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闻乐在厂里这段时间的生活很简单,吃吃睡睡玩玩,什么也不用担心,就是在家里的时候挺不自在的,做什么都要看夏俊财的脸色,感觉呼吸得太大声都怕吵到他。
总之只要夏俊财在家,他整个人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的状态,所以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和厂里的小伙伴一起出去玩。
一直到晚上睡觉为止,夏闻乐都还在期待第二天去找小伙伴玩游戏。
第二天中午,夏闻乐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看妈妈给买的故事书,一阵响亮的咳嗽声透过门缝传了进他的耳朵里,一听就是夏俊财的声音。
他立刻神经紧张地赶紧把书收拾好,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
因为夏俊财说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吃也要有吃相……总之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
”你进去好好问哈。”夏闻乐隔着门听见刘慧的声音。
两个人一开门进来,夏闻乐就能感觉到气氛的明显不对劲,感觉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他刚想起身去拿碗筷,就被夏俊财给叫住,“你过来坐好,我有事情问你。”
“……”夏闻乐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自从来了这里也没犯什么事,但他还是乖乖过去和夏俊财面对面坐着。
“你昨天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夏俊财瞪着眼睛,表情严肃,那架势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巴掌挥过来。
恐怖极了。
夏闻乐被吓懵了,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把他气成这个样子,他想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昨天就和郑南他们玩游戏,没、没有做什么啊……”
“你还不说是不是?!”夏俊财“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用手指恶狠狠地指着他。
夏闻乐哪见过这种阵仗,平时就算是在外婆家做错事,也没见他们发过这么大的火,况且这次他什么也没做!
……
吓得魂飞魄散的夏闻乐赶紧朝老妈投去“求助”的目光,可老妈却也严肃地说:“做了什么就好好跟你老爸讲,你讲了都还好说,你要是不好好地讲,我也帮不了你。”
什么东西?
讲什么?
他没做过的事情讲什么?
莫名其妙!
“你家妈嘞!小斯儿!你讲不讲!”夏俊财又一次恶狠狠地瞪着他。
夏闻乐更是摸不着头脑,直接被这阵仗给硬生生吓哭了:“呜、呜呜……我、我真的、没、没有、没有做什么……”眼泪瞬间将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不过他的泪水并没有换来夏俊财的“同情”,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毫不留情的飞毛腿。
“老子一早上去就听说你拿了人家一百块钱!整个厂都传遍了!老子这脸都被你丢尽了!小杂种!老子打不死你!”夏俊财怒上心头,一脚就把夏闻乐从凳子上踹了下去。
夏闻乐一屁股滚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和夏俊财的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昨天的事,他赶紧哭着解释道:“不是我拿的!爸!是他家隔壁的人进来拿的!不是我!”
“你还在这狡辩?人家儿子跟他家那个亲戚都说是你拿的!人家亲眼看见!当到我面说的!”夏俊财像是“疯”了,面目狰狞,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可怕,“老子是没拿给你吃还是没拿给你穿!你要出去偷!啊!?你说!”
他拉着夏闻乐的胳膊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把他的手放在砧板上,举起菜刀说:“你再不承认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的手剁了!看你还去不去偷!”
“啊!!!爸、爸爸!呜、呜……真不是我拿的!”夏闻乐一边挣扎一边尖叫着,几乎快哭晕过去,生怕夏俊财真把他的手给砍了下来。
不管他怎么解释,夏俊财就是不管不顾,就好像必须让他承认没干过的事情,他才肯罢休一样。
“你差不多得了!真要把他手砍下来,你养他一辈子啊!”刘慧及时上前拿掉他手里的刀,然后把夏闻乐搂在怀里,愤愤不平道:“外面的人说啥子你都相信!你连你儿子说的话都不信!”
夏闻乐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好在老妈还相信他说的话。
夏俊财立马反击道:“你老爹老妈打电话来哪一次说好话了!这小杂种一天不是在这家闯祸就是在那家闯祸!搭进去多少钱了!老子这张脸都被他败光了!”
刘慧带点嘲讽的语气故意说:“他是小杂种?那你呢?你是老杂种!不是你这个老杂种我们现在能过这种日子?他不学好还不是因为没人教?我的儿子我刘慧以后会自己教!不麻烦你!”
这一顿输出把夏俊财说的哑口无言。
“来,妈看有没有打到哪里。”刘慧眼含泪水,却又故作镇定地检查着夏闻乐身上有没有擦伤。
夏俊财则自顾自的拿出碗筷准备吃饭……
下午,夏俊财和刘慧照常去上班,夏闻乐哭得连午饭都没吃一口,小小一只蜷缩在床上睡觉。
太委屈了。
不过刘慧上班前,让夏俊财给他放了五块钱在床上。
不知道算是他的精神损失费还是什么。
门刚一关上,夏闻乐就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偷偷摸摸趴在门上,听脚步声有没有走远。
他要回外婆家!
这个鬼地方再多呆几天,他估计小命都难保!
