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些人……他们并没有看见。”
“愿上帝保佑他们。”
“另外，不好的消息是，马里努斯没有对外的无线电台，没有任何和外界联系的方式，我们只能等其他船只靠近马里努斯，才能离开这里。”
说到这，史密斯船长苦笑了一声，道：“好消息是，有霍华德先生在，应该很快就会有救援的人前来。”
“然而更不好的消息是……我们不知道救援的船只是否能找到马里努斯。”
船长的话让在场的幸存者一时沉默。
一艘轮船失去联系，这可不是小事，离得近的轮船都会接到救援信号前来救援。
尤其船上还有像霍华德这样的知名人士。
然而由于马里努斯的特殊性，也许那些船只根本找不到马里努斯，它们很可能救下在海面上飘荡的救生艇后就离去，把失踪的他们计入遇难者名单。
那样的话，他们也许会永远被困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岛上。
“怎么会这样……”有人麻木地喃喃道。
霍华德的管家补充道：“没有找到霍华德先生，他们是不会放弃的，这点大家可以安心。”
霍华德接口道：“莫里镇长可以为我们安排住所，但食水需要我们自己与镇民交易。”
“镇长说可以借我们几艘木船，让我们出海打渔或打捞海上的物品，渔获和物品都可以与镇民交易。”
“而且……”霍华德道，“镇长说马里努斯周围确实有宝藏，岛屿周围有不少沉船。岛屿周围晚上会有奇怪暗流，将沉船内的东西自海底卷上海面。”
“我们可以一边打渔，一边打捞宝藏，还能第一时间发现前来救援的船只，指引他们靠近马里努斯。”
“女士们、先生们，别那么绝望。”
“想想看吧，很快我们就会满载古董和黄金登上回家的船，我们是幸运儿。”
霍华德的话一出，沈凝明显感觉那种弥散在幸存者中的绝望气息改变了。
但……沈凝同时敏锐地感觉到……霍华德的话有些奇怪。
史密斯船长虽然并不认同霍华德的话，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反驳霍华德的时候。
“好了，我们先跟着镇长走，去镇长安排的地方住下来，休息一天。”
镇长见幸存者交谈完毕，他道：“很高兴看到你们振作起来了，跟我来吧。”
幸存者们跟着镇长向着岛内走去。
沈凝趁着这时候数了下，幸存者一共有十三人，除了船长、大副、两个工程师、霍华德和管家之外，还有四位女性和两位男性。
两位男性中有一位是亚洲面孔，在跟着镇长进入小镇时，他靠了过来，用中文跟沈凝说：“我叫高寒，在新大陆工作，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沈凝，去新大陆留学。”沈凝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只简短回答了一句。
高寒也看出了沈凝的冷淡，他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接着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就我们两个国人，互相照顾一下。”
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抱团是本能。
沈凝感受到了高寒释放出的善意，他点了点头。
在马里努斯岛上的草木尤其茂盛，沈凝在土地表层看到了许多毛茸茸的藻类植物，他本来有点疑惑，随后他看到了更多奇怪的植物。
岛上的树木只有最顶端有一层绿色的树叶，其下的枝干粗糙、干枯、扭曲，不少枝干盘虬在一起畸形地生长，如同一双双枯瘦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不同于一般树木留给沈凝的那种充满勃勃生机的印象，这些树木却带给人畸形病态、躁动不安的印象。
进入小镇后，那股病态的气氛更加浓重了。
小镇内部铺着石板路，外面浓密的植物突然消失不见，小镇内部光秃秃的，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笼罩着灰败的气息。
小镇里的房屋大多都已经荒废和坍塌了，还矗立着的几栋看上都是一样的衰老、肮脏和破败。
马里努斯小镇弥散着一股不详的味道。
沈凝的嗅觉和味觉都十分灵敏，这使他常常捕捉到一些旁人忽略的、异样的信号。
沈凝此刻嗅到的不详的味道，像是夏日里挖开沤烂的落叶坑，像是打开一个封闭了一个世纪、放满了衣物的手提箱。
变质、腐烂、霉味……还混合着海风吹过来的咸腥味，这一切都让沈凝感到无比恶心。
普通人并非是闻不到这不详的味道，只是他们的注意力被更丰富、鲜明的视觉信息篡夺霸占了，因此习惯性地忽略嗅觉和味觉传递来的信号。
镇长将幸存者们领到了小镇上一栋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无人宅邸中，他道：“一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来食物和清水，这一餐算是我帮助你们的。”
“之后你们必须自己养活自己，生活在马里努斯的人都是一样。”
幸存者们都点点头，随后进入宅邸里各自寻找合适的房间。
这座宅邸是一座独栋房屋，足足有三层。
三层有五个可以住的房间，其中主卧和次卧相通，各有两个附属盥洗室，剩下三间客房有一间公共盥洗室，还有一间书房，三层上面似乎还有个阁楼。
二层也有五个客房，有两间公共盥洗室，有厨房和餐厅。
一层有三个客房，有一间公共盥洗室，一间大客厅。
沈凝跟着幸存者们逛了一遍这栋房屋后，那种熟悉的怪异感又来了。
一共十三个可以住人房间，不多也不少。
这栋房屋，就像是专门为了他们而建立的一样。
