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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朱门闭魑魅(捌)

刺史府上仆役分作两类,一类是有卖身契压在府上的奴婢,另一类则是充作杂役的良民。能被“亲人”接出府外的,必然是良民。是良民就得有户籍,不然,刺史府上也不会任用他们。人死后,要销籍,这也是伪死必不可少的一环。但州衙不久前颁了政令,严查隐匿之户,在荆州地界上行走,哪能没有户籍?趁着官府编籍的当口,这些假死之人一定会聚去着重搜查之地,藏在隐匿人口中,等待被重新赋籍。

“按着正在编籍的地点去找,这样一来,搜查的圈子便缩小了许多。”

一众人转回里正家中,把少姜坟茔之事讲明了,吓得里正向上蹿了半尺高,直道:“这两个……这两个……果然是有蹊跷!”辛拓向他吩咐,若是少姜“兄长”归来,须得即刻报官,不得有丝毫隐瞒。里正捣捣地点头。

一行人回到驿馆,已是夜半。随从牵了马去,辛拓刚向院里迈,一侧脸,见崔宜也滚鞍下马,跟了过来,不由大为惊诧:“你干什么?你不回州衙去?”

崔宜苦脸道:“回州衙,又要受一通盘问。那贺兰夫人厉害得紧,我怕我回去了,瞒不住。”

“你作什么要隐瞒?实话实说便是了,此事又怪不到你头上。”

“将军,你是不知道——”她三言两语把漆器铺的事讲了,“贺兰夫人很是介怀有人拿胡汉之分生事。要是她取得了消息,抢先抓到少姜,一来,少姜只怕要没命……”

“你关心胡少姜作甚?胡庄的亏没吃够?”

“……二来,将军你的功劳不也没了吗?”

两人沉默相对半晌,辛拓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隐瞒久了,一旦被揭穿,就算心是好的,也不免遭人怨怼。”

崔宜却道:“昨夜我见了贺兰夫人,随即为她起了一卦。这一卦很有些意思。我还想多观望观望,以免误了大事。”

见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辛拓无言片刻后,才问一句:“什么卦?”

“晋卦,六三爻,众允之,志上行也。”崔宜倾前了身子,向他凑更紧些,“不古怪么?我初算出这一卦,还以为算错了。贺兰夫人身居宅院,稳如九五,哪里需要‘众允’,得到多数人的许可,才能行事?可有了中午漆器铺那一出,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众允’之象,是不是应在了胡汉之争当中?只有百姓认可了她的北地风俗,她才能在荆州扎稳根基。”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是,”她攒紧了眉毛,“少姜这案子若处置得不好,激怒了她,惹她做出了些过激之举,日后她再想要得到众允,便更加难了。”

“你倒是事事替别人想得周全。”

“所以,”崔宜眼神一转,凉白的月色中,清凌凌一双眼睛又望向辛拓,“今夜我不回州衙,不可以么?”

辛拓负手后退一步:“……我管不了你,你想去投客舍,尽管去。”

她踮脚向驿馆里张望:“馆内也有住处吧?我来时,见好几间房舍都空着。”

辛拓又语塞:“……你好歹也是公主之尊。”

“哈哈,”这话惹笑了崔宜,“多久前的事了,提这个没意思,将军不也不曾把我当过什么‘公主’么?”

夜色中,辛拓面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崔宜不曾注意,只是道:“再者,顶着这头衔,我没讨一点好,反而净是惹来是非。比如此刻,将军就拿这个做藉口,不愿我宿一夜驿馆,替观里省几枚铜子。”

辛拓噎得无话,又见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一丁点儿要做其他打算的样子,不禁心想,这人哪里学来的无赖做派?但也懒得再过多纠缠,便侧过身子,容她通过了。

次日,辛拓借来编籍的册子,与崔宜一道,就着北荆州的堪舆图比对。荆州眼下的编籍之地虽多,但也有得排除,譬如,离少姜曾住小村太近的、义安周边的,或者是大户为向刺史示好,出让庄客的地点,都叫二人用墨水涂黑了去。

只半炷香,图上便只剩下两三地,最可能是少姜投奔的去所了。辛拓吩咐人把少姜图形画像,写好布告,先往这几地分发,又点了兵卒,要去实地探访。崔宜自然不想错过,收拾了行囊,骑马缀在众兵卒之后。

“这一去,不知要费几日的光阴,你不怕州衙里起疑?”