夏闻乐随便拿了个刘慧平时买东西装的塑料袋当他的“行李箱”,又跑到纸箱里翻了好半天,往袋子里塞了两件从外婆家带过来的衣服,想着万一路上下雨,又拿了一把雨伞放了进去。
行李收拾完毕以后,他估摸着爸妈快到厂里的功夫,拿上床边的五块钱,拎着衣服就出门了。
一到上班的时间,路上就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跟下班时的人来人往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闻乐根据记忆中的路线顺着大马路一直往下走,经过两间厂房的大门前时,他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快速向前狂奔,生怕遇见夏俊财,给他抓回去。
下午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蒙蒙的,时不时还刮过一阵风,感觉好像真的要下雨。
他身上穿着短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甚至还有点汗流浃背。
幸亏带了雨伞。
他真聪明!
走到石子路的的尽头,夏闻乐看见一条“光滑”的公路,他记得来的时候三轮车就是从这拐进来的,只不过当时那一片白色的花都不见了!
花呢!?
他着急地四处张望。
现在该往哪里走?!
左边?还是右边?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向左,向右。
夏闻乐先是呆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走到马路上仔细观察,从左边往上走,是一条笔直的,两边空荡荡的大马路,没有任何高大的树,往右边是一条向下拐弯的大马路,路的左边有一片树林。
是右边这条!
他记得来的时候三轮车有拐了一个弯,接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右边那条路走去。
路上时不时有骑着摩托车路过的人盯着他多看了几眼,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生怕是厂里的人。
夏闻乐继续沿着大马路走啊走……穿过横“躺”在这条马路上的另一条路继续往前走。
只要能坐上汽车就能回外婆家了!
这么想着不自觉又加快了脚步……
结果没走一会儿,他又彻底愣在原地,眼前有两条分叉路口,往前走是一条巷子,两边都是住户,右手边是一条望不到头的大马路……
往哪走?
他在脑子里疯狂回忆,明明刚来的那段时间,他还能清晰地记得来时的路,甚至还反复回忆过那条完整的路线,怎么关键时刻记不起来了?
“小朋友,你是跟爸爸妈妈走丢了吗?”一个阿姨走了过来,她在摊贩前观察夏闻乐很久了。
夏闻乐所处的十字路口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左右两边还有一些小摊贩,加上左边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剧院的地方,来来往往有不少人。
“没有,我家就住在上面,我马上就回去。”夏闻乐随便扯了个谎,尽量让他看起来不是离家出走的样子。
阿姨没有再多问。
他在路口又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确定到底走哪一条路,才能到达车站,又害怕选错路到时候把自己给弄丢,脑子里突然想起外婆老给他讲的人贩子,挖心挖肝,卖到煤矿里去挖煤,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干脆原路返回。
还是回去吧。
夏闻乐回去的路上赶紧加快了步伐,出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得在爸妈发现自己离家出走前赶紧回去……
另一边的刘慧和夏俊财早就下了班,回到家的刘慧发现纸箱里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感觉事情不对的她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夏闻乐,于是赶紧跟夏俊财兵分两路开始到处找人。
两人分头之前刘慧生气地朝夏俊财吼道:“我家夏闻乐今天如果找不回来,我也不会跟你继续过下去的!”
夏闻乐顺着大马路疯狂往家赶,脚下都快“冒烟”了,他刚走到那条横躺着的大马路前,远远就看见一个人朝自己奔来。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他这才看清。
老妈怎么来了?
坏了坏了,不会要被揍吧……
夏闻乐还没来得及解释,刘慧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把他抱紧了怀里,脸上全是泪水。
他被这一举动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慧并没有立马带着夏闻乐回家,而是带着他去刚才的十字路口买了些吃的,顺便还带他去左手边的剧院里看了一出戏。
那是一个用木头搭建的剧台,下面摆了很多张长条木凳,这会儿已经坐了不少人,估计再来晚一会儿就没位置了。
刘慧带着夏闻乐找了个靠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虽然听不懂台上的人在唱什么,但夏闻乐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一个切好的西瓜,递了一块到夏闻乐手里,他目不转睛地接过西瓜吃了起来。
好甜。
今天真是“走运”了。
这是他从被外婆家接过来以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也没被夏俊财“收拾”,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太神奇了。
从这天起,他就这样度过了一段还算悠闲的时光……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厂里小孩儿快开学的日子。
刘慧和夏俊财托厂长的关系,帮夏闻乐找了一所在镇上的小学,和厂里的孩子们在一个学校。
厂长的老婆还特意给他送了两套衣服和一盒铅笔。
夏闻乐终于要去上学了。
这样一来他就能交到更多好朋友,再也不用在别人都去上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厂里到处溜达了……
自从夏闻乐准备要去上学以后,刘慧就问夏俊财拿了不少钱,在下班后带着他上街去买以后要用的东西。
书包,文具盒,削笔筒,衣服,裤子,鞋子……
总之买了一大堆。
他甚至还因此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床!
那是夏俊财去街上买好让三轮车拉回来的,而且是他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安装好的,床就摆放在刘慧他们的床旁边的角落里,挨着墙,中间隔着纸箱做的简易衣柜。
夏俊财还特意将就从窗户那里一直延伸到门后的晾衣绳,给夏闻乐的床安装了一个“床帘”,其实就是一张不用的床单,把夏闻乐的床和他们的隔开。
不管怎样,夏闻乐很开心。
他甚至兴奋到开学的前一晚精神抖擞到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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