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楚非渊的目光望去，是问仙峰上纷扬的大雪，在结界之外肆意飞舞着。
“跟我来。”楚非渊本就扶着他的手臂，话音未落，便顺势握住他的手腕。
“嗯。”奚行舟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楚非渊紧扣自己手腕的指节上，有种骨节分明的力量感，任由他带着自己往长廊深处走去。
一路无言。
奚行舟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长廊之外，看那些被阻隔在外的飞雪，前赴后继地撞在结界上。
整个长廊都被笼罩在结界里，两侧摆放着错落的灯，在昏沉的天色里，星星点点亮着朦胧的微光。
结界内外像是两个世界。
楚非渊牵着他赤足而行，一前一后走在长廊里，宽松的衣袍曳地而过。
越往深处，地面上浮动着的灵气便越浓郁，逐渐漫过足背，在行走之间徐徐流淌着。
长廊的尽头，是一汪沉静的池水。
灵气浮跃，雾气氤氲。
这似乎就是楚非渊要带他来的地方。
行到灵池边缘，楚非渊松开他的手，沿着隐没在水中的石阶踏入灵池。外围的水位尚浅，堪堪没过他的腰际，发尾随波散开。
池中的灵气、水雾交错涌动着。
楚非渊转身，向他伸出手。
大雪遮蔽之下，天光是昏暗的。
池边零星的烛火跳动着。
映照在楚非渊望向他的双眸里。
上涌的水汽沾湿了楚非渊的衣襟和长发，布料潮湿、黏腻地贴在胸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下来。”楚非渊抬眸看他，伸出的手看似是邀约，语气却带着命令的意味。
奚行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立刻把手搭上去，然而仅仅只是这片刻的停顿，楚非渊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而后先他一步，将他拉进了水里。
虽然池水不深，但这力道来得太过突然，奚行舟脚下一空，踉跄着就朝水里的楚非渊倒去。
潜意识里，他对楚非渊的畏惧始终占据着上风。失去平衡的同时，本能地在回避着触碰，以至于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抱住楚非渊这个支撑点，又落到水里。
猝不及防地呛了两口水，才被楚非渊托着腰从水里捞起来。楚非渊顺势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身体紧密地贴合着。
“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还着急。”楚非渊沉缓的声线低低传入耳畔。
罪魁祸首不仅不会反省，还会推卸责任，倒打一耙。
奚行舟：“……”
他本就不善言辞，更别说面对的还是他得罪不起的楚非渊，也只能缄默不语。
但楚非渊的行径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言语上的轻薄，水面之上暂且还是衣冠端正的模样，可池水的遮掩之下，掌心已经贴着奚行舟的腰侧游弋，指尖勾缠上系带的绳结。
奚行舟蒙着水雾的眼眸，本就懵懂，现在又沾了几分茫然，下意识地出声打断：“宗、宗主……”
“别叫宗主，叫……师父吧。”楚非渊先是纠正了他的称谓，早点喊习惯了，日后才不会下意识地显露出什么端倪来。
灵池之中，雾气蒸腾弥散，但这点水雾相对于他们之间过分接近的距离来说，显得有些稀薄。
即便周身水雾氤氲，两人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彼此的模样。
楚非渊搂住奚行舟的腰，稍加施力便将人抵在了池边光洁的石壁上，水波在衣袂之间荡开涟漪。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炽热的温度，逐步逼近：“你我的关系，这种迟早的事情，今天不可以吗？”
奚行舟被迫仰头，承受着对方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脊背紧贴着池壁，下意识地攥住对方的衣襟，指尖发白。
箭在弦上，他确实有些害怕，又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换个日子，嘴唇嗫嚅，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楚非渊自然看得出奚行舟的推拒之意。
原本他也乐意缓上几日，但禁咒落笔之后，他又想，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何必为了顾及奚行舟的感受，委屈自己。
这一切，本就应当由他来主导。
他想要什么时间、地点、方式，奚行舟就得顺从他的意愿，无条件地服从、配合。
在这样迷离的场景里，楚非渊眉宇之间情潮涌动，但声音却比奚行舟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清明一点。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楚非渊的指尖拨开奚行舟颈侧的湿发，停留在他白皙泛红的锁骨上，“比你更合适的，大有人在。”
“若实在勉强……”楚非渊撑起身，带起的水流裹着未尽之言漫过奚行舟的胸口，“趁禁咒还未真正生效，就权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待风雪小一些，我送你下山。”
这话落到奚行舟的耳中，不像是商议，倒更像是一种威胁。是在逼他要听话、乖巧、顺从，放弃无谓的矜持，不想也得说想，不愿意也得说愿意。
池水似乎有些过于滚烫了。
水汽凝结在眼眶里，不断积蓄着。
奚行舟心口发闷，窒息感几乎要把他淹没。他没有拒绝的权利，楚非渊只是在教他要认清现实。
