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不是轻松起飞的科幻。
现实远比徐倾砚曾为了给自己鼓气的幻想残酷，也远比爸爸曾经向自己说的科研生活反差大。
实验上的失败与苦闷可以通过对远方的想象来填平，但那些不可避免的社交关系与职场规则让徐倾砚力不从心。
她只是想着应付与伪装，她不敢得罪谁，也不敢在自己的能力未达到断层领先的情况下贸然发言。
徐倾砚知道，国激光所里有的是人才，有的是在技术与知识储备上碾压她的人。
哪怕是与自己同一时间进来的同事，大家在读书时接触的也是不同的知识面。
她能接受这些差异，然后安静做自己的事情。
但安全通道里一个人啃包子还要看实验数据的徐倾砚恨自己会得还是太少。
自认身体健康的徐倾砚终于进了一次医院。也没那么严重，只是腰疼、颈椎疼。
这些问题学生们感同身受，可奇怪就奇怪在以前是学生的徐倾砚几乎从未有此感觉。
以前再努力学习她的头都不会太低，也会经常给自己安排离开凳子活动腰椎的时间。
所以这一切病痛发生的推手都是渴望。
她想会得再多一些！能力再强一些！她渴望被看到！
但显然，这太理想了。
走出校园能单纯通过努力就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的事情，比在一堆三叶草里找出四叶草的概率还小。
某个曾互相打过招呼的同期入职同事已经成了某个实验组的组长，别的同事在吃饭时八卦地告诉大家：“那个人的父母也是国激光所的，所以很正常，大家对这件事还是一笑而过吧。”
徐倾砚想说那个人也有实力的。
但这小小的声音被大家的叹息盖住了。不论那个人是否真的有实力，这个餐桌上的人现在都不会重视。
所谓的裙带关系在徐倾砚看来确实不公平，确实不对，但又能怎样呢？
谁让你当初上大学不选材料专业，后来也没进材料所。进了材料所，你也能通过爸爸谋个什么。
徐倾砚继续吃菜，大口吃饭。
她没多在乎这些，知道同事被提拔只是觉得突然而已。
她知道这些都是社会上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谁都想少走辛苦路，谁都想少劳多获。
这是人的本性啊。
所以徐倾砚，你该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情，继续像以前一样尽全力而为。
命里有的一定会被自己握在手里。
命里无的拼命争取也是一场空。
在这些自我安慰的话里，徐倾砚感觉心情舒畅多了。
自己说过的，只想成为他们中的一粒沙子。
对，这就够了。
这辈子都坐在这个办公室的最角落也可以，这就是她求学十几年想走到的地方。
可二十多岁的人一举一动都饱含青春年华的活力，满心满腔都是充满热血的抱负啊！
那些在不甘里斗争的思想最终还是被徐倾砚压了下去。
她告诫自己，不要浮而不实，只要脚踏实地。
就这样去做，不要多想多问，直接向前走就好了。
事实证明，徐倾砚自我宽慰的想法是对的，她比以前工作更加专心。
而她命中确实注定她会拥有一些东西。
在埋头苦干的日子里，徐倾砚被看到了。
来年初春被提拔为五人实验小组的组长时，徐倾砚第一次对自己的成绩有了不敢相信的感觉。
这感觉从未有过，读书时她只要努力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得到好成绩。
而现在，在河里建造自己的断桥时她还要担心不小心会踩空。
在研究所忍住激动的徐倾砚一回家就尖叫抱住了徐佳。
“妈妈！我终于迈上了一层台阶！”
同一时间，余庭森在准备自己的毕设。
毕业进入国激光所是他的目标，徐倾砚在哪里他就一定要去哪里，总之一定要在她身边。
余庭森当然不会忘记姐姐日记里那位国激光所研究员。
但他早在第一次知道这是徐倾砚的梦想后就没有想过阻止。
如果一定要有行动，也只会是保护好她，继续陪她去创造更多。
徐倾砚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将近凌晨才能给男朋友打一通电话。
也常常说着说着就倒头睡着了。
然后，余庭森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跑下楼，知道乔阿姨不在家就自己输密码进去。
“倾倾，你换一下衣服……那样睡得舒服些。”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红，头也越来越低。
结果她还没醒！
好吧，恋爱这么久这么久了，余庭森第一次生出想要快点和徐倾砚结婚的念头。
在人生大好时光里热烈相爱的人当然会在无数个觉得很爱的时刻有结婚的想法。
余庭森经历过很多个这种时刻。
他从没有说出口，因为倾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也不想有成为阻碍的一点可能。
再者，这些事情实在不必着急。且不说一直陪伴会让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即使没有这些，他与倾倾之间又有谁的心会变呢？
但是现在想要“快点”的原因是他不能给倾倾换衣服！
余庭森好无奈，只能重重推了推徐倾砚，“倾倾，起来换衣服吧。”
在卧室门外等着睡眼惺忪的人换好睡衣，余庭森扶她去卫生间，为她洗脸刷牙。
徐倾砚困得整个人如软泥倒在余庭森身上，任由他帮自己。
好幸福。
余庭森心里在地呢喃这句话，他和倾倾能够离得这么近，好幸福。
