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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云山出新流(贰)

“师兄!”在场的第三人终于说话了,那是一道年轻、清正的声音,“少姜师妹已尽力了。”

原来,少姜并未当上天师!她到底有几句真话?崔宜又是可怜她被打,又是气她瞒骗。

“哼,”六师兄不屑,“说什么送血书、造几个死人,便能叫那胡妇悔悟。到头来,奏了什么效?那胡妇依旧趾高气昂,四处招摇。照我们法子,就该潜进州衙,斩下那胡妇的头!”他又骂少姜:“毕竟是一介妇人,做不了大事,只知偷鸡摸狗的伎俩。”

少姜不动怒,崔宜心头的火已冲得她眼前昏花了:州衙之中阴谋调度何等高明,便是骗她来山村,也是步步为营,这莽夫怎敢小瞧少姜!

“六师兄,”少姜声音是一贯的柔定,“近年,官府对冶铁管制得愈发紧,我教能给多少人配备刀剑?恒正师兄昨夜遣人来搭救我,都无有利刃来砍断锁链,而是拿圆石生生砸开。我们若与州衙冲突,用什么抵挡?教众的血肉——”

“说到搭救,”那六师兄又打断她,转向第三人,“恒正,你身为天师,不该以身犯险。你的行踪本该只有十二知晓,如今多她一个,危险也多一分。什么‘假扮兄妹’,以后,都莫要再做了。”

恒正?崔宜一激灵,这室中第三人竟是恒正!她读过黄庭符箓,恒正是创教的十二天师之一。辛拓监看黄庭已有三年之久,却不曾搜到过此人一片衣角。她募缘时,也常听到恒正的声名,乡野之人谈起他,都是一片称颂声,问起,都当他是一位世外高人,无人知晓他是黄庭教天师。听这六师兄语气,恒正便是少姜那个不见首尾的“兄长”,也是火烧驿站救脱她的人。

“师兄,你小瞧我?”恒正并不似少姜般恭敬。

“我、我,唉!你太年轻,收不住心……”六师兄顿了一顿,“罢了,这些供品且摆在此处,我之后差人来取。”又向少姜道:“官府正四处搜捕你。你莫要再冒头,连累旁人了。”

崔宜暗骂:你们想刺杀贺兰夫人,才会连累旁人。

步响又起,向室外去了,转眼便无声。室中留下少姜与恒正。

二人沉默片刻,恒正先开口:“你可有伤药?”

“已不痛了。”

“好,”又是半晌默然,“上下山的绳索,你剪断了?”

少姜避开话头,道:“师兄把村里顾得很好,小妹一回来,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去寻师兄。”

崔宜恍然:女童说的青衣人,也是恒正。

“……村中念得多的,还是你。”

“师兄,”她嗓音捏得紧,仿佛在强忍,“已不是冬日,走山路,我不会跌。”

崔宜记性好,蓦地记起,白日里,少姜向自己讲,同门为防她滑摔,在竹木上绑了扶手的绳索,难道这个“同门”竟是恒正?此处,便是少姜最初躲来的地方?

箩筐外,又是久长的静默,“天师之事,还有转圜余地,只要能取胡妇性命,你不愁升不上去。”

这恒正,竟也是这般执着于胡汉之别。黄庭教中,难道只有少姜一人有交涉的余地?崔宜的心向冷处沉:让少姜去官府自告,当真对么?没了她,还有谁能牵制黄庭的这帮逆贼?

“我明白。天快亮了,师兄也趁早离去吧。”

少姜不松口,恒正停了片刻,掉头走了出去。

只余下少姜了。直到此刻,崔宜还未猜透她心中所想。

突然,少姜开了口,她没揭开箩筐上的麻布,崔宜却清楚:她是向自己讲话——“道长,这一路委屈你。等到辰时,你身上药劲也就松了,你可自行下山去。”停一停,又道:“这一场,并非我故意做戏骗你。我不奢望你信我,只是盼你知晓,我教中并非铁板一块,不是所有人都欲与州衙作对。当中多数,也不过是寻常人。到时候,还请道长求州衙向他们网开一面。”

少姜心知难以取信于她,便使计把她藏在供品筐中,容她探知黄庭内部分歧。两年前,崔宜便已得知黄庭教众并不统一,但少姜让自己亲见教中争端,是亮出了最柔脆的腹部。州衙和黄庭之间一触即发,她在央求自己,等到局势危急时,尽力保下教下信众。崔宜心乱如麻,无论是州衙那头,还是黄庭这头,少姜都应付得极为艰难。自己该帮她么?怎么帮?这算不算坏了涉人因果的规矩?

可少姜下一句,把她砸懵了:“道长,你多保重,我该去向县衙自告了。”

不,先别去,她若去了,谁还能稳住黄庭教——此事还有得商量!

