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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别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

他只知道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后,随着“哗”的一声巨响,寒凉将他包裹,像触手一般钻入他的口鼻衣领,紧紧缠绕着他。他睁不开眼,也不敢睁眼,只能感知到一片黑暗。

急流卷着他,带着他翻转起落,他出于本能地妄图挣扎,却在这样的束缚中难以伸展手脚。

吵闹在逐渐远离,逐渐听不真切。一个浪头拍过来,似乎有石块砸在他额头,一阵钝痛。他想抓住什么东西,手指胡乱摆动着,但握住的又很快从指缝溜走,徒留虚妄。

或许,就这样了吧。恐惧混杂着茫然的。

逐渐沉沦。向下,再向下。所听闻的只有水声。

忽然,领口一紧,依然是“哗”的一声,眼前骤然明亮起来,光线隔着薄薄的眼皮,刺得眼珠都隐隐发痛。青草与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总算有了可以稳定自己的地方,抓住来人的一片衣角,勉强撑开眼皮。

夕阳勾勒出对方的轮廓,镀着一层融融的光,梦一般的不真实,脸上头发上的水“嗒嗒”地滴下来,滑过那弧度柔和的鼻梁……

“老师……”

是在做梦吗?他好像听见对方温柔的回应:“别怕,我在。”

应该是的吧。

“老师!”端木嵘遽然睁眼,从床上“腾”地坐起,大口喘息。

“臣在。”床边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抚慰人心,将他从那些湿滑黏腻的触手中捞出。仿佛不管走多久走多远,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只要回头,都能看见他安静地站在身后,目光平和柔软,含着笑看着他。

大量空气涌入呼吸道肺腔,窒息感如潮水退散,淋漓大汗慢慢下去,在雨夜中变得冰凉一片,端木嵘转头,看见沈昀成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神情困倦,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握着他的手温热干燥,手心没有茧,暖意源源不断地顺着传来。

“啪嗒”,泪水毫无征兆地滚下来,砸在手背上,登基两年以来一直紧绷的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在今天一天的紧张与恐惧下溃了堤岸,诸多情绪洪水般将他淹没冲垮。

“老师,我不想当皇帝了。”他双手抓着沈昀成的手,像抓着洪流中的救命稻草,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滚落,抽噎着哭道。

“我本来就不是皇帝的。是他们非要让我来,是他们……”

“我当不好……我怕……承乾殿好高……我当不好……”

“老师……”

当年婉贵妃封氏一场野心勃勃的政变,致使太子之位易换,嫡长子拱手让位,出宫封王,国家重位落在了那个从不起眼的孩子身上。他接过那册封圣旨,在母亲的高压注视下,吞下一切:有关拒绝怯懦的话,跪着叩拜谢恩。

紧随而来的是繁冗的课业,严格的规训。他们用敬畏的目光看他,用一丝不苟的条框约束他,用恭谦的话语教训他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帝王。

再之后,礼官的唱词缓慢而肃穆,钟声沉闷地回响,振荡了天地,山呼海喝中,他一步步走上丹陛,被推上那高位。龙椅描金画彩,他颤颤巍巍地坐上去。

好高,他有点晕眩,害怕自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新裁皇袍很合身,却莫名勒得他喘不过气,沉甸甸的冕旒几乎要压断他的脖颈,仿佛下一刻,他就能看见头颅滚在地上,睁着一双胆怯的眼。

他本不是的。他本不想的。他身不由己。他……

他看见沈昀成独身立于台阶之间,立于百官之前,三级丹陛,半礼待君,是他作为沈家人和阁老的殊荣,纵是天潢贵胄,也不及此。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沈昀成抬起眸,看向阶上。

天空中没有飞鸟,悠悠皇城数百年时光,尽数铺展于眼前,古老而庄重。没有深沉的**,没有寻常的敬畏,那眼神平和安宁,坦坦荡荡,十年如一日的温柔。什么都没有,却又分明在告诉他——

别怕,我在。

沈昀成强行让自己彻底醒过来,叹息一声,起身坐到床沿,将泣不成声的小皇帝轻轻揽入怀中,摸摸他的头发。若论年岁,端木嵘与沈珏沈珠泪是差不多大的,只是他生在帝王家,生在权势中心,同时背负了端木家与封家。

