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N市，秦觉很有名。
年纪轻轻就成了百亿集团的当家，又有一副让人嫉妒的皮囊。有钱的单身汉总是需要娶一个太太，对于他的私生活，媒体曾经做过不少的文章，他们不遗余力地从那些昏暗模糊的照片中寻找可能的“太太”，唯恐错过了重磅新闻。
对此秦觉的发小姜牧曾表示：记者朋友们还是太嫩了，秦觉那种人，谈恋爱怎么可能遮遮掩掩，恨不得满世界打广告给人看。
当初秦觉结婚，是想古堡悬崖沙漠近海，重工高定礼服，全程现场直播加上高清特写，秦家现在重心不在房产，搞个全世界巡回大屏还是绰绰有余。
秦母五十岁还为了小鲜肉参加宝石晚宴，此般少女心也无法理解儿子这种行为，曾说如果非要这样，自己就带着口罩出席，反正亲家都死了，她坐最后一桌也没事儿。
秦觉不以为然。若是旁人有了这样貌美如花又绝顶聪明的老婆，肯定会做得比他更夸张，不过旁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老婆，所以他才要把裴在思炫耀给所有人看。他是铁了心要干的，就好比人被钓上的鱼挂在车后面满城绕，他阴谋阳谋用尽才得来的人，怎么能去民政局就算完。
结果裴在思只看了婚礼策划的封面，就冷冷道：“不行。”
他没解释原因，连第二句话都没说，继续给学生改论文。办公桌的另一边，艾伦看着自己老板摇晃的尾巴突然垂下，好不可怜的低着头，悻悻地哦了声。
裴在思皱着眉看电脑，快到申请季，他邮箱里都是套辞的简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秦觉还没走，疑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秦觉梗住，他今天第一次来学校找裴在思，挂着合作商代表的名号，走到哪里不是被夹道欢迎，他腆着脸从会议室跟到这里，信心满满想给个惊喜，却没想到裴在思并不喜欢。
他小声说：“没有了。”
秦觉身后的艾伦立刻把手上厚厚的样衣册收进包里。
裴在思点点头，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回复。他的手指葱白修长，指腹圆润，甲床透粉，秦觉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看，好遗憾地想那枚八克拉的艳彩蓝钻戒指戴在他手上得有多么好看。
待久了惹人烦。秦觉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你明天有时间对吧。”
裴在思查了查日程：“上午下午。”
“下午。”
“没有。”他答得迅速。
还未等秦觉说那好那我们换个时间，裴在思的眼睛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扫了一眼满脸踌躇的秦觉，疑惑，“明天下午不是去办结婚证么。”
艾伦看到自己没出息的老板脑袋上的耳朵又支棱起来。
他们的婚礼相当低调，时至今日，媒体仍然不知道秦觉已经结婚。对于裴在思来说这场婚姻的实感只有那本结婚证，其余带来的波澜甚至不如他批改本科生的漏洞百出毕业论文。
那枚没送出来的钻戒最后改成了工艺品，裴在思同意把它摆在办公室里，旁边堆放着吃剩的感冒药。
5.
