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雨，玛丽睡得实在不安稳。她的腰年轻时候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会酸胀疼痛。
“嘭！嘭！嘭！”
“唰！唰！唰！”
院子里叮叮叮铛铛的响声吵醒了玛丽，她慢慢睁开眼，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哦，我的老天。”她向来起得早，今天这种情况很少见。
玛丽坐起身，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到被子上，她愣了愣，伸手拿起来一看，是一张被浸湿的帕子。
她急匆匆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客厅里的壁炉已经被点燃，柴火烧得旺，木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火光映在木地板上，整个房间被染成温暖的橙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玉米香味，玛丽朝厨房走去，看见了煮地咕咚冒泡的玉米粥。
院子里还在哐哐哐地响，玛丽有些恍惚，差点以为回到了几年前，老伴没去世的时候。
玛丽的丈夫安东尼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他老实憨厚，不善言辞，在农场里勤劳耕作了一辈子。
她十九岁就嫁给了安东尼，和他的感情很好，结婚几十年从来没有吵过架，玛丽脾气差，但安东尼总是让着她。
玛丽身体不太好，老了以后更是经常生病，尤其怕冷。那时候安东尼就会把客厅里的壁炉烧得旺旺的，煮上一锅香甜软糯的粥，等着睡梦中的玛丽醒来。
安东尼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真的到了分离的那一天，希望你比我早走一点，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你到最后一刻。”
玛丽讨厌他说这样的话，瞪他，安东尼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抱住她。
哪怕到了六七十岁，在安东尼眼里，玛丽依旧是十九岁时，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
安东尼去世以后，玛丽大病一场，儿子为了照顾她，专门把她接到城里去住，但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离开这座充满回忆的小院子，守着院子，就好像安东尼还活着一样。
玛丽走到门前，慢慢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她看见了，是隔壁农场里的女孩，艾薇娅。
也许是因为太热了，外套被脱掉随意挂在了围栏上。她穿着单薄的短袖站在院子里，原本散落的长发高高束起，脸蛋被热气熏染得绯红。
艾薇娅弓着身，手中的镰刀划出利落的弧度，唰唰唰修理着新长出来的杂草，举着镰刀的手臂用力时肌肉线条明显，细密的汗珠顺着衣领滑落。
与初次见面时，艾薇娅明显长高了一些，身体更健康了。
玛丽从来没见过这种性格的孩子。
像云，无拘无束。像树，生命力顽强。像大地，包容一切。
艾薇娅割得正起劲，听见身后的响动，转过身站直，抬手擦了擦汗，笑眯眼道：
“玛丽，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肚子饿吗？我煮了玉米粥，你发烧了，嗓子肯定不舒服，正好吃一些。”
她指着角落里的一大片已经劈好的柴，说：“下次不够了直接跟我说，别跟我客气。”
玛丽没说话，拿出手帕走上前，替女孩擦汗，艾薇娅顺势弯腰仰着脸，闭眼十分享受。
“好多了，谢谢你，艾薇娅。”玛丽凑上前亲了亲女孩的脸颊。
玛丽的眼角噙着不明显的泪意，苍白的脸色使她看起来更加苍老几分。
她将女孩侧脸的碎发别进耳朵后，说：“快把衣服穿上，别和我一样着凉了。”
“嘿嘿，玛丽，放心吧，我才不会感冒。”
艾薇娅灿烂一笑，将左手举起，露出手臂，并非刻意炫耀，更像小孩子向大人展示礼物：“你看，我的肌肉那么硬，身体已经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玛丽不赞同地看着她，跟大多数家长一样根本不在乎小孩说了什么，依旧执意拿起外套披在女孩身上。
“你也饿了吧，那么大一锅根本吃不完，一起吃怎么样？”
“好啊！”
*
艾薇娅确实饿了，喝了满满三大碗玉米粥。玛丽甚至还想再给她盛一碗，被她拒绝了。
“再吃我肚子就要炸了。”艾薇娅连连摆手。
玛丽觉得今天的粥尤其好喝，喝完肚子暖暖的，头也不疼了，嗓子也不哑了，就跟特效药似的。
艾薇娅看着玛丽身体数值在慢慢恢复，总算放下心来。她一大早来玛丽家，结果发现玛丽身体不太对劲，她赶紧帮着紧急处理了一番，用酒精帮她擦了降温。
房子里温度太低，艾薇娅发现柴没有了，又劈了些柴，生起了壁炉火，煮了点玉米粥，顺便割了割院子里的草。
见玛丽精神好多了，艾薇娅才问：“玛丽，你还记得上次我带到农场里来的那个小男孩波尔吗？”
“当然记得，”玛丽回忆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玛丽，其实今天我是来问你会不会做生日蛋糕的，明天就是波尔的生日，我想亲手为他做一个生日蛋糕。”艾薇娅说：“如果会的话教教我吧。”
“当然可以，马上吃完饭我就教你。”
窗外天色近正午，厨房里飘着面粉和黄油的香甜气息。
玛丽系着一条围裙，拿出一本厚厚的烘培书摊开在艾薇娅面前。
“你看，这是慕斯蛋糕，这是黑森林蛋糕，还有千层蛋糕，”玛丽补充道：“还有提拉米苏，艾薇娅，你想学习哪一种？”
艾薇娅眼睛都看花了，她不停翻动页面，目光在图片上流连，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了最开始的那一页：“玛丽，就做这个黑森林蛋糕吧！”
