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结束了。
席巴·揍敌客终归没在露出那种令人压力倍增的视线。
他轻描淡写将这件事揭了过去，甚至随意与你聊了两句家常。
比想象中要健谈，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仿佛刚刚的冷冽只是错觉。
再之后，就没别的什么了。
按下的门把发出清脆声响，你走出房间，将那视线隔绝在身后。
与席巴进行了一段还算愉快的对话。
你空洞地注视着前方，静静地感受着胸腔里心脏的跳动。
席巴·揍敌客......
你习惯性地将指腹抵上鼻尖，感受自己的呼吸。
还算平稳，没有崩溃。
除了头皮传来的，无法忽视的紧绷感。
正前方的玻璃印着你毫无血色的脸颊，你缓慢转动眼珠，身后的孜婆年依旧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当着木头人。
一切都没有大变化，又有些微妙的小改变。
面部的皮肤泛起酸麻，你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那位家主的视线余韵仍如大山一般挤压着自己，令人透不过气。
这并非对他感到恐惧，而是生物遇见强大的敌人时，身体本能的警示。
席巴·揍敌客在某一瞬间变得十分危险，到达了足以杀死你的程度。
或者说，企图杀掉你的地步。
“......”你的眼皮痉挛了一瞬。
空荡荡的走廊寂寥无声，所有的生物仿佛都从这个世界上被剔除，只留自己伫立原地。
席巴·揍敌客的视线仍然残留在皮肤上。
并非基裘毛毡般湿热的触感，它是高悬在头顶不断摆动的铡刀，那利刃割破空气 ，发出生锈又磨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凌迟你的神经。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
摆荡的余波扯出细微的酸麻。
你觉得头很疼。
很堵。
血肉混着脑浆被堵塞，掀开头骨，只能扯出缠团在一起的棉絮。
雨点在窗户上溅开水花，脆生生撞进耳中。
你眼眸一颤，重新看清玻璃上那些碎裂的雨珠。
身后的孜婆年察觉到了你思绪的回笼，保持着垂首的动作，肩膀上提了0.02毫米，以此表示随时待命。
不过，这里没有需要她的地方。
没有管这位讨厌自己的执事，你返回了大厅，开始独自拆卸那些机关。
一个，两个。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
数小时后，所剩无几的摄像头终于全部解决。
摘下了最后一个碍眼的监控，肩膀传来阵阵酸痛，可能是因为这些累人的活计，也可能是因为席巴·揍敌客带来的压力还没完全散去。
席巴·揍敌客。
你念叨着，开始细想他的模样。
银发，蓝眼，家族的异类，又或者说特殊的存在。
威严的同时不失亲和，对细节和疑点十分敏感，排外的同时，又因为家人的叮嘱愿意信任。
你感受到了，对方刚刚的松口存有其他的原因。
是因为，自己姑且还算半个【家人】吗？
你的脚步加快了一点，思绪变得更加活跃。
不管怎么说，对方质疑了你，甚至为此释放出了不友好的信号。
尽管那些都是误解，自己也解释清楚了，而他最后看起来也已经是接受的模样。
但是，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令人难过。
席巴·揍敌客伤害了你。
犯了错误就得付出代价，不能因为他是家主就豁免罪行。
可席巴又不是汉妮，自己还没有让他接受什么罚跪之类的惩罚。
而且你觉得，□□的苦痛对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真是的。”
你喃喃出声：“明明说好会很轻松的，结果总有麻烦要处理。”
湿润的泥点溅在了高跟鞋上。
你动作猛地一顿，垂眼看向裙边。
粉色的衣角沾染的两点褐色星痕，混着雨水渗进绸缎之中。
青草在雨水的滋润下向两侧坍塌，露出底部松软的泥土。
——这不是走廊里那的地毯。
你终于回神，惊讶地打量着四周......不知不觉自己竟然逛到了揍敌客家的后山！
天空的毛毛细雨还未停止，丝丝凉点在皮肤上。高大的树木被吹得沙沙做响，传来一阵古怪的呜咽。
这个位置已经看不见城堡了，四周只有茂密的林叶，乌泱泱盖在头顶。
...自己有愣神这么久吗？
冷风吹过，在衣裙隙间游走，卷离了部分体温。
你轻颤了一下，不确定雨会不会越来越大，把自己淋成一只落汤鸡。
不希望再次躺在床上度过三天，你将裙子提高了些，正准备原路返回时。
心脏突地跳了一瞬。
某种隐秘的入侵感在发梢上蔓延。
你下意识朝着侧方偏头，然而那里只有黑乎乎的灌木丛。
什么...东西？
这片区域似乎出现了外来物。你止住了原本打算离开的步伐，无法化开的愁郁在心底堆积。
迷雾带着重量沉淀，把你压得又闷又厚，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伸手压住胸口，情况却没有好转......如果不弄清楚这份古怪，自己恐怕在这之后，都会无时无刻想着它。
但那时候，恐怕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几乎没有犹豫，你拐了个弯，朝预感的来源走去。
雨水变大了些，哗哗啦啦如同白噪铺在耳畔。
随着靠近，一些细碎的喘息，伴随着什么磨牙撕扯的声音，逐渐在雨中浮现。
慢慢放大，变得清晰。
和天边滚动的闷雷一样低沉。
突然。
那种入侵感又不见了。
淡淡的血腥气在空中蔓延，不过两秒就被雨水冲走，变成清新的泥土味。
但你确信，刚刚它存在过一瞬。
有谁受伤了。
或许是哪个揍敌客的管家，或许是某个误触陷阱的小兔子。
这么想着，你加快了脚步，很快远远望见一片灰色的皮毛。
以及伫立在它面前小小的身影。
短发，和服，手里拿着一枚折扇，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前的凶兽咀嚼生肉。
——是柯特，还有揍敌客家的那只看门狗，三毛。
骨骼折断的声音不断从野兽的嘴里漏出，猩红的血渍沾染在它嘴角的皮毛之上。
原来...只是在喂小狗而已吗......