哪有那么多情愿呢。

瑞木嵘断断续续地说,哭了很久,哭到最后没力气了,哭哑了。

沈昀成轻抚着他的头发,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等他平复,等他哭声渐小,伏在自己身上慢慢只剩抽泣,才开口,声音清泉细流般缓缓淌过:“陛下要知道,没有人天生就是适合当帝王的,都是经过后天的培养与学习。陛下胆小的天性固然难以更改,但陛下勤勉好学,肯听谏言,已经超越了很多人。在未成事之前就先将自己否定,不战而气已馁,本身就奠定了失败的结果。陛下要相信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令臣子们寒了心。朝堂诸事,陛下若有困惑不明:的地方,可以来询问臣,臣会为陛下提供建议,由陛下自行定夺。不急,可以慢慢来,循序渐进,不必急于求成。”

他极有耐心的,柔声细语地将小皇帝内心的褶皱一一抚平。端木嵘慢慢坐直身子,从沈昀成怀中离开,重新缩回去,却依然揪着他的一角衣袖不放——或许只有在此刻,他才敢任性那么一点点,大胆那么一点点。他垂着眼,哑着嗓子嗫喏:“对不起,老师我……”

沈昀成叹口气,抬手摸摸他额头上包扎伤口的缎带,那里洇着些许血迹:“疼吗?”

端木嵘摇摇头。

沈昀成拿手帕擦去他脸上纵横的泪痕,继续道:“陛下不用怕当不好。陛下的努力,臣子们都看得见,自然不会因此诟病。前些日苏太傅还和臣夸赞陛下的功课皆有进步,策论一目尤有所长。所以只要陛下不言气馁,开张圣听,终能明晓为君之道,做好一位帝王。”

闻言端木嵘眨巴两下湿润通红的眼睛,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真的?”

沈昀成笑了笑,揉揉小皇帝的脑袋:“陛下已经过了需要臣哄的年纪了。”

他唤宫人端来凉好的药,动作熟练地用调羹喂给端木嵘:“臣当年可比陛下令人头疼多了,十五六岁时还在和绍瑾一群人游访山川,一年到头在京城的日子都屈指可数。臣那小子,不提也罢,看着乖,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和臣年少时简直一个性子。但你们终有一天会长大,会羽翼丰满,可以独当一面。在这一刻到来之前,臣会一直陪着陛下,陪陛下走过万水千山。”

“今日之事,交由臣处理,陛下遗失的玉佩,臣已经令人各处打捞寻找,不会丢的。陛下今晚喝了药就好好睡一觉,臣明天会帮陛下告假,休息一日,先养好病。珠泪明日就从白马寺回来了,陛下平日若有烦闷之处,可以和她说说。”

“……”

好不容易照顾着小皇帝安稳睡过去,沈昀成抽出自己的衣袖,起身熄了殿内烛火走出去。

夜雨已经歇了,潮润的空气有一点凉,月色微弱,在蒙蒙的云雾中时隐时现。沈昀成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先前端木嵘情况见好后他就去偏殿睡觉了,让内侍守着端木嵘,看端木嵘快醒了再来叫他。结果不过一个多时辰,内侍就来告诉他端木嵘开始发烧,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得已他只能艰难地克服对被窝的眷恋,起床亲自守在端木嵘床边,又折腾这半天。

已是四更天,宫道上熄了灯,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远处偶有巡逻羽林军的火把晃过。沈昀成披上沈珏命人送进来的披风,让内侍不必跟着,自己挑了灯笼慢慢走。

灯笼在黑暗中晕出一团温暖的光,四周静悄悄的,路过的羽林军皆噤声靠边行礼,只有沈昀成轻轻的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风滑过他的披风,微微扬起,积雨模糊的倒影中,他宛如夜归的鬼魅,穿梭于高墙之间,又被檐角落下的雨珠砸碎。

这是皇城角落里的一处废弃院落,一道紧闭的朱漆红门隔开了两个世界,云泥之别,不过如此。倘若从门角小洞向里窥去,能听见自由的风在低声吟唱,而荒草落叶在为它伴舞,共同织就它们颓败的雅乐俗音。

铺首衔环上的金漆斑驳,一碰就“簌簌”往下掉,门扇年失修,推开时“嘎吱嘎吱”的,摇摇欲坠,萧瑟的气息从缓缓延展开的门缝漫出,侵袭了周遭。

踏入院中,落叶立时覆过了脚,踩上去“嚓嚓”地碎裂,成了残渣,早已枯死的梧桐连枝丫都所剩无几,光秃秃的,半段白绫悬挂在枝头飘飘荡荡。野草在路径上肆意,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点踪迹,歪歪扭扭地循着走向宫殿门口。

墙角断壁上的蜘蛛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查出来了?”

