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茁愣了一会儿,又冷飘飘地说道:“这世道,谁不缺钱?”
死神刚从旁边路过,言俞仍心有余悸。
“也是……”陈述知道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再次呼出一缕烟,像和朋友聊天般试图拉近与言茁的关系,“没想到你哥是言俞。”
“准确来说我们是双胞胎,他不过就比我大个几秒钟而已,”提到言俞,言茁放下了些戒备,“我也没想到他会在警察局打工。”
人对陌生人的心理防线总是比熟人低,只需一点点引导便能轻易将对方心里话勾出来。
“你可能难以想象,他高中的时候获得过竞赛冠军,物理的,我拼了命才刚好及格的物理他就能轻易地得一个全国冠军,”言茁冷笑一声,又从憋软的盒子中掏出一支烟。
陈述沉默了,意气风发时的言俞,他也曾见过。
“这世道,”咔,言茁再次点燃一根烟,“真tm操蛋。”
“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陈述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打火机的光比天空亮,潮湿的巷子中陈述攥紧了口袋里那包开盒的烟。
“大学时候生了一场病,还连累了我们全家,”伴随一声长叹,男人从站着逐渐滑下,蹲在牙子边缘。
“怎么生病的?”顾不上那么多的谈判技巧,陈述此刻就想知道当年在言俞身上发生了什么。
言茁抬头看向双腿笔直、胸膛宽阔的警察,顾虑后开口道:“发烧,一周没去看医生。有天早上从床上醒来,突然失去了听觉。”
尽管知道大致,但从言茁听到细节后,陈述的胸口依旧闷得慌,喉咙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嘶哑:“医生怎么说?”
“说是病发性耳聋。大概率是由于发烧引起的,为了省钱不去医院,结果呢?”言茁将烟蒂摁灭在泥砖。
巷子中潮湿的空气再度袭来,这一次将两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
许久,言茁才再次开口:“你说我为什么为了五万块就要把身份证借出去?哼,当初治疗费太高,我们只能借钱。”
“可就算借了钱,连住院费都够不着。”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言茁没说,如果当时有更多的身份证,他还是会不带犹豫地全部借出去。
对言俞,他有太多的矛盾。
是别人家的孩子、是父母的骄傲、是读书是被老师比照的对象、是青春期同龄人嘲讽他的源头、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累赘。
但同时,也是在死亡前能冲到身前为他挡枪的人、是家里唯一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是他的亲哥哥。
话落在陈述耳中又是另外的理解。
“你是说,言俞的病其实是能治好的?”
“当时医生说是有概率能治好。”
一直以来陈述都以为言俞的病是天灾,如今才得知是半场**。
无法理解言俞父母的做法,陈述毫不共情地大声指责道:“你们为什么不给他继续治疗?!”
被质疑戳中的言茁把烟蒂一扔,猛地站起,起身后的眩晕没能让他直接冲到陈述跟前。
“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当时身边能借的钱我们都已经去借了,所有渠道加起来的钱根本就不够手术的零头,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大抵是被压抑太久,被陈述直白地说出口,揭开了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欺骗。言茁顾不上陈述警察的身份,“因为那点钱,越滚越多的利息,我们家到现在都还不得安生!早知道,早知道一开始就选择放弃!”
不是的,他不是这样想的,如果可以,他是第一个希望能够坚持治好言俞的人。
然而为了给言俞治病,他们一家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精力和代价。
歇斯底里的怒吼后,言茁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陈述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上了,他才是最没资格评论这件事的人。
指责实则也是一种逃避,逃避自己那时对此事的无能为力。
“多少钱?”陈述发问,语调已经冷静下来。
“什么?”言茁以为自己听错了。
“钱,剩余要还多少钱?”
陈述的语气坚定到让言茁以为他要替自己还钱,“你问这个干嘛?”
“我可以先替你还上。”
一个陌生人,刚认识不到半天的警察,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言茁并不觉得自己有足够大的魅力,也不认为是撇脚的故事打动了人民警察。
“你……”满头疑问之际,后门突然被打开。
手上提着大包垃圾的言俞从室内走出,对上了陈述的眼。
原本到警局后陈述第一时间想找言俞做笔录,结果警内叫来了专业的手语老师。
问话期间,言俞说明了去找言茁的动机却隐瞒了身份证的事。
从审讯室出来后,言俞没耽误地直接去厨房继续干活,就连梁洋都惊讶于他的心理素质。
“才被枪指着太阳穴,这就去干活了?他是不是没搞清情况?赚钱比命还重要?”
