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舒脑海中闪过他很多不同的身影，网吧里躬身修电脑时，公交车上拦在她身前时，还有教室里他低头刷题时，与任何一个高中生别无二致的模样。
但此时的少年剥下了平常规整的校服，背靠着斑驳冷硬的金属门，似乎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总会成为事件的中心。
大概是觉得对方不会就此罢休，裴应许态度也无所谓了，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我们高中生不让早恋，你不知道么？”
这句话放别人身上估计没什么问题，但这人顶着这张脸说这个真没什么说服力，许漾要是长他这样，一年得谈十几个。
虽然现在也没差吧。
“少忽悠我。”论脾气，许漾跟他不相上下，十二岁从福利院出来后，就被惯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但她这回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把人逮到了，没说几分钟就有人来查岗。
裴应许看她心虚又理直气壮地回了电话，没心思和她在这周旋了，正要走时，却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吸引了，不远处半米高的牌子后正露着个圆圆的后脑勺，几秒后，才后知后觉慌慌张张地把帽子一盖，跟只小螃蟹似的往旁边挪去了，似乎还踉跄了一下。
许漾接完电话，虽然没被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但逃掉晚自习出现在这显然又让某人不快了。许漾脸色越来越臭，再抬头时，就看到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许漾更不爽了：“你幸灾乐祸什么？”
“关你什么事。”裴应许挑了挑眉，语气里的不耐烦也懒得掩饰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亦哥交代吧。”
等按下静音，那阵催命的铃声消失后，陈令舒才松一口气，快要蹲麻的双腿险些让她栽倒在地。
“你还没来，我一局篮球都快打完了。”
就为这个事。陈令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往后一看，方才那扇门重新又被人关上了，那里如今空无一人。陈令舒平复了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忍住了骂人的冲动：“输这么快？”
“……”电话那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隐约有深呼吸的声音，随后冷酷道，“你还是别来了。”
-
也不知道陈睿从哪里找的篮球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虽然背靠一处小区，但不远处就是荒废的铁轨和丛生的杂草，方圆半公里看不到一个活人。
鬼才找得到这里。
好像也不对，还真有人找得到。
陈令舒穿过两边长满灌木丛的小路，站定在路口。
前方五六个身穿黑色T恤的人聚成包围状，正把里面稍矮半个头的男生们围在里面。
不识相的晚风一吹，刮起一阵不算舒爽的风，掺杂着草木的碎屑、粗糙的沙砾和铁锈的气味，歪斜的路灯摇摇欲坠，往下打着昏暗的白炽光，大有一种一触即发的架势。
陈令舒开始怀疑刚才陈睿跟她说的那句“你还是别来了”也许带了点真心的意味，但想到俩人平素在家没说几句话就要掐起来的关系，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假装没看到转身回去，还是点开手机打幺幺零？
陈睿平时在家没少窝里横，但真面对五六个花臂纹身、面色凶狠的成年男性还是挺怵的。不过责任在他，要不是他大言不惭说发现了一处绝不会被人抢场地的篮球场，又在众多兄弟的连声夸赞中飘飘然，他们也不会被这几个大汉拦在这里。
“谁、谁说这是你们的地盘，规矩不都是谁先来谁占吗？”陈睿结巴但据理力争地开口，感受到身旁弟兄佩服的目光，不由得把背挺得更直了。
对面为首的那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毫不收敛地笑了起来。
“小子，你周围打听打听，方圆两公里都是谁的地盘？”
陈令舒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的样子，但他高出众人的那搓飞扬的黄毛实在显眼，貌似有些眼熟。但还没多想，就见面前这群人一齐跟着笑了起来，胸腔都在抖。
按照电影里的情节，接下来就该给对方点颜色瞧瞧了。
时间不等人，陈令舒连忙掏出手机，正要报警，忽然察觉到前方有一道视线飘了过来，随后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救命啊！那谁！快帮帮我们！”
陈令舒无奈地闭了闭眼。
所有人的目光果然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随后，一群人训练有素地往两边让开，方才为首的那人嚣张地转过身，一副“我倒要瞧瞧是谁要坏我好事”的表情。
但就着灯光看了半天，话却卡在了喉咙中。
过膝的杂草间，女孩突兀地站在中间不到一米的小路上，宽松的运动服罩住了女孩纤细的身影，头上的帽子也过分宽大了，她手里的手机还亮着屏幕，接口处白色的耳机线凌乱地垂在身前。
周越就着头顶上昏暗的光辨认了半天，终于想起来。
“是你啊？”
旁边五大三粗的壮汉刚撑起来的气势僵住了：“越哥，你认识啊？”
方才还争锋相对的气势像是被人戳破了个口子，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打量着突兀出现在这条荒废小路上的女孩。别说，对着灯光下女孩过分白皙的脸蛋，蛮瘆人的。
陈令舒摘下帽子，仔细辨认了下眼前的男生，见他一直指着头上那搓黄毛：
“我啊，网吧，小裴上次那个。”
陈令舒这才反应过来：“想起来了，你好。”
陈睿那拨人：“......”
