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白仔细端详起那头怪物,它衣袖处的缝合线全部炸开,尺寸也全然不适合它这种肌肉怪物。那颗红色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最后死死黏着江既白。
江既白伸手要了镞,用手撑开它的眼皮,“咔擦”眼球与眼皮之间的软组织被他切段。他的身下传来一阵濒临死亡的颤抖,怪物的眼珠是一转不转了。血液的鲜红与锈红色的混在一起,江既白撕了一块布,擦了擦眼球上的血,将两颗血球包裹起来,装进卫衣口袋,又顺手取了墙壁的小样。
那衣衫不整、脑髓外露、双目失明的怪物乖乖躺在猩红中。宋昭临想他们真的是土匪,打怪也要吃干抹净。
没办法,他们太“穷”了。
江既白对着那本笔记本沉默了良久,表面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实际上他要被他脑子里的问题冲昏了。
回廊是什么形状?为什么墙上的针织肉画总是无规律的翻转?为什么明明是弯曲的斜坡却看上去是直线?为什么笔记本最后的字迹特别奇怪?数学家计算出来的2000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拼凑出来的图形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最终组成一个数学家笔下离不开的符号——∞
安静的时间过得越久,宋昭临就越不安,她不喜欢空荡荡的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点生命征兆也没有。百无聊赖地,她把以江既白为中心三米以内可以数到的刻痕又大声地数了一遍,从某种程度来说,就像笔记本里对着墙壁大叫的女孩。
“怎么两个1777?我草,老子数错了!”她凑进去,眯着眼,仔细端详。我好像把本来不用记的那半米记成1777。江既白被她这一嗓子惊醒了,他冲上前,把多余的1777划掉。
他紧紧抓住他脑子里那一点点苗头,招呼着宋昭临快跑到2000处。两人气喘吁吁,身上挂着一丝运动的汗气。
时间是变量,排除。
速度是变量,排除。
能量是变量,排除。
最后一个,长度。根本不能说是长度了,应该说是单位量——2000不变。
他们飞速赶到镜子前面,镜子对面有一幅针织肉画,那副画已经被墙壁蹂躏得不成样子,如果低头仔细看,可以看见那模糊的2000。
“他”没有骗他,这里确实可以出去。
这里是回廊的交叉处,无数记忆编织、杂糅、模糊、消失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找到答案的地方。
江既白重重地在墙壁上刻出1999,那片肉芽没有融合的迹象,它被完完全全保留下来了。他又大笔一挥,接连写下一群数字。2001,2002,2003……正如他所料,这些数字全部消失了。
他的脑袋现在异常灵活,所有藏在回廊的蛛丝马迹整整齐齐按照序号排在他的脑子里,他现在比所有人都要更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个回廊应该有它的名字——莫比乌斯回廊。
莫比乌斯回廊就是将莫比乌斯环这种三维概念升级成四维概念。当人走到这条被翻折却只有一个面的走廊上,他的左右概念就被模糊了。
墙上的针织布画被反复翻转,开出更靡丽的图案。数学家的字迹从右到左,从左到右反复更替。没人知道自己位于哪个坡,位于哪个翻折点上。
江既白身上没有笔,便拿起镞,小心翼翼地在笔记本上划出“2000≠2000米”的痕迹。
这应该是最明显的提示了吧。写出笔记本的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天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通过光线扭曲程度,能量的衰变,空间变化周期,终于找到了描述这个空间核心的数字2000。
这个“2000”从来不是我们简单理解的2000米,而是经过数学精密的计算,通过观察空间变化规律,弯曲程度,光线变化得出的拓扑不变量——2000。
回廊只允许2000个不变量存在,只要上面出现不被它允许的存在,都会被它抹杀掉。那多余的2001,2002,2003只会消失殆尽。
而计算出这个数字的数学家逃出去了吗?没有,他们证明了这个数字的存在,却又无法触摸它。他们找了答案与空间的锚点,却无法把它翻译成逃出回廊的动作。江既白感觉自己的心弦被弹动了,下一秒被无法回拨的落寞装满。
没关系的,他在心里对着哪位素未谋面的数学家说,我来翻译给你看。
镞尖没入血肉,2000正对着的前方,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镞,从左到右,画了一条标标准准、横贯整个走廊的斜杆。
“∞——”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字符,结束了这次循环。
天旋地转!这个空间剧烈晃动起来,墙壁上的血肉长时间痉挛,最后轻轻地垂着,像即将消亡的花朵一样坦荡接受自己的死亡。空间被撕裂出一条巨缝,走廊回伸,它的尽头飞速挨近两人。这里的空间越来越少,两人走进缝隙。