裴在思不记得自己的审美什么时候这么差过。
他正在清扫办公室，无意中瞟到了书架上那个东西——如果可以用东西来形容的话，浮夸炫彩的装饰与堆着厚书和文件的书架格格不入，阳光直射下更是泛着粼粼的火彩。
若是好看的话勉强可以接受，但这只来历不明的兔子相貌实在古怪，裴在思看着硕大诡异的瞳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掰过头去面壁。
他其实是想把这东西扔掉的，但这只兔子分量十足——裴在思胸前挂着黑色的固定带，一只手恐怕挪不下来。他右手臂的骨折恢复得很慢，昨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这是正常的，他一口断定裴在思是在办公室坐久了，应该多去运动，更不宜天天吃冰。
裴在思还没来得及问医生是怎么知道自己最近贪凉，旁边秦觉就郑重地对医生一点头，回过头教育他，说最近昼夜温差大，你看你饭不好好吃，点了绿豆汤之后点奶茶，身体能受得了吗？
他剑眉倒竖，教育裴在思的口气真不像是学生，反倒一股家长的担忧，旁人纷纷侧目，裴在思站在走廊哭笑不得。他身体素质本来就一般，车祸后更是虚弱，白色衬衫的硬质布料衬得他越发形销骨立。
秦觉每次见到都着急上火，想方设法地叮嘱他多注意身体，裴在思却都是敷衍了事，说多了还会催秦觉去看论文去看书，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在思最近很忙，做科研项目就好比动手术，不是到点下班到点上班的活，他在医院多待了几天，就要赶几天的进度。再加上他被告知自己的记忆会出现缺失，虽然不至于让他内心崩溃，也多少影响了点日常生活。
医生通知这个诊断的时候说尽了好话，这个科室的医生围坐在病床边，脸上的表情是微妙的同情。海外名校博士毕业的许安然医生看着胸有成竹，但当裴在思问具体会有什么倾向，是否能够通过刺激治疗时却支支吾吾，只是反复强调顺其自然，可能慢慢就会好。
许安然其实不必担心，裴在思的询问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和浸淫学术多年的探究精神，他并未多往心里去，尽管有时候他确实会感到困扰——比如说昨天去食堂的时候坐到了艺术学院的年轻男老师旁边，对方如见鬼怪般一哆嗦，跑的时候险些摔一跤；比如说早上他同院长讲秦觉延迟开题的事情，还未说完，院长唰唰签完文件，说按照裴在思毫无印象的学院条例，秦觉这种休学多年重新读博的同学可以半年后再开题。
比如说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书架上的丑东西。
裴在思越想越觉得奇怪，这种程度的工艺品无论是谁送的，他都绝不会放到歪身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刚刚发现如果他坐在办公椅上正对着电脑显示屏，用右手肘支撑着脑袋，可以越过笔筒清清楚楚看到这只兔子。
这个发现令裴在思没来由得不爽，正巧这时候门被敲开，挤进来一个脑袋，快毕业的博士生带着offer过来问建议，裴在思就麻烦他把它从架子上搬下来。
洛辰尘很乖地照做。他的一作论文几次小改后终于被接收，正在谈的公司待遇给的丰厚，自然是喜上眉梢，于是趁着毕业前给自己染了头灰毛。
裴在思帮他对比三家公司的薪资补贴和上升情况，办公室悄然无声，他仔细用笔批注了一下，又发信息问在这两家公司就职的大学同学，把他们的联系方式推给了洛辰尘。裴在思温声细语地说自己在大学工作的时间太久了，对业界的了解并没有他们深，但这几家公司都是业内领先的，去了大致上没什么问题，有熟人在多少能帮到点。
他如此细心，洛辰尘感动得泪眼汪汪，点头如捣蒜。他满头银发在灿烈的午后阳光下闪耀，发丝莹亮透白，仿佛猫科动物柔软的腹毛。裴在思没来由感觉有些熟悉，他蹙眉，狭长漆黑的眼眸眯起，笔杆轻点嘴唇，陷入了沉思。
“真的太感谢你了裴老师，我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下周您有时间吗？我想请咱们整个组吃饭。”洛辰尘抽抽鼻子，收拾桌子上的纸张，眼圈微红。
裴在思回过神，“你是定下来就去瑞达和泉山？”他点了点没被提及的公司，“云荣也挺好的，但我不太熟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托人帮你问问。”