喉结上下滚动，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流水声中：“我、我没说不可以。”
“可以什么？”楚非渊凑近，声音低缓。
明知故问，有心刁难，非要逼他说出些更加难以启齿的话来。
他不回答，楚非渊就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汽在奚行舟的眼眶里越积越沉，终于承受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坠入池水之中。
刚刚落水之后，他就浑身湿透，额前的碎发不断滴着水，哪怕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
还以为楚非渊是良心发现，才不再逼他开口，声音里听起来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压抑：“好了，我知道了。”
楚非渊反手钳住他的腰，指尖微动，便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早前由他自己系上的衣带。
奚行舟的衣袍就这样在水下散开，池水流动，楚非渊的手探了进去，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
在触及肌肤时，可以感受到奚行舟隐忍之下细微的颤抖。楚非渊顿住，沉默片刻，水雾蒸得嗓音发哑：“若实在受不住，就喊停吧。”
像是怕他误解，又添了句：“总归是……来日方长。”
“……嗯。”奚行舟的声音闷闷的，混合着鼻音，分不清是应答，还是呜咽。
楚非渊突兀地问他：“你是不是怕我？”
奚行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聊天，说怕也不对，说不怕又挺违心。
但他此时此刻，确实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思考应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楚非渊才会满意，理智在漩涡里一寸寸崩解，他只能想到什么就答什么。
“……有点。”
幸好，楚非渊也没打算和他计较这些。
他只是继续问道：“是不是不太想看着我？”
“……嗯。”比起现在的姿势，他更想换成刚入水那会儿，他被楚非渊抱着，额头抵在对方肩上的时候。
看不见彼此，只是呼吸之间，感受着相互传来的温度。那样就很好，他其实更能接受一点。
楚非渊现在看他的目光带着攻城略地的锋芒，传递着极强的侵略性，直白而又炽热。
不太喜欢。
本能地想要回避。
“要我把灯熄了吗？”楚非渊问他。
“……嗯。”喘息间挤出含糊的回应。他都有点听不清楚非渊的问题了，只觉得现在的楚非渊意外的好说话，好像许愿池里的王八，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在这个问题之后，周围的烛火依旧摇曳。
楚非渊停在某一个地方，薄汗顺着肌理蜿蜒而下，喉结滚动，声线沙哑：“奚行舟，不行。”
“……什……什么？”他神思涣散，有些难以聚焦。
“那些灯。”楚非渊将手从水里抽离出来，濡湿的指尖掠过他的眉骨，将黏在额前的碎发尽数拨开，露出他浸透着**的脸来，“灯得亮着。”
“我想看看你。”
灯亮着，他才能看清奚行舟眉间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痛苦和欢愉。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但我想看着你。”楚非渊的指腹摩挲过奚行舟泛红的眼尾，触及他湿润的泪水，骤然停顿，可仍旧说道：“所以得辛苦你迁就我一些，也这样看着我吧。”
奚行舟被迫和他对视，烛火勾勒出楚非渊优越的骨相，气息纠缠的间隙，他只是说道：“……继续吧。”
起初是大雪遮蔽着天光。
后来天色是真的彻底暗了下来。
-
相较于其他修士，他可能确实是有些柔弱了。
即使他全程配合，楚非渊也算得上是克制，或许是心神上的煎熬远甚于身体上的消耗，后半夜依旧起了低热。
本以为休息一夜就能好转，但次日晨光熹微的时候，病情反倒是加重了。
身上滚烫，手脚冰凉。
风雪初霁后的阳光冷白如霜，透过窗棂照进来。他知道天亮了，可依旧困倦得睁不开眼，陷在重复的梦魇里。
醒又醒不过来，睡又睡不踏实。
昏沉之中，飘然落入了一个安稳的怀抱。
“没事了。”那声音像是晨光破晓，骤然照进漆黑的梦里。
奚行舟在半梦半醒之间，呢喃之声自唇边溢出：“宗……”
尾音忽然凝滞，化作轻烟似的低唤：“……师父。”
“嗯。”楚非渊从身后环抱住他，隔着单薄的里衣，胸口贴着他的脊背，指节覆在他冰凉的手腕上，“我给你渡点灵力，别害怕。”
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每个字都听得见，每个字又都听不清，只能无意识地应承下来。
灵力流转之间，奚行舟微弱地挣扎起来，楚非渊加了一些力道，把人箍在怀里，问道：“怎么了？”
奚行舟觉得自己转了过去，可又看不见楚非渊的脸，只是迷茫地微睁开眼：“……你不是要看着我吗？”
楚非渊喉结滚了滚，有些分不清此时的情绪，只是将奚行舟的手腕握得更紧了点，良久才说道：“没关系，这样就好。”
无责任小剧场：
楚非渊：这个家里都得听我的。
奚行舟：……
楚非渊：…………
奚行舟：………………
楚非渊：……好吧，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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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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