陈述跑上去想和言俞聊聊,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打算疏导言俞的陈述也落了个空。
在后门看到言俞,陈述二话不说上前拿过他手中的垃圾,扔入旁边的环保桶内。
言俞和言茁也看到了彼此。
言俞借口倒垃圾原本是想问陈述关于言茁的情况,没想到言茁也在外头。
这下用不着言俞开口,很明显言茁没有受到处罚。
看到言俞后,言茁没犹豫,一声不吭地迈开腿离开了巷子,
下班后,陈述在厨房门口等着言俞出来。
“我送你回去?”不大习惯与言俞开**流,同时又怕言俞看不清,陈述特地放慢了语速。
言俞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一路上,言俞设想了很多陈述大概率要问他的问题。比如问他为什么明明能读唇却一直瞒着自己、比如自己和言茁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僵硬,又比如言茁借出身份证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但陈述只是开着车,什么也没问。
车外,点点飘雨打在车窗上,树枝被吹得摇曳。路上的行人刚打开伞,伞布便被吹翻。
车内,不用开空调的温度,言俞将脑袋靠在了车窗。
到了小区楼下,雨逐渐大了起来,陈述将车停在楼下,熄了火。
车停了,两人都没急着下车。
陈述转头:“你还好吗?”
只问了这个问题。
言俞并非真的不害怕。
被枪指在头顶的感觉即使过了大半天也没有消除。
下午那时,谁也不能保证毒贩会不会开枪。
从二楼下来的每一秒,言俞的脑中没间断思考。
从高中公布获奖的那个瞬间到进医院那天,母亲的哭泣与父亲的失望,言茁的愤怒,统统从枪口灌入言俞的脑海,混做一团。
言俞很讨厌早知道这个词。在他看来,没有早知道,只有缺乏勇气和决心。但那个时候,言俞第一次萌生出早知道的念头。
早知道今天会丧失性命,他就不应该活这么久。兴许在丧失听力的那天,上天就已经告诉他人生的安排。
而当他产生这种想法的下一秒,他看到了身着警服、双手持枪,眼里充满沉着与坚定的陈述。
你还好吗?
言俞想说,他其实一点也不好。
为了还钱,没曾想会把言茁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情况之下。
他累了。
言俞没有说话,陈述急忙说道:“那群团伙一齐被逮捕,轻则判20年,重则死刑。他们不会再有机会来威胁你们。”
甚至忘记了那伙人最终的目标是自己。
可言俞担心的,远不止如此。
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阵妖风带着雨飘进车内,陈述赶紧眼疾手快地伸过手关上车门。
然而言俞的衣袖已经被飘雨打湿。
“你等下我。”
陈述解开安全带,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
两脚刚沾地,整个人就被淋了个全湿。
他走到后备箱,拿出里面的一柄黑色长伞,撑开后来到副驾驶门口。
言俞踩着脚踏从车上下来,进到了伞里。
停车区里楼道不过几步路,言俞的鞋已经沾湿,身上却没有怎么被淋到,陈述把伞几乎全偏向了他这边。
到了一楼,陈述准备转身离开,一只手扯住了他的手腕。
衬衫黏腻的触感让人不适,贴在陈述上半身,胸膛和手臂紧实的线条清晰可见。
言俞看了一眼后挪开了目光。
【上去等雨停了再走吧。】言俞比划道。
没理由拒绝。
五层楼,一步步往上走,言俞在前,陈述在后头。言俞的后脑勺有个旋,陈述一直都不曾说过,从上往下看,连发旋他都觉可爱。
水渍从一楼带到五楼,老旧的楼梯每踩一层就发出啧啧声响,通往言俞房间的路上,一声声敲击着陈述的心脏。
言俞知道言茁之所以无事,陈述肯定是在其中做了什么,但他现在无力回报。
打开房门,言俞没直接进门,转过头看着全身湿漉漉的陈述,只能道一声:“谢谢。”
嗓音带着微哑,陈述喉咙滚动了一番。
他很喜欢言俞的声音,他还想再多听一听。
【你……】
手机震动,两人同时看向了屏幕。
【暴雨红色预警:预计未来一小时内,我市降雨量将达100毫米以上,请各市民关闭门窗,非必要不出门】
啊,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嗯……这章写的不是很满意( ̄ー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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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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