他话音刚落，就见学生脸色骤然一变，洛辰尘滴溜着眼睛避开视线，磕磕巴巴道：“不用、不用麻烦您了，这个、这个我问问师公…兄！我问问师兄就行，哈哈哈…”
他说的师兄是秦觉。裴在思总想不起来秦觉在云荣任职过，因为他感觉他这些年生意并不顺，才会回来读博。
于是他跟洛辰尘说秦觉最近在补非线性优化的内容，他给了几篇论文读，洛辰尘有空的话可以帮帮忙，工作上面他另找人问情况。
洛辰尘爽快答应。非线性优化？估计只能看懂线性两个字。他内心无奈，秦师公现在的数学水平刚与大一生齐平，每天路过办公室都能看到他一边骂人一边挑灯夜读那本高数书，好不吓人。洛辰尘不敢刺激自己记忆错乱的导师，脚伸出一只就想溜。
裴在思让他把那个兔子装饰拿走，看着心烦，索性扔了。
洛辰尘的脸色大变，立刻说这样不好，这样，真的不好，老师你三思，这个兔子多可爱啊，你看这个眼睛…真大，看着就贵。
裴在思说：“那你带回家吧，我送你了。”
洛辰尘的语气带着哭腔，“真不行，您别这样，我真用不着这个东西。”他是真的慌了，连带来的材料都漏了一张，抱着文件夹一边摆手一边往外面走，正巧撞上过来的秦觉。
秦觉是过来接裴在思下班的。他现在和裴在思是邻居，裴在思租的地方离学校远，地铁要坐三十分钟。秦觉哪知道裴在思与他结婚前过着这样的生活，听艾伦提起后又心疼又心急，二话不说就在隔壁租了房。
第二天早上门铃响几声，裴在思推门时嘴角还有牙膏沫，秦觉满脸真诚地递上早点，说之前租的房子涨价，读博薪水低，好巧不巧住到这里。
他用这种理由，也难怪裴在思以为他生意不顺，不愿让洛辰尘问他云荣的情况。秦觉温厚周到，颇有风度，但可能是与实验室的其他人年龄上有差距，裴在思总觉得他们相处起来有些疏离。
裴在思哪知道他的学生时不时在走廊、办公室、休息室遇见秦总裁挑灯夜读的惊悚感，洛辰尘尤其，发给他offer的顶头上司现在板着脸看着桌上的结婚礼物，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低着头打了个招呼，拔腿就跑。
秦觉站在门口等，裴在思收拾桌子，他慢慢地挪开显示器，小心翼翼地把电脑和平板塞进双肩包。他用左手还不熟练，花了好一阵功夫整理好后，直起腰，看着占据大半桌子的那只巨大兔子愣神。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秦觉对他的表情有非同寻常地关注度，挑眉，走过来把包拎在手里。
裴在思摇头，“不是，这个兔子…”
似乎是错觉，他看见秦觉的眼睛亮了亮。下一秒裴在思说：“我想把它扔了，放在办公室很占地方。”
秦觉抓着包带的手青筋暴起，刚才还绷紧的肩膀骤然松弛。他脸色难看，咬紧牙关，声音像是从喉管挤出来：“不行，不能扔。”
“为什么，这个很难看啊。”
这话简直当胸一箭，秦觉闭了闭眼睛。当初给的时候裴在思一言不发，原来都在这儿等着他呢。
秦觉回过头，裴在思黑白分明的眼睛明净如琉璃，笔直的鼻梁尖尖的下巴，仰头的姿态像一只温顺的鹤。
秦觉在这种视线下唾弃了一瞬自己的虚伪，谎话张嘴就来，“你可能不太记得了，这是上个月我们爬青承山的时候一位大师给的，你属兔，放只兔子在办公室是辟邪招财的，千万不能丢。”
裴在思半信半疑，秦觉趁他犹豫，立刻把那只尊贵的兔子挪回了书架，又护着肩膀把裴在思推出了办公室，整个过程动作顺畅一气呵成，等裴在思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裴在思被他领着走，书包还挂在对方肩上，终于是感觉到了怪异，想自己得找个时间和秦觉说一下师生的边界。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多多收藏呀o(^▽^)o
秦总裁真的很努力了，哲学转工科，懂得都懂凸^-^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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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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