或许刚刚的预感也不过来源于三毛的饲料，你知道它偶尔也会吃点活物，用来改善口味。
好像有点太敏感了，你唾弃了一口自己的疑神疑鬼，把满腹的猜测吞回肚子里，去招呼前方的男孩。
“柯特。”你轻念出声。
远处的男孩身型一震。
他捏着折扇的手微微收紧，猛地回头，在看到你时瞳孔凝缩成点。
“芬子...小姐。”
柯特几乎是下意识回应了你。
那稚嫩的声音在雨中异常清晰，如一块重石坠入胸口。
大概是重新遇见了新鲜的活人，你顿时感到无比安心。原先的烦闷和躁恼一扫而空。
心情在此刻变得轻松起来，你朝面前的孩童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雨下大了。”
脸颊和头发变得湿润，身上的衣服经过雨水的浸打越来越沉。
“如果想继续和三毛玩，至少得撑伞......不过这边越来越冷了，如果感冒会很麻烦。”
你的脖子朝旁歪了些许：“一起回去吧，柯特？”
柯特一时没有回话。
他张了张嘴，嗓音卡在半空，似乎在思考怎么回话。
半晌之后，才迟疑地抿起嘴角，稍稍垂头。
“...嗯...嗯......”
男孩的手指蜷在手心，轻声回应：“是。”
你满意极了，脸上的微笑变得真心实意起来，静静等待着对方靠近。
柯特这才迟疑地迈开脚步，朝你的方向靠近。
过程有些慢，好在最后还是走到了你身边。
回去的路途并不远。
柯特·揍敌客乖巧地跟在你身边，长袖被风拂动飘起，带动阵阵血腥的味道。
“要好好洗个热水澡。”你叮嘱道：“记得擦干头发。”
“是。”
“下次出门要和管家保持联络，至少在雨天会有人送伞。”
“是。”
“和宠物玩的时候也不能靠这么近，要是被咬伤了会很麻烦。”
“是。”
男孩依旧垂着头，从你的角度，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头顶。
柯特有些过于文静了。不像糜基，一聊到动漫就变了个人，外向得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孩子平常也不出门，应该没有什么玩伴。
或许以后自己可以多跟他们说说话，大家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柯特，等会一起吃晚饭吧。”你道。
“七点钟，记得准时过来。”
男孩的脚步停了一瞬，又在瞬间重新跟上，快得仿佛是错觉。
“是...”
他如此回应。
片刻之后，你们二人回了主宅。
湿润的裙装贴合在身上，不大舒服。等着管家将柯特领走之后，你这才迈开脚步，急匆匆奔向卧室。
古堡的长廊依旧点着昏暗的油灯，将影子烤成轻重不一的颜色。踏过石板，鞋跟的撞击声发出回响，一阵阵落入耳中。
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时。
远远的，你望见一道陌生的身影立在卧室门口。
他隐没在阴影中，长发遮盖住了上半身的轮廓，仅能看到过分纤细的腰部，以及延伸出来的腿部线条。
纤长高瘦，并非宅邸里的任何一个管家。
你的呼吸下意识凝滞了。
一种莫名的，微妙的，怪异的情绪涌了上来，像是纺锤上的丝缠绕在一起，将心脏层层包裹。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谁？
“...啊。”
听到你的脚步声，那人微微偏头，露出一点下颌。
中性的嗓音从他喉间冒出，带着些许了然的情绪。
“回来了吗，芬子。”
【三毛】
很大的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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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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