“无妨,我找的借口是去做法事,他们不会追问的。”做法事,短的几个时辰,长的,几天几夜也做不完,要是问起,有的是托词。崔宜想来,只觉得自己十分之聪明。

一行人先去的,是荆州城百里开外一处山村。等知会了县令,张贴了告示,辛拓崔宜等人便以胡少姜的“死期”为线,在编籍的簿册上往后翻寻她的姓名,直翻到末页,也没见一个同名同姓的,不由想到她极有可能用化名,就也作罢。

奔波一天,徒劳无获,油灯下,崔宜一张脸仍是悠悠然,还从行囊里拣出黄符来折小人。

辛拓瞥她一眼:“你倒是不急。”

“早晚找得到,就当作垂钓了。”

辛拓笑一声:“你耗得起,我未必能陪你一起耗。明日再没有胡少姜的消息,我们便转去下一处。这几处转完了,若还是没有,你就向州衙明说去罢。”

“唔,要是这样打算,确实不能太耽误,”她坐直了,“这时候,会算卦的好处就显出来了。”说着,把手指一掐,垂眼默念起来。辛拓瞧着她,暗想:那道观里别的没教,倒是把这副神神叨叨的姿态给她教了个十足十。

末了,崔宜把眼一睁,道:“这卦说,我要见的人,不日便能见到。”

辛拓轻哂。

“可别不信呀,”崔宜压低声音,“其实,此后几天,我们便是坐这屋中一动不动,或许也能见到少姜。”

这一下,辛拓的兴致起来了:“怎么说?”

崔宜竖起手指,“此事还有一个极大的疑点,将军长于领兵,应该知晓,若要设埋伏,挑一个善于隐匿的人去做,不难;但是要挑十个,那就不得不先行训练了。埋伏半日,不难;可要是埋伏十天半个月,不出一点儿差错,那指挥之人必得老练沉稳,还得合上天时,对上地利,遇上人合。刺史府中潜藏的人,选的就是这最难的一种。”

顿了顿,她评道:“人又多,时日又长,又是撰血书,又是壁上凿洞,还一个接一个假死脱身,竟没被人抓住破绽,将军不觉得惊异可怖么?”

“的确有些本事,”辛拓颔首,但又反问,“这与胡少姜有什么干系?”

“少姜他们有如此本领,若是意欲恐吓、损伤贺兰夫人,何必用上如此大费周章,到头来还收效甚微的法子?”

辛拓眉梢微挑:“……你是说,这伙人所作所为,不像恐吓,而像是——”

“引诱。故意诱人去查。”灯火影子跳了跳,她语气幽幽的,“所以,我们找他们的时候,或许,他们也正盼望着……见到我们。”

翌日,还是不动声色,照例去编籍处检视。河滩开阔处,官吏排开长案,铺出草席,案前赶拢来一队人,个个蓬头垢面,都是从山里抓来的野人。辛拓临水而坐,兵卒抻开告示,按图画比照野人们的相貌。

崔宜随在一旁,目光左右扫动,见这些个野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板结着泥块,一想到少姜或许曾混迹其中,不由深深敬佩她的决心。她不禁想:又是做杂役,又是四处漂泊,究竟为着什么,少姜甘愿吃这么大的苦呢?