“把陛下撞下水的是一名宫女,当时就跟在陛下身后,因为天上一只受伤的鸟突然掉在脚边而受了惊,躲闪中不小心撞到陛下。”

“哼,哪能那么巧。”

“那鸟为什么突然掉下来还在查。”

沈昀成跨进殿门,停在瘫坐在地上不住战栗的宫女面前,眸光略微疏冷下来。从殿内出来的暗卫跟在他身后。

听到声音,那宫女猛地抬起头,向前连连膝行两步,似乎想抓住来人的衣摆,凄凄哀哀地哭道:“大人,大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一时慌不择路才……”借着微弱的灯笼光,她看清来人,浑身一震:“沈……沈大人……”

她的脸因为挣扎蹭上了点灰,发丝零乱地扑在脸侧,妆容被眼泪冲花,害怕与哭泣令她双肩脆弱地颤抖。从沈昀成身侧漏进的月光中,她脸色愈发苍白,啜泣着本能地向前爬:“沈大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沈大人饶了奴婢,奴婢不能死……”她不知道为什么平日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的沈昀成会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她的生与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暗卫上前护在沈昀成身前,“唰”地将剑拔出几寸警告宫女后退。沈昀成抬手压下暗卫的手示意不必,站着看了宫女片刻,最终摇摇头:“放了吧,明日送去宫正司杖刑七十,扣一年月银,以责过失。”

立在宫女后面的暗卫解开宫女腕上的绳索,宫女顿时如蒙大赦,伏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谢……谢沈大人。”七十杖和一年月银绝不算少,但好歹还有可能捡回一条命,已是极大的恩赏。

“今日之事……”

宫女立刻接话,保证道:“奴婢定当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分。”

沈昀成没再说话,弯腰向她伸出手。宫女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愣了愣,抬头见沈昀成神色依旧温柔。她犹犹豫豫地将手搭上去,扶着站起身,匆匆行了一礼后跌跌撞撞地跑开,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那朱门后,沈昀成深吸一口气,往殿内擦干净的椅子上一坐,揉着额头闭上眼:“把尚宫局负责今日宫女调度的人带来。”

一夜的调查。

沈昀成捏着手上的状纸,一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羽林军:“宣王?”

他冷哼一声,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蠢货。”

手都伸到羽林军来了,这宣王能耐倒是大得很,不知道他老实本分的外皮下又不声不响地包藏了多少不轨的触手。

沈昀成抽出暗卫的剑,在手中掂了掂,看清亮的剑刃映出自己的一双眼。

地上的羽林军已经不成人样,只能艰涩地发出气声,勉强转动眼珠跟随沈昀成的动作。

那握剑的手纤长白皙,指尖透着点健康的粉红,与玄黑的剑柄形成鲜明对比,手掌内侧没有丁点茧,暖玉似的,分明是双养尊处优,属于文臣的手。

“你知道吗?我已经很多年没亲手杀过人了。”沈昀成平静地开口,剑尖抵住羽林军的喉咙。冰凉锋利的剑尖刺破皮肤,有血渗出来。他举手挥剑,动作干脆利落,哪有半分文臣的样子,唯见金属的光泽闪动,头颅“骨碌碌”地滚在地上,血液迸溅。

他把剑还给暗卫,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随手丢在地上,向外走去:“送到宣王府门口。”

天开始翻出青白,夜晚停停下下地落几场雨,晨曦并不很亮,淡淡的粉橙交杂,天边灰蒙蒙的,有云在不断翻涌。

承乾殿中等了许久的众臣惊异地看着踏进来的沈昀成,原本就安静的殿内此刻更是一片死寂——那未换的衣袍上明艳艳地染着血色。

沈昀成淡然地迎着百官的目光穿过人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温声:“抱歉,处理了点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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