“可以，首先，我们得学着怎么做蛋糕胚。”
玛丽准备好底筋面粉和可可粉，耐心指导着艾薇娅将它们过筛，细密的粉末飘洒着落到容器里。
艾薇娅小心翼翼地将蛋黄与蛋白分离，接着打发蛋白，在里边加入几滴柠檬汁，慢慢加入砂糖，粘稠的液体在不断的搅拌下膨胀，逐渐变成纯白丰盈的云朵状。
“加40克细砂糖，对，搅拌均匀。”玛丽说：“再加入玉米油，牛奶，再次搅拌。”
艾薇娅听从指挥加入细砂糖，搅拌，加入玉米油，牛奶，再次搅拌均匀。
“现在将筛过的面粉和可可粉加入到里面。”
艾薇娅学着玛丽的动作将筛好的粉末再次筛入蛋黄糊中，正打算搅拌。
“等等！不能画圈似地搅拌，来，看着我怎么做。”玛丽叮嘱道，“画圈搅拌会导致面粉起筋。”
艾薇娅点点头，目不转睛盯着，玛丽用“Z”字形手法轻轻翻拌，直到蛋黄糊变得柔顺丝滑。
“把打发的蛋霜加一小半到巧克力蛋黄糊中，翻拌均匀，再将糊糊倒入蛋白霜中搅拌。”
艾薇娅越来越上手，直到最后一步完成，她们将面糊倒入模具中，震动几下震出气泡，放入提前预热好的烤箱中。
“170度大概烤45分钟左右，烤好之后倒扣在晾架上放冷，两个多小时的样子脱模。”
艾薇娅在玛丽家呆了一个下午，总算艰难地完成了蛋糕的制作。
她把黑森林蛋糕提在手里，跟玛丽道别以后回到了家中，将蛋糕放在冰箱中冷藏。
第二天早上六点，她早早起床做农活，喂鸡鸭，一通忙完提着蛋糕就往小镇里赶。
今天是星期一，孩子们都在上学，于是艾薇娅决定去波尔的学校看看。
波尔的学习能力很强，他上次给艾薇娅写信，虽然信中的字很大，看起来不太美观，但已经能完整的表达他的意思了。
信里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艾薇娅，
我是波尔，我会写很多字了。
我认识了好朋友，莉雅，卡洛琳娜，还有克里。我的老师叫凯瑟，她对我很好。
卡洛琳娜和莉雅说她们认识你，克里也想认识你。（有一行字被涂黑）艾薇娅，我很想你。
——From波尔。】
“波尔，拜拜/明天见。”
“卡洛琳娜，莉娅，再见。”
今天轮到波尔打扫教室的卫生。他踮起脚擦黑板，最上面太高了，怎么也擦不到，他找了一个凳子踩在脚下，总算擦完了。
“波尔。”
波尔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这可是在学校里，怎么会听到艾薇娅的声音呢？
“波尔！”
波尔猛地转过头，真的是艾薇娅！
他一下子跳下凳子，像一颗小炮弹朝教室门口冲过去。
就在即将靠近时硬生生定住脚步，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欣喜，雀跃从眼睛里跑了出来，语气不自觉上扬：“艾薇娅，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艾薇娅大大地点头，一下揪住波尔的脸蛋，捏了捏，若有所思道：“嗯，长高了，也胖了一点点。”
波尔抿嘴笑得羞涩，小脸灰红扑扑的。
“走，带你去个地方。”艾薇娅拉起波尔的手往外走。
“等等，艾薇娅我拿下书包。”波尔生怕艾薇娅不见似的，匆匆忙忙跑到座位拽起书包就往外跑。
波尔走在艾薇娅身边，仰起来好奇地问：“艾薇娅，我们去哪里呀？”
艾薇娅笑得神秘莫测，伸出食指抵在嘴前：“秘密。”
波尔更好奇了，脚步轻快地蹦蹦跳跳，他被艾薇娅牵着往前走，大手牵小手，波尔盯着艾薇娅的侧脸，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偷偷笑。
“笑什么？”艾薇娅问。
波尔摇摇头不说话。
等到了一个地方，波尔突然被艾薇娅蒙住了眼睛。
“别怕，慢慢往前走，对，慢慢走。”艾薇娅低声道。
“抬脚。”
波尔乖乖抬脚。
“倒数了哦。”
波尔听见艾薇娅这样说，心跳砰砰的。
“三。”
“二。”
“一！”
“砰砰砰！”倒数声与礼花拉响的清脆响声完美结合。
波尔睁眼的刹那，绚丽的彩色纸片从天而降，纷纷洒落肩头。
近在咫尺的蛋糕上跳动的烛光，温柔地照亮了他愕然又惊喜的脸。下一秒，“波尔！生日快乐——”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波尔被带上了生日礼帽。
卡洛琳娜，莉雅，克里，艾薇娅，一张张笑脸目不转睛看着他，一齐拍手，嘴里唱着最诚挚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波尔！”
波尔有些有些手足无措，他都快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因为舅舅舅妈只会记得表弟的生日。
可是现在，他最喜欢的人，全部都在这里，为他唱着生日歌，给他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波尔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他努力眨了眨眼，不让泪水流下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谢谢。”波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艾薇娅走上前，轻轻揉了揉波尔的头发，温柔地说：“我们的小寿星，快许个愿吧。”
波尔点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悄悄许下了一个愿望。许完愿后，波尔鼓起腮帮子，用力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吃蛋糕的时候，大家纷纷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莉雅送了一包糖果，克里送了一把木剑，卡洛琳娜送了一支漂亮的笔。
艾薇娅送的是毛绒大兔子。
波尔都快抱不下了，最后还是小伙伴们帮着他把礼物送回家。
波尔想，这是最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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