崔宜恨极自己动弹不得,连口齿都张不开。少姜腿伤未愈,步伐一轻一重,向室外挪出,向无边的黑暗里没去。

她这样的人,真会心甘情愿走入囹圄么?此刻,崔宜宁愿她是在骗自己,就像在胡庄、在岸边,满口谎言,等自己入套。

睁着眼,她只有等待。

天光一缕一缕从箩筐孔隙射入,筋肉牵扯指尖,微微动弹了一下,随之,口唇张开,喉中挤出细细的声响。终于,拧腰一晃,箩筐倒了,她淌出来,流在地上。一盏茶,手肘与膝盖都有了力气,能拖着身子向外挪。待挪到门槛处,伸手抠住门框,她把自己拽了起来。腿脚颤巍巍地杵在地上,她迈开腿,先是慢走,而后快走,最终奔跑起来。

清晨淡寂如水,风与枝条刮过脸颊,她向山下狂奔。

路上,果见树干上系着绳索,不过全都从中断裂了。

未至山脚,已听到呼喝:“你们与妖人一伙,定知道把人藏在哪里!快说,否则某棍棒伺候!”

崔宜张眼一看,只见村人们全被赶至空地,瑟瑟地挨立着,一个衙吏正揪住老妇衣襟,要把她望地上掼。一旁,总角的女童飞奔扑来,惶急叫道:“别打我阿婆!”

衙吏抬脚,便要踢开她。女童一扬眼,望见了崔宜,忙喊:“她在那儿!”

心下一跳,崔宜想:衙吏在找谁?这女童莫不是把自己指认作少姜了吧?

那衙吏回头,见了她,拨开村人,趋步上前,到跟前,凶相竟换了副笑脸,向她一拜一拜地作揖,又向坡下一指:“小道长,戍主正在找你呢。”又关切:“道长贵体无恙?这伙刁民可有不敬?”

一听辛拓找来,崔宜拔腿便向坡下跑,半途,烟尘里,遥遥望见辛拓领着戍兵,正疾步走来。崔宜一鼓作气,向他直冲。辛拓何时见过有人牛犊子一样向他闯来的?脚下不由顿住,踌躇一下,伸臂要去接她。

出乎意料,崔宜在他面前生生刹住了。把住他的手腕,女冠脸上又是土,又是汗,细小的刮伤还在渗血,她眼中灼急:“少姜要去自投官府,先别让她……”话说一半,她惊愕地张嘴:戍兵队列后,衙吏与阿那双姝押住的,正是少姜。

身后,打人的衙吏跟来,向辛拓道:“戍主,这村中许多人都与黄庭教牵涉,要不要把他们一齐捕了?”

“道长!”辛拓还未答,远远的,少姜高唤了崔宜一声。

崔宜侧脸望她,慢慢的,她松开辛拓的手腕,向少姜走,越近,她的眉拧得越紧:“这村中之人,与我无亲无故,少姜娘子,你这么做,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弃他们于不顾?”

少姜笑道:“七月流火,瓜果熟美,羹饭香肥,像道长这样的人,一定忘不了。”

昨夜,村人以汤饭款待,少姜便是拿准她易记恩、难记仇,必不会袖手旁观。

少姜又续道:“荆州之地,我教有天师十二,道众近千,但私下信奉我教的,有十万之众。”这个数目一出,辛拓微微心惊,三年压制,人数竟然不减反增了;阿那双姝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快些报给夫人。“道长也四处游历过,当中有多少人,于道长也有这一饭之恩呢?”

崔宜咬紧了牙,终于,她在少姜面前停下,肩膀轻轻发抖:“你自告,就是为了把保护教众的担子卸给我?”

“怎么会呢?”她微微笑了,“相比在监牢里与虱蚤、硕鼠为伴,六师兄的几记耳光,还是好捱得多。”

“……那你是为了什么?”天色青白,江风浩荡,长发与囚衣振振欲飞,少姜平过目光,直看崔宜的眼睛,柔美而贞定。她说:“因为我答应过道长呀。”

*

恍惚了一路,回神时,已是数日后。荆州城门高拱,随押解队伍自门下过,头顶砖石沉闷,块块如压在心间。

因崔宜求情,村中的人皆已放脱,他们既未向她道歉,也未道谢,惟一得他们下拜行礼的,是囚车中的少姜。本来还能借机追索恒正行踪,可已打草惊蛇,只能再待下次。

黄昏,天际结很重、很阴的云,濡郁郁的空气甸甸地来捂盖口鼻,眼见州衙一步比一步近,崔宜袖中又暗算几卦,卦卦都劝她静观其变,她苦笑:眼下麻烦事,哪一件不是静观来的?

乘马自坊间过,遥遥便听到有人吵嚷。好奇去望,只见民众聚作一团,正挨挨挤挤地向前挪,街边行人、商贩也伸脖张看,人群前,是两个手挽手的女子,年长的作妇人打扮,把脸藏在同伴颈后,年轻的也已及笄,手里端正把着一方木牌,看形状,像极了笏板。围看的人叫嚷不休,这年轻女郎仍目不斜视。

“妻告夫,女告父,咱们荆州怎生了这样的风气?”

“嘿,你别瞧此事倒反天罡,实则是州衙授意的哩!瞧见没,那小娘子手中的木笏,可是州衙的旌表之物。有这木笏,不怕告不赢!”

