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鄂尔多命家仆收拾一间院子给杨娉娉住;虽说不该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进他的宅邸,无人敢说闲话,他索性放肆了。
“给你父亲写封家信。”鄂尔多对杨娉娉嘱咐,“说你跟我在一起,别让他担心。”
“你要和他一起安排我了。”
“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没想到他这样回答,杨娉娉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答应下来。
鄂尔多信守承诺,闲暇时带杨娉娉去酒楼听曲吃饭。杨娉娉口味轻,但嗜甜,鄂尔多总是依杨娉娉的喜欢点菜。
“菜要凉了。”鄂尔多掀一筷子鱼肉放到杨娉娉碗里,“先吃东西。”
杨娉娉的注意全被台上人吸引,她嘴上“嗯,嗯”两声,手摸不到汤匙。
“你喜欢听戏?”鄂尔多问。
“在家的时候听昆曲听得多。”杨娉娉说,“我之前还没看过京戏呢。”
“喜欢吗?”
“当然喜欢。你不要讲话了,扰我看戏。”
鄂尔多纵着她;一餐饭没吃几口,回家路上杨娉娉喊饿,鄂尔多又停下给她买糕点。
京城的新鲜事可真多,杨娉娉把回家的念头抛在脑后,只有在看见漂亮水粉胭脂时才会说一句:“我要买这个送给姐姐。”自然是鄂尔多付钱,他总不会让杨娉娉当掉她的金镯子。鄂尔多也不想杨娉娉离开,已经来了,没有再走的道理,他查到杨有为有个堂兄在京城做生意,到时便说杨娉娉是来京城探亲,他也会为她安排几个侍女仆从,万不会辱没她什么。
只要她同意。
杨有为的回信来了,鄂尔多担心信中有言辞激烈之处,先杨娉娉一步拆开看。杨娉娉不以为意,说自己根本不想知道。
“想来可笑。”杨娉娉说,“如今在你这里我是最自在的。”
院子她可以逛,兵器她可以玩,书房她可以进,鄂尔多有公务在身时杨娉娉就在他的书房写字画画。除了不许她独自出门这一件,他从不拘束管教她。
杨娉娉不知道以后还有哪个男人能做到。
眼前有一个,本没必要思忖以后,是杨娉娉惴惴不安,鄂尔多待她越是体贴,她越是焦虑,几次她差点在他面前哭出来。杨娉娉也搞不懂是为什么,倘若姐姐在身边,她还能与姐姐私语几句;也想过给姐姐写信,但想到她的信父亲是一定要拆开看的,她丢不起这个脸。
去书房,见案上搁了一本全唐诗,不是她拿出来的。用晚餐时杨娉娉借这件事对鄂尔多调侃,讲他也蛮会附庸风雅。鄂尔多笑却不做声,杨娉娉不依不饶问他最喜欢哪篇。
“我最喜欢的,”鄂尔多停了停筷子,“是杜牧的赠别。”
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经一只锅烹煮,熬出沉甸甸的情。他说这句话,别有深意,她择菜一般把每个笔画梳理干净。又密密地剁,又细细地揉,终成一道菜,杨娉娉端上桌,等鄂尔多回来用。
“我烧了几道小菜,不清楚你的口味,按我拿手地做了。”杨娉娉说,“别以为我不懂得知恩图报。”
一道松鼠桂鱼,一道文思豆腐,一道蟹粉狮子头,一道桂藕,一道青菜牛肉,都是功夫菜;另温了酒,为月下独酌。什么时候她的话能像盘中豆腐一样细、杯中温酒一样柔呢?她的心已然是这样了,他知道得深。
“好吃吗?”杨娉娉问,又自顾自地说,“从前在家,父亲不许我多进厨房,他说,女孩子会做几道菜就好了,不要多沾油烟味,特别是在嫁人前。可我偏偏喜欢做饭,一有机会我要钻进厨房,姐姐说我像只小老鼠。为等到一个心爱的人才做饭……不够可怜……从春到冬,我等了很久。想来父亲在信中提过了,他给我选了一门亲事……我不是学红拂夜奔。”
她的心已然是这样了,他知道得不够深。鄂尔多手中酒共眼波颤,他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说蜜语甜言,她说了,天底下没有人能接的住。
杨娉娉不满鄂尔多出神,“快吃呀。”
“好。”
“不好吃也不可以说。”
“好。”鄂尔多答应着,又改口,“怎么会不好吃?”
杨娉娉抿着嘴笑了。
安静吃饭,饭吃几口,杨娉娉突然说:“你要是能一直对我好,就好了。”
鄂尔多疑惑,“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凶我的时候,瞪我的时候。”杨娉娉细数,“对我粗声粗气的时候。”
“我改。”鄂尔多笑着说,“我改了,你能怎么样?”
杨娉娉扭过脸去,“就,你想的那样。”她又喃喃着,“父亲要气疯了,不对,是要乐疯了。”
“是我。”
“什么?”杨娉娉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明白他话中含义,羞红了脸,“什么嘛。”
鄂尔多给杨娉娉添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个人都不看月亮。好在珍贵的话在醉酒前讲完了,若是醉酒后拿来说,大打折扣。不知想起哪句话,杨娉娉卒然笑了,鄂尔多与她对视,知道她大醉。
“不喝了。”鄂尔多按住杨娉娉的酒杯,“我送你回房。”
庭院至房间,不过几步路,难为他要送,她不推托。有个瞬间鄂尔多牵住杨娉娉的手,没再松开。他们的眼睛好像吻了吻,又好像是天上的星光落下来。他的步子慢了,慢得很,似要把这几步路走穿。
站在屋门前,一个不愿进,一个不想退。
“鄂尔多。”
“娉娉。”
“明早你练拳,叫下人喊我起来。”杨娉娉醉了,脸红着,话也愈发大胆,“我想看。”
“好。”鄂尔多不假思索,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来喊你。”
“鄂尔多。”
“我在。”
“你快走吧,我要睡了。”杨娉娉这就要撵人,“我怕我明早起不来。”
“没事。”鄂尔多还不肯走,“明天起不来,还有后天,大后天。”
杨娉娉眨眨眼,“我会陪你那么久?”
鄂尔多上前一步,小心亲吻杨娉娉的额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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