看了一会儿,也知暂且寻不到少姜,她心中松懈,便转身走向河边,向辛拓身畔蹲下,拣了几块卵石在手里把玩,又投进河里砸水花。

日光花晃,河对岸敞一片洁白的空地,其上架起半座木柴台子。大点儿来往的,是布衣短褐的村人,正一捆一捆把负来的薪柴向台底填。小点儿穿梭的,是垂髫的童子,两个抬一只香炉,向供桌两侧墩下。供桌罩了黄布,妇人手中的碗碟一只只卸往桌面,一时间,白蒸蒸的馍、粉绒绒的桃、连青油油的柑橘都堆了上来。

“咦——”崔宜惊悟,“我忘了,今日是七月半!”又远远地一眺,林阴下,有人聚在一起,身上半披了宝蓝、朱红的戏服,正迎着日光,替彼此梳头扎辫,地下席上还散着几只鼓眼阔口的木面具,她不禁叫道:“还要演傩戏呢!”

听她几下叫唤,辛拓也不禁眯了眼,顺她的目光看去。

身侧,崔宜的声音却泄了气:“哎,不知今夜观里有多热闹。”

辛拓瞥她一眼:“你们前坞也请人来唱戏?”

“那是当然。无论山南还是山北,师姊还是师兄,都会一齐聚来前坞,”她歪过脸,笑看他,“你一定很想看的。”

“可惜,你猜错了,我不爱凑热闹。”

“哦?原来你不知道,龙慈师姊也会去唱两段?”

阿姊会演傩戏?脑中,龙慈头戴绘彩面具,拉着童子们绕火堆转圈的模样浮上来,忽然,他心中一陷:自打阿姊去了淮安,她的许多许多事,自己似乎就再也难以得知了。

耳畔有人轻哼起歌来,余光一瞟,见崔宜托着脸,陶陶然,似在回想着观中乐事,他不由咬牙:方才她那句问话,怎么听,都像是瞧他远在义安,不能时时与阿姊相见,故而挑衅炫耀来了。

气上心头,他心中一转,想出个为难她的法子:“崔宜,在紫薇观,你是同我阿姊更亲近些,还是与你那在清师兄更亲近?”

不出所料,崔宜怔住了。辛拓正冷笑着,却听她答道:“既然是将军你问,那我当然要答是在清师兄了。”

“哈?为什么?”

“我要是答说是龙慈师姊,你不得生气?”

“……崔宜!”

她放声笑起来。她记性好得很:二人初见面时,辛拓阴阳怪气那几句讽刺,她记得可牢。

辛拓一刻也不愿和她多待,手一撑,起身要走。她一跃而起,赶在他身后追问:“将军,这事我奇怪了好几年——你怎么从来不生在清师兄的气?他可是和师姊并称‘紫薇双璧’的——”

“戍主!”走了没两步,前方赶来个兵卒,是辛拓的手下,他奉上来一折纸:“这是一个小童子递入我们住处的。”

想来追不到送信的源头,辛拓索性先拆开看,崔宜也紧凑过来。纸上笔墨鲜妍,不用猜便知是少姜的手笔,当年在胡庄,她还藏拙,如今铁划银钩,一个个字,既端正,又锋锐,全副心性都放脱了。

辛拓一瞥,丢给崔宜:“你的。”崔宜捏住细读,纸上寥寥数语,是请道婴道长独自来赴这山村七月半之盛会。

她冷吸一口气,正要与辛拓商量,却听另一头有人颠颠地跑来,一瞧,却是县令手下衙吏。“戍主,”衙吏喘着气,向辛拓面前站定了,道,“戍主要找的这位女郎,小吏似乎真找着了,只是……”

“在哪儿?”崔宜凑上来先问。

“只是,”衙吏面露难色,“小吏要去她宿处拘捕时,却见那儿已人走屋空了。”

少姜当然不是好抓的,她并不气馁,只问:“居士如何得知,那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瞒戍主与仙人,这位女郎是新近入籍的,当时,正是小吏替她编的户。她虽面有风尘,但……但生得着实不凡,令人过目难忘。”

崔宜抬眼望向辛拓,正撞见他的目光。

每一步,她都预见对了。身后,河水金波粼粼。一岸是挤攘的、蒙昧的山中野户,一岸是为祭祀与宴会添柴加火的村人。失踪二三载的胡庄二娘子少姜,或许就穿行在这众生当中。

水风吹胖优伶的广袖。炉中青烟一蓬,被刮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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