨厌你,现在一见,更是令我厌烦。”
“哦,没事,”我的目光落在它端着的药碗上,“我挺喜欢我自己的。能问问你为什么讨厌我吗?虽然我也不一定会改,因为我不怎么喜欢你。”
风云淡愤愤地瞪我一眼“讨厌一个人哪有什么理由,就是讨厌。”
我微挑了挑眉,侧身为它让开一条道,它冷哼一声,单手持药,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开了房门。
“砰”的一声,我被风云淡关在屋外。
方才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垂下眼,我转身敲了敲小师妹的门。
不多时门便开了,小师妹嘴角闪着透亮的水渍,她神色恹恹,却还是打起精神问道:“师姐,怎么了吗?我适才喝了些酸梅汤,如今有些乏了,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先睡下了。”
“没什么,我只是来问问云淡师弟的事。”我佯装苦恼,捶了捶脑袋,“我与云淡师弟到底同为清风派的弟子,生出嫌隙实是不对,是以我想向你打听些它的事,也好让它早日接受我。”
小师妹双目圆睁,“呔!什么妖孽上了我二师姐的身?!她这么个能气死人的直性子会说出这么有温度的话?”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别逼我揍你。”
小师妹这才长舒一口气,“呜呜呜你真是二师姐!好熟悉的感觉......说到云淡师弟嘛,师弟还挺黏我们的,大概是幼时便被收养的缘故吧,它是真把我们当作家人的,所以......师姐不如试着像对待我们那样对待师弟,到时候,你们肯定能相互理解的!”
她的眼里写满真诚,月光倾泻在她眸中,清澈透亮。
被这么注视着,我却只闻到一丝甜腻的花香。
我问小师妹:“你什么时候也熏香了?”
小师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小师弟亲手制的香,我觉得挺好闻的,所以每晚睡前都会点上一些。”
“好,你先休息吧,”我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我也要休息了。”
小师妹打了个哈欠,拉上门。
李铁匠说清风派五十年前就人去楼空,而我看到的记忆中霓霞自称清风派第四百二十代传人,停下脚步,我在风云淡门前站定。
霓霞与芜归绑下供生丝,我见到芜归时却并无供生丝的影子,显然霓霞已经仙逝,魂归地府了。
若是如此,便造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
过去的我死了,现在的我还活着。
盯着投在木板上的影子,我轻轻敲了敲门。
我到底是人是鬼?
“你到底有完没完?”风云淡气愤地拉开门,脸上血色尽褪,“我不是已经说了讨厌你吗?你能不能别凑上来了?!”
我抬手扒住门沿不让它关门,径自挤进屋内。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甜腻的花香,这些气味如有实质,疯狂挤压着闯入者胸腔间仅剩的空气。
“喂!你出去!!”风云淡惊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充耳不闻,继续往里走。
屋里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瓷碗,腻白的碗壁满是干涸的血渍,瓷碗旁的木质匕首亦沾着血污,还挂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
拿起匕首掂了掂,我看向风云淡,“你的?”
风云淡拉上门,迈步向我走来,越往前走,它的脸色便愈发苍白。
凄冷的月光下,它的影子不停变幻形状,最终变成一个眼冒红光的奇异怪物。
随着怪物成形,风云淡吐出一口黑血,它皱着眉,单簿的身体颤抖,声音却无比坚定,“欲妖,杀了她。”
我抽出剑,耐心等着欲妖化为实体。
看这架势,风云淡想杀我的欲.望还挺深的。
不过,欲妖虽诞生于欲.望,却并非是完全忠诚的妖物,也就是说,它很可能会噬主。
几乎是欲妖从风云淡的影子中脱离出来的一瞬,我提剑戳向它的心窝。
倚霜剑甫一靠近它,它的身子便破开个大洞,我忙调转剑头,以防刺中躲闪不及的风云淡。恰在此时,欲妖的身子恢复原状,将我包裹在内。
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前,我看见的,是风云淡堪称冷漠的眼。
我不由有些头疼,师父惯会给我出难题,欲妖这东西一向难缠,仅靠我的血对它没多大作用,还需结合它身上游离不定的死穴,而外头的小师弟又是个一心盼着我死的,不帮欲妖砍我都算好的了,更别说帮我。
叹息一声,我收起倚霜剑,屏息凝神,细细感受体内灵力的流动。
下一秒,我对着虚空挥出一掌,在即将挥出时化掌为爪,撕开弥漫身侧的黑暗。
欲妖的身体被我撕开无数道细小伤口,外界的光亮涌入其间,很快又被黑暗吞没。
浓墨有如实质,在我再次挥掌时刺穿我的掌心,温热的鲜血沿着手臂滑落,没入衣袖。
欲妖却未受其扰,仍不断分出尖刺刺向我的躯体。
我抬手握住尖刺,然而身后的尖刺却避无可避,不……若是用风云淡的本体相抵,或许就不会被刺中了。
心念一动,我微微低头看向手里的木质匕首。
轻笑一声,我攥紧穿透掌心的尖刺,用力撕扯。
尖刺及其尾端相连的乌黑躯体被我生生拽至身后挡下袭击,欲妖尖叫着发出一声哀鸣,我借着眼前裂开的窄小裂口,将木质匕首丢给脸色苍白的风云淡,“物归原主。”
风云淡冷哼一声,抬手接住匕首:“你不怕我与欲妖里应外合,一起杀了你?”
穿过欲妖身体的微光在不断减少,我趁它还能听见时淡淡丢下一句,“师妹说,你是清风派的弟子,也是我的师弟。同门友睦,天经地义。”
在黑暗再次将我吞噬的前一秒,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你,师弟。”
世界又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欲妖诞生于万物的欲念,与蛊惑人心的心魔犹为相像,二者唯一的不同大概是——
我抽出倚霜剑,冷然的剑刃划破我的手掌,鲜血混着掌心残存的干竭血迹、甜腻汁液一齐抹在剑身,“不偏不倚,以端己身,凌霜踏雪,破!”
——欲妖比较好打。
无边的黑寂被刺眼的光芒替代,欲妖破碎的躯体软软垂在剑身,轻轻转动剑柄,黑色的残烬被刃尖割断,晃悠悠地朝地面飘落。
我抬眼与满脸错愕的风云淡对上视线,“再补充一点,你杀不死我的,师弟。”
“……”风云淡苦笑一声,鸦黑色睫羽微微垂下,一颗泛着暗红光芒的晶莹泪珠顺着它莹白的脸颊滚落,“是我技不如人,是我.....救不下师门众人。”
它抬起头,眼里满是决绝,“但我,不信!”
随它话音落下,满地的欲妖碎片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拼接在一起,仿若素白宣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悉数没入它的右眼,细密的黑气萦绕在它身侧,将它整张脸都烙上可怖的青黑纹路。
失策失策,光想着欲妖噬主这才将它的本体归还与它,好让它在对上欲妖时不至束手无策,却不想它竟是主动做了欲妖的容器。
微眯着眼,我取出一枚丹药吞下。
不过须臾,被欲妖刺伤的手掌便恢复如初。
不愧是师父给的丹药,就是好用。
提剑挡在身前,我看向浓郁位于墨色中央的风云淡,即便双眼已经失焦,它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
风云淡抬起手,翻涌的黑色浓雾直直冲向我。
——你们打完架难道不觉得看彼此都顺眼了吗?
我足尖轻点,凌空跃起,与凌厉的阴风擦身而过。
大师兄,我暗自腹诽,等降服了师弟,我第一个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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