不是姐，现在是这么peace and love 的时候吗。
陈睿旁边那男生戳了戳他：“这你姐吧？你不说她没什么朋友吗，她还认识这些人？”
陈睿瞥了他一眼，又看黄毛熟络地和陈令舒攀谈起来，内心早就不平静了。卧槽他怎么知道啊，鬼知道她怎么认识这些神经病的。
周越方才那股戾气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摸口袋才想起来没带烟，旁边识趣地递上，他接过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递火的摆了摆手，指着陈睿他们道：“这堆你认识？”
“......”陈睿方才消下去的火又涌上来了，什么叫这堆？旁边机灵的拉住了他，“别冲动，咱真打不过。”
陈令舒点了点头：“我弟。”
周越夹着手里的烟点了点，笑道：“原来是咱弟啊。”
“谁是你弟？”
周越没跟他计较：“行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
所谓相由心生，陈令舒虽然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但能感受到这群人不算好惹，面前这黄毛虽然是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纹身的，但不笑时神情中的狠厉半点不比旁边的人少。感觉不会骗人。
尤其是刚才离开时他拍着自己的肩低头跟自己说话时：“弟弟脾气不小，小心以后吃亏。”
但那一刻，陈令舒对上他眼中的笑时，第一反应却是，裴应许为什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陈睿那群人年纪都不大，都是初高中的年纪，心里不留事，人一走又嘻嘻哈哈起来了。
“幸好有咱姐，陈睿你还说你姐和你关系不好。”
“就是就是。”有开朗的男生已经围上来了，“姐，你怎么认识这群人的啊？这么有人脉。”
陈令舒没想到出来一趟能碰见这么多事，脑子里思绪乱成一团：“没有，其实......”
还没说完，围在她身边的人就都被陈睿搡走了：“行了行了，打球去。”
嬉闹的声音总算离远了点，陈令舒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陈睿，疑惑道：“你还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陈令舒的错觉，陈睿脸色都有些发青，半天，才挤牙膏似的说了什么。陈令舒戴着耳机没听清：“什么？”
陈睿涨红的脸在灯光下尤其显眼，好一会儿，才像是狠下心似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朝她吼了句：“我说谢谢！你等会我，别自己先走。”
吼什么吼。
陈令舒被他吼得莫名其妙，她本来也没打算先走，从出门到现在就没坐下过，她腿都酸了。陈令舒在旁边的水泥平台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吹了吹上面的沙子，两手一撑坐了上去，又打开兜里的mp3，听听力去了。
而另一边，周越带着人走回酒吧的路上，身旁人就见他一脸奸笑地点开微信给谁发什么。
消息还停留在一周前，刚才发过去的【欠我个人情】也半天没回。周越叼着烟，字斟句酌又添了句话。
【你猜我碰见谁了？】
十秒后，对面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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