“作甚要旌表?”

“你不知,实因这女郎的伯父殴伤她母亲,女郎上报州衙,换来了嘉奖。”

“使君糊涂啊!虽说是为了母亲,可状告伯父也不光彩,为何要大张旗鼓?”

“嘿嘿,明着说,是彰其孝心,但里头的水,深得很呢!”

“有甚说法么?”

“你可知这妇人为何挨打?是因她穿了胡服!州衙要倡胡抑汉,如何能不为她们撑腰?”

崔宜很快忆起:这两个女子,便是漆器店的母女了。这母亲把脸躲开,恐怕与丈夫公堂相见,并非她本意。崔宜猜想,她该是拗不过州衙屡屡暗示,才不得已为之——贺兰夫人终归没有听取自己的谏言。她暗自苦恼,少姜终是高看了她:自己尚且不知如何应对贺兰夫人,如何顾得了少姜的托付?

正犯愁,却听人群中有人道:“……使君之妻乃是胡人,教化不足,我听说,刺史府上仆役误食半夏,中毒垂危,她竟不请医师来治,反把人抛弃出府,如此不贤,撺掇使君推行夷狄之风,也不足为奇……”

“呔!哪来的小丑,竟敢妄议大人之事!”崔宜听到的话,随行的阿那双子自然也听了去,她二人把刀鞘在手,跳下马劈头便打,一时街上鸡飞狗跳。

崔宜见状,也赶紧滚鞍下马,匆匆向辛拓招个手势,示意他不必理会自己,先行去州衙,随即几步跃过去,左手拽一个,右手拖一个,掣回阿那双姝,低喝:“事态未明,你们当街打人,岂不是更给贺兰居士招致非议?”

双姝狠瞪一眼那议论之人,那人正双手抱头,瑟瑟蹲在地上。崔宜向他拱手:“这位居士,请借一步说话。”

向闾巷里走,避开人群,崔宜问道:“适才居士所言,是何时的事?”

那人战战地看一眼她身后的阿那双姝,道:“小道长,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崔宜又安抚几句,那人才续道:“原是今日寅时,某去城西买文墨,途径州衙,街边上立了许多人,个个都正望地上瞧,还有人高声念诵。某也是个爱瞧热闹的,就凑上去低头看,脚一抬,不得了,某鞋底竟沾得褐红一团……”

阿那双姝不耐烦,斥道:“乱七八糟,啰啰嗦嗦,拣要事说!”

那人惶恐:“是、是——是某踩到了血。衙外青石的长街上,有人蘸血作墨,一条一条,写下了一面血书。血书尽头跪了个青衣的道人,手臂上老大的伤口。血书自然就是他写的了。”

“他写了什么?”

“某正待讲。他写说,刺史府招用他的表妹……唤作什么‘少姜’,使她半夏中毒,却不施治疗,而是把她逐了出去,这道人四处奔走,才把表妹医活……”

“胡说八道!”道士的陈词无中生有,双姝自是气红了脸,叫嚷:“胡少姜在府中妄行巫蛊,事后还假死潜逃,罪当弃市,这道人吃了熊心豹胆,竟敢颠倒黑白,陷州衙于不义!”

那人强笑,嘟囔道:“道人便是说,州衙给他表妹安了个‘巫蛊’的罪名,拘捕入狱。”

静听了半晌,崔宜忽问道:“那位道友,是否号作‘恒正’?”

“咦——”那人惊异,“小道长怎生知晓?”

果然。恒正虽不赞成少姜所行之事,却仍尽力帮她,显然很是关切少姜,如今少姜自投,恒正必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定会想尽办法援救。崔宜又问:“他在陈词中提及胡汉之事了么?”

那人不解其意,仍答:“某见这一桩案子,与胡……汉,应当没什么牵扯罢?”

崔宜低眉沉思:恒正怎就认为,写这一幅破绽百出的状书,就能救得少姜?

身边那人还道:“某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位‘恒正’道长。不过,旁边围看的倒是许多人都认出了他,说他拿符水救人,开坛祈雨,引甘霖灌田……似乎是个高人哩。”

阿那姊妹一听,又双双气得要跳起来打他:“什么高人?妖人!”

辛拓已押少姜回了州衙,崔宜对恒正的血书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着要是能亲读那幅血书,许能读出端倪。她乘马向州衙边赶,隔老远,便见侍卫一队队,把铁戟、长枪封住了进刺史府的路口,民众只能绕路而行。

禀明身份,侍卫放崔宜通行。府外方圆一里都静得没有一点儿人声,阿那双姝早已入府通报去了,只剩崔宜一个人在黄昏的寂静里走。

鞋履踏在砖石路上,一声、一声顶着心跳,不知为何,愈走,心间愈慌,总觉还有坏事生发。她赶紧掐指算了一卦,出乎意料,竟是大吉。

心仍是惴惴,她先去门役处询问血书所在,门役指了个方位,说,小道长,要瞧便赶快,府中已遣人去清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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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云山出新流(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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