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丹峰峰顶,丹霞房外那颗柳树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对立而坐。
君拭雪垂着眼,轻轻颤动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颗黑棋落下,突然出声道:“听说你昨日去了兽峰?”
谢休时落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昨日动静竟有那般大,都能传到你那冷清无人气的无妄榭?”
听到这话,君拭雪淡淡瞥了他一眼,很快又落了回去:“来的路上听闻了。”
“我就说呢。”谢休时毫不在乎的说道:“昨日是去了一趟兽峰。”
君拭雪:“发生了何事?”
以谢休时的性子,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丹霞房,丹峰上他踏足的地方都少,何况是去兽峰。
他这一问,谢休时顿时来了兴致:“我去看了一出大戏!”
接着神色一转道:“可惜,你没看到……诶,你说我不怎么爱动弹也就算了,你怎么也总窝在你那无妄榭,亏你还是一宗之主。”
君拭雪眼皮都没抬,只是回他那句重复了两百年的话:“我只是代理宗主。”
谢休时顿了顿,表情落了下来,朝被云雾笼罩的主峰眺望而去:“你说……宗主还会出关吗?”
君拭雪用肯定不疑的语气回他:“一定会的。”
“哎呀,不提这个。”谢休时掩去眼底的情绪,重新露出一抹微风拂面的笑来:“我给你说说昨日的大戏!”
……
“这么说,昨日有兽峰的弟子受了委屈?”君拭雪在听到熟悉的名字时,落子的动作停住。
“倒也不算吧。”谢休时想了想当时的场景:“那小子他可是一点没吃亏,虽然又哭又闹的,但我可是看的真真,全是假哭做戏呢,还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没法简单收场,可谓是好算计。”
“这算什么算计,不过是受害者的反击罢了。”君拭雪自己都没发现在听到江妄胡闹一通后嘴角勾起一抹及浅及浅的弧度。
谢休时那双狐狸眼都睁圆了些,不可思议的“呵”了一声,道:“君拭雪,你不对劲!”
君拭雪抬起眼皮淡淡的看向谢休时,任由他打量:“缘何?”
“呐,你看啊。”谢休时掰扯着给他听:“你以前可是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也不在乎门下弟子,这次你不但很在意,甚至你还袒护上了?”
君拭雪呼吸停滞了下,他这算是在袒护么?他在袒护江妄?
他否定道:“不算袒护,不过是实事求是,不吃亏,有手段才能在修行之道上走的更远。”
谢休时:“行,你有理。”
君拭雪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在追根到底,不动声色道:“那你昨日是为了去落裘无面子?”
“当然!”谢休时一挑眉,一副还是你懂我的表情:“能让他吃瘪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谢休时眉飞色舞的给没在现场的君拭雪形容:“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脸色,哦不对,他还是那副恶心的笑,但是他绝对是生气了!哈哈哈哈……”
君拭雪不解的问:“你为何总和他过不去?从小便是。”
谢休时表情一收:“当然是看不惯他那副虚伪的摸样!”
他一拍石桌道:“从小到大都是那样,总是挂着一副虚伪的笑,在师傅和仙君们面前讨好卖乖,还告我状!”
君拭雪:“那都是儿时的事了,你记到现在。”
谢休时:“我心眼小,我记他一辈子!”
君拭雪无奈的摇了摇头。
“时间不早了,先走了。”眼见霞光渐起,君拭雪放下棋子拿起了三清剑,剑穗划过的时候他轻轻拨弄了下。
“这就走了?”谢休时看了眼天色道:“还早着呢。”
回应他的是君拭雪渐行渐远的背影。
……
君拭雪没有发现他从谢休时这离开的越来越早。
有时就连与谢休时对弈也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晃神间便是江妄在落花亭的神情动态。
今日他也是早早便到达了凉亭。
江妄来的时候,见到的一幕便是,一袭白衣胜雪的挺拔身影端坐于亭中,石桌上是袅袅热气的茶盏与那把寒意凛然的三清剑。
君拭雪手掌虚笼住剑柄上的剑穗,微微偏头,视线不知是透过层层云雾看向了什么地方。
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江妄感觉他似乎怅然又落寞,整个人似乎被一种孤寂围绕。
不知为何,他一见到这样的君拭雪,便觉得心上像是一空,呼吸也沉重起来。
他想,为何会露出如此神情呢?