缝隙里也是通白的一片,一扇门位于他们正前方,仿佛说走进来吧,恭喜你们终于逃出来了。任是谁都想赶紧冲进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崩塌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宋昭临回头看了一眼大喊一声“我草!快跑啊!”她拽着江既白,开始疾跑。
这个世界像一把镜子被钝物戳破,碎成无数个棱片往下坠,而且正在向他们逼近,对着他们说死亡无时无刻都会发生。
江既白撒开双腿急奔。那道门在他们在他们的视线中放大、放大、又放大,越来越近。就快要进门了,离逃出这个鬼地方越来越近了,“嘭”的一声,宋昭临摔倒在地。
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捂住脑袋,一股钝物撞击的感觉从脑子蔓延,激得她站都站不起来,正准备用手肘撑起来时,破碎的世界将她一并拖了下去。
她还没有死,两人手中的细线将她吊在生与死之间。此时的她像不小心挂在鱼钩上待宰的鱼,扑通扑通,奄奄一息,只不过鱼钩是鱼的索命工具,而她手腕上那根细绳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既白深沉地看着手上这根线条,它有三米长,足够坚硬,剪也剪不断。他大脑快速运转,逼近的黑线和放长的细线都在催促着他做出答案。空间在不断消亡,那道他们真的要死在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吗?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没有工具,江既白只有他自己。他留足手腕活动的长度,快速将其他部分围着自己缠绕了三圈。
他没有选择用蛮力“拉”,而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慢慢地远离那条靠近死亡的黑线。位于交界处的绳子闪着银光,摩擦力和江既白带来的重力使得宋昭临快速靠近地面。
“求求了,千万不要断掉了。”宋昭临在心里乞讨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
他每走一步,宋昭临就更上来一截。“配合我,快点蹬!”江既白大声说。
听到江既白的话,宋昭临也顾不得绳子脆不脆弱,两腿如踩着空气墙一般腾空蹬了几步,两只手对着地面一平撑,翻了个身回到地面。
两人还没来得及捋回飞速跳动的心脏,一心只想冲门,连门旁边两个台子都没看到,身体一钻,进了另一个空间。台子上有一行小字“请留下你的一部分。”
死后余生,两个人几乎要瘫倒到地上。江既白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被细线磨出几道血印,和刚刚出的冷汗混在一起,微微作痛。可能是他动过割绳子的念头吧,这根细线此刻选择伤害他们。
不割绳子他们不一定死,割绳子他们必死。江既白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这句话。
刚刚一切都格外迅速,从宋昭临大喊“两个1777”到江既白一刀打开出口,再到两人差点被吞,这期间没有超过五分钟。
江既白低头看见自己被细线缠了几圈,手臂都快要绑在一起的样子,默默开始捋细线。
再看看宋昭临在旁边鬼哭狼嚎,她全身都软了下来,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躺在地上,捋顺自己的呼吸。“我刚刚真不是故意摔的,我感觉我的脸撞到了一块透明的,真的有一块透明的墙!痛死了,老子鼻梁都要被撞塌了。还好有你,不然我就要被摔死了呜呜呜。”
“你不会摔死的,到时候我们被细线绑在一起,我又比你重,最多我先摔到地上变成肉泥,然后你在我的尸体旁边待三天被饿死。”江既白面无表情地说,他发现宋昭临手腕上也被细绳拽出几颗血珠。
江既白靠着墙坐下,闭着眼睛养神,在回廊没有感受到的劳累这个时候席卷上来。
“喂喂,我们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啊?”宋昭临闭着眼没事情想,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是∞”江既白从口袋中掏了掏,除了两颗眼珠子和一把镞什么也没摸到。他才想起笔记本好像在他写完字就被他丢回去了。“无限循环?”
“对,你不觉得莫比乌斯回廊特别像一个∞吗?那个数学家计算出来的‘2000’不只是一个长度,而是维持‘∞’的核心常数。”江既白抬起被细绳勒出血痕的手腕,“回廊只允许2000个‘单位’存在,多一个都会被抹去。我们不是在走廊里打转,我们是在一个被具象化的数学定理里循环。”
宋昭临安静了一会儿,消化着这句话。
“所以……你画那条斜杠?”
“就像在∞中间画上一笔。循环,就断了。”
“在正中间画条杠杠就行了吗原来?”宋昭临问“那我下次直接照猫画虎,好了。”
“还是别下次了,我想休息。”江既白伸了伸老腰,继续闭着眼。
”休息怕是没可能。”宋昭临撇了撇嘴说。
江既白睁开了眼说“为什么?”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宏伟高耸的迷宫,在迷宫不远处还稀稀拉拉站着一些人,他们每两个人之间也都有一根细绳,也是一男一女搭配,与他和宋昭临一模一样。江既白突然正色起来。
看样子,休息还早得很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