房间的数量不多也不少，正好省去了分房间的事，幸存者们也都筋疲力尽，只想快点休息。
最终在史密斯船长的主持下，三层五个房间中的四个房间给了四位女性住，还多的一间女性们一致决定给霍华德住。
霍华德却拒绝了，理由是他要跟管家住一层。
因而三层剩下那个房间给了史密斯船长住。
二层五个房间，住进去的是沈凝、霍华德、管家、威廉大副和高寒。
一层剩下三个房间，则是两位工程师和剩下一位男性幸存者住。
沈凝进入房间关上门，特意看了眼，发现门可以反锁，他立刻将锁锁好。
沈凝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间。
房间并不大，里面摆着一张木板床，木板床上居然铺着被褥。
不过由于常年无人，被褥上满是灰尘，霉菌在湿气的滋养下于布料缝隙中阴暗地生长，沈凝光看着就不想接触被褥。
除了木板床外，房间里还有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一盏锈迹斑斑的煤油灯。
沈凝打开床头柜看了一眼，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顿时有些失望。
没有其他被褥，沈凝决定把木板床上的被褥卷起来，自己干脆睡木板算了。
沈凝挑着被褥稍微干净些的地方下手，然而那被褥简直就像是霉菌的培养基，触手软烂、粘腻。
他尽量忽视那股奇怪的触感，快速将被褥卷起来，塞进了床头柜里。
松了口气的他瘫在还算干净的木板床上。
幸好现在是北半球的夏日，虽然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但穿着单衣躺在木板床上并不冷。
沈凝本来还想着先休息会儿，等等镇长派人送来的食水，但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躺在床上那刻，眼皮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困意和疲惫像决堤的潮水，顷刻间将他淹没。
——
昏昏沉沉间，沈凝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跳上的救生艇被海浪打翻，他落进了大海里。
惊涛骇浪中，他一次又一次费力地将头浮出水面，紧接着一次又一次被海浪兜头按回海浪中。
沈凝的潜意识隐隐感觉到自己在做噩梦，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清醒过来，只能徒劳地在海浪中挣扎。
呼哧……呼哧……
狂风、暴雨、巨浪，沈凝能露出海面的时间越来越短，他能呼吸到的空气也越来越少，海水不断灌进他的七窍，那股咸腥的味道充斥着他的感官。
沈凝的体力不断消耗着，他也越来越绝望……
不，不对……
哗哗……哗……
海浪中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
海洋宛如变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整体，浪涛声渐渐扭曲成低低的笑声。
沈凝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它就那样欣赏着他一次次浮出海面，又一次次被浪涛按进大海中的样子。
那被凝视的感觉，让沈凝想起来每一次他不受控制地落泪，周围人将目光投掷向他的感受。
不要看……不要看我……
为什么要看我？！
看我难堪，让你这么兴奋吗？
沈凝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歇斯底里的想法，突然涌起的厌恶感抽光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为什么还要挣扎呢？
他迟早会沉到海中。
只要躲在海里，就不会再被人那样看着了吧？
沈凝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又一个浪头过来，他沉下了海面，没有再冒出头。
海洋迫不及待地将他攥在手里。
沈凝感觉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他的身体，阴冷、光滑、粘腻……
它包裹住他的身体，分出一部分贴在他的脸上，那光滑粘腻的触感一寸寸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简直就像是——
在舔他！
沈凝突然惊醒，他发现自己还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
沈凝盯着满是灰尘的天花板，瞳孔略微收缩。
怎么回事，当时他沉入大海时，真的有过那样的感受吗？
沈凝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刚刚从海中死里逃生，那段经历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才会以那样扭曲的方式梦到。
沈凝坐起身，眼中渐渐涌起湿气，一滴泪从他眼中流了下来。
不，他不想哭的。
尽管噩梦很糟糕，但他并不想哭的。
而且现在岛上还不知道有没有淡水，流泪太消耗体内的水分。
然而他的眼泪从来不是他能控制的。
沈凝刚想伸手擦泪，突然他的脸上多出了一股奇怪的触感。
湿滑、粘腻，带着咸腥的涩味，和他在梦中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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