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只身一人,失去五感,走不出去。
最终只能选择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沉沦,等待。
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
是一束撕开黑暗的光束,又或是一个拉他出黑暗的人?
他已经就此等了两百年了,究竟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君师兄,我来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鼻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眼前玄色衣袍划过,江妄已然出现在对面。
江妄唇角勾起,视线直直落在君拭雪眼中,那双眸子盛满了笑意,乍一撞上,像是洛满繁星的池水。
一双多情四溢的桃花眼,叫人沉溺其中。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边说着边将手中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淡淡茶香充斥鼻腔,是一碟切好的茶叶蛋。
又好像有点不像,形状是君拭雪没见过的。
君拭雪静默的看了两秒最终问道:“这是?”
江妄:“灵茶与灵兽蛋制成的茶叶蛋。”
君拭雪看了看江妄又垂眸去看了看碟子里的东西。
茶叶蛋他是见过的,在谢休时那。
据说是他小徒弟孝敬他这个师傅的,虽然他觉得那些是谢休时抢来的。
可那时的,并不长现在这样。
一端像是两边被人向中间挤压过,显露出一个略显圆润的尖角,一端中间凹下去两侧鼓起,就连中间黄橙橙的蛋黄也是如此形状。
“为何与你售卖的不一样?”君拭雪疑惑的视线与江妄对上。
江妄兀得感觉耳底一片灼热,视线飘忽了一下,咳了两声硬着头皮道:“这是……爱心茶叶蛋。”
“何为爱心?”
“就是……我对你的情谊。”艰难说完这句话,江妄便不再去看眼前的人。
虽然说他对君拭雪一见钟情,但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出口,倒是叫人有些难为情的。
听闻此的君拭雪也是动作一顿,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两人之间静默了好一会。
君拭雪才打破寂静:“你不用对我如此……”
他知道江妄是对他有些别样的感情的,但并不知道是到何种程度,毕竟他接近江妄是有目的,有所求的。
他并不希望江妄深陷其中,这样等到他达成自己的目的,最终受到伤害的只会是江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或者说是和江妄相处这么久后,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江妄自信,活泼,开朗,如夏日里的阳光耀眼,如林间的清风,与他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他并不想这样始终带着笑的江妄,最后因为他受到伤害,露出他不愿看到的表情。
以往是江妄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次,就让这份感情终止于此吧,不要再陷入他这深不见底的泥潭。
不过,他也不会就此放弃他找寻了两百年的答案。
君拭雪眼底似有情绪翻涌,目光直直落在江妄那张脸上。
或许,他可以换个样子,换个身份,重新和江妄成为普通的朋友,以此待在江妄身边,这样既不会伤害到他,又能继续寻求他所需要的真相。
“当然是要的。”不等他开口,江妄凑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对你怎样是我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温热的手附上君拭雪的手背,手的主人说:“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我便不做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待在你身边的机会……”
大抵是从没说过这种话,他的脸上浮起一片绯色,在看到君拭雪目光一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也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抽离。
慌乱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显得很忙。
“那什么……哦对,君师兄,你生辰是何时?”某人生硬的转移话题。
突如其来的话倒是叫君拭雪错愕了好一会。
自从两百年前过后,他便再没过过生辰,都快有些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见江妄眼底耳畔带着薄红却还是看向他,他半垂下眼皮轻声道:“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周围就他们两人,哪怕声音再轻还是叫江妄听到了,他算了算,倏地站起来道:“那不就是这几日了么?!”
说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收拾了食盒,长腿一迈,像是一阵刮过的风。
“君师兄,今日我就先回去了,立夏那日,务必要来此,你若不来,我便会一直在此等你……”扔下这句话,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君拭雪收回视线,垂眸落在那枚剑穗上,手指轻轻摩挲,黑色的瞳孔越发深沉,像是深海旋涡。
“我,当真该放任他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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