“要泡脚吗？”
“……不了快让我去睡觉吧……”徐倾砚还闭着眼，话也说不清楚，但知道紧紧抱住余庭森，靠他把自己抱回房间。
耳边是徐倾砚均匀的呼吸，余庭森暂时放下毛巾准备等下再收拾。
他顺势抱起困倦的人，“倾倾，抱紧我……要再紧一点。”
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什么都不想去顾及，只有他和她就好了。
余庭森无比庆幸，徐倾砚会告诉自己她家门的密码。
他盯着倾倾熟睡的样子，还在想，如果真的结婚了，这一刻的甜蜜还能再长久些吧？
比如，他可以躺在她身边，搂着她一起做个好梦。
但此时已过凌晨，余庭森你该清醒一下上楼睡觉了。
国激光所的校招顺利通过，但毕业答辩那天徐倾砚没能挤出时间。她无法像一年前余庭森等在教室外给自己送花那样对待他。
不过余庭森还是收到了花，是夏盛给他的。
看着学生震惊的样子，夏盛拿出手机一本正经读道：“恭喜余庭森答辩结束！祝贺你将获得硕士学位！现在可以跑出校门见女朋友了。”
夏盛读完愣了。
旁边答辩老师也愣了。
余庭森更是愣中愣。
尴尬的空气里夏盛急忙解释：“花是徐倾砚叫外卖送来的，她让我给你。消息也是她刚发给我让我读给你的。”她忍俊不禁，“你们小年轻真是花样多……还愣着干嘛啊？不想让后面的同学答辩了？还是不想见女朋友了？”
余庭森恍然大悟地急忙跑出教室，又跑回来向三位答辩老师鞠躬，“麻烦各位老师了！谢谢夏老师的栽培！等我回来再好好向您道谢！”
好大一捧花，抱着它跑起来速度都变慢了。
这学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在夏风里，花香四溢，奔跑的人欣喜若狂。
站在车前挥手微笑的爱人比夏日黄昏早一点出现了。
徐倾砚刚向前迈出几步，就被拥花的人抱在了怀里。
他向她飞奔而来，日光云天都被他的身影遮住，即便九天瀑布落下也无法入她眼中，徐倾砚唯一看到的是余庭森。
只此独一的心跳是两人紧紧相贴的同频共振。
余庭森贪婪地呼吸倾倾身上的香水味，还是多年前他送出的生日礼物。瓶子空了一个又一个，时间过去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变。
“特意为我穿的裙子吗？怎么还穿高跟鞋了？不是很难受吗……”
“咳咳。”小心思被发现，徐倾砚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想让今天再难忘些。”
确实足够难忘。
车是徐阿姨的，余庭森第一次坐在女朋友的副驾上。
窗户打开，晚风肆意穿入车厢，带走阵阵花朵的淡香向后跑去。
彼此相望的视线里，总有心意相通的微笑。
最终，他们停在了城市的最边缘。
此时黄昏正好，站在湖边欣赏浮光跃金美景，水下鱼儿畅游乍起涟漪，惊起天鸟扑闪腾飞。
夏天才刚刚开始，但有幸看到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意景色。
曾经在很小的时候，余庭森随父母和姐姐来这里游玩过。那记忆不清晰，但这片湖色太美，难以忘记。
徐倾砚从后备厢取出啤酒递给余庭森，拉开易拉罐两人轻碰，“毕业快乐。”
“谢谢。我今天可太快乐了。”余庭森哼笑。
两人靠坐在草地上，打算陪太阳下山。
“我们马上就是同事了。好开心……”徐倾砚的眼睛被夕阳吸引，面庞也被此照亮，眼中情绪延绵至无尽头，“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们竟然认识这么久了，竟然陪伴彼此这么久了。”
她回头想要看看他欣赏夕阳的侧脸。
但一如八年前的十七岁一样，她从座位上回过头，他还在盯着自己。
现在，他更加入迷。
如果现在不接吻，怎对得起此番良辰美景！
静谧的默契里两人都更靠近了些。吻由她开始，由她结束。
手指摩挲着那张从小见证它成长的脸，“怎么一直盯着我呢？以前是现在也是……”徐倾砚呢喃，“这么多年都看不腻吗？真是好玩。”
“不够。”同样轻的语气，余庭森握住脸上的手，如此眷恋地蹭了蹭。
他在她手上落下一吻，抓住她手腕的力气如此大，不愿松开。“我要一直看着你，将你刻在脑海里。下辈子在路上遇到了还能将你一眼认出来。”搞笑的话让两人笑出声。
笑声渐停，紧扣在一起的手再次被亲吻。余庭森极认真道：“倾倾，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见证你向上走。我会和你一起，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与十八岁说出“直到末日我们也是一起离开地球的”那句话的主人一样坚定，在一起的这些年也无人动摇过。
原来爱是这样伟大的，能够给予另一个人不惧世间一切的勇气。
原来爱也是这样脆弱的，会后怕对方在这体验的路上伤痕累累。
但至少，此刻的他们拥有同一份勇气。
而勇气，就是对抗一切的犀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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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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