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靖合若是离了缪绡根本就演不好戏。
过去这两周里,缪绡除了做饭,就是陪他看电影。而再次回到片场开拍后,靖合才发现,原来这些天缪绡带他看的电影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借着那些电影,缪绡用触类旁通的办法帮他分析好了角色、梳理好了剧本,帮他理顺了所有重点戏份的感情变化、动作要点。
到底谁该拿这个影帝奖杯啊......
明明每次都是缪绡把饭都喂到嘴里他才能领悟一二。
也多亏了缪绡,靖合每次入戏格外快,场场的情绪都是饱满精准,连一向严苛的监制都忍不住在监视器后频频点头。
拍摄进展异常顺利,几乎每条都在三次内过,剧组气氛一片大好。
一周后,靖合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
他那个远在澳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友濮思远,突然说要回国,专程来看他。
靖合特意跟剧组请了一天假,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人。
机场到达口人流如织。
没多久,一个身影晃了出来,出众的有钱人气质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这人一头利落的板寸,脸上架着一副遮掉半张脸的墨镜,身后甩着一个价值不菲的鳄鱼包,但远非如此。濮思远穿着件看似普通的白衬衫,下身是条破洞牛仔裤,脚下还蹬着一双帆布鞋,体现一种让人无从评价的混搭风。
他径直走到靖合的车旁,拉开门钻进副驾。
“哎呦,还真亲自来了?这次够意思啊~”
濮思远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比靖合还显稚嫩的脸,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要知道咱们靖合老师现在可是影帝了,身不由己呢~”
“少来这套,”
靖合熟练地发动车子,
“再是影帝,接你的档期还是有的。”
“是吗?”
濮思远夸张地挑眉,
“我可听说越是大牌的明星呢,就越怕自己的私生活曝光,他们都恨不得跟全世界保持距离感,人均都想在海岛上购置房产啊?”
“那是对外人。”
靖合打着方向盘,驶入机场高速,
“你算内人。”
濮思远“噗嗤”笑出声,又开始打量起来车内的环境。
这一看,他脸上的戏谑渐渐变成了诧异——
这车......也太不像靖合的风格了。
靖合不是没开过车,很早以前两人还都在美国的时候他就有自己的车了。但以前靖合的车,从来都是干净得像刚从4S店开出来的展示款一样,除了一包卫生纸,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甚至连塑料膜都不揭,性冷淡风贯彻到底。
可现在呢——
中控台边上塞着几包独立包装的纸巾;手刹旁的储物格里,除了备用车钥匙,还有半包吃剩的巧克力、一支口红和一个小巧的粉饼盒;后座上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珊瑚绒薄毯,甚至副驾的座椅背上还挂着一个可爱的猫咪形状小靠枕......
“这是......你从剧组打劫的车?”
濮思远迟疑地问,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是啊,我自己的。”
靖合目视前方,随口答道。
“你自己的?!”
濮思远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难以置信道,
“卧槽,你什么时候变这品味了?还是突然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附体,木头也通人情味儿了?”
他眼尖地看到杯架里还有瓶没开封的乌龙茶,
“诶?正好渴了。这茶......我能喝吗?”
“喝吧,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我靠!”
濮思远瞳孔地震,
“这么贴心?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的好哥哥?”
他一边拧开瓶盖一边瞄着靖合的神情,猜测道,
“不会是因为你那个......小女朋友吧?”
他话还没说完,车子就过了个减速带,一阵晃动,瓶口些许茶沫便溅了出来,洒在他牛仔裤上。
“哎哟!”
他赶紧把茶拿远了,慌忙道,
“我去!湿身了我!快快快!有纸吗?”
靖合头也没抬,用下巴指了指副驾前面的抽屉:
“自己拿。”
濮思远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却又一次被震惊了——
只见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独立包装的酒精湿巾和普通湿巾、几个未开封的医用口罩、一个小巧的女士墨镜盒、一个小巧的粉色化妆镜、一小盒独立包装的创可贴和各种小药盒、甚至还有一支备用口红和几包卫生巾,角落甚至塞了几包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
“你这......”
濮思远拿出湿巾擦着裤子,眼神却不住地往后座那条毯子上瞟,
“你来真的啊?”
“什么来真的?”
靖合终于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
濮思远擦干净□□,好奇地想伸手去拿那支口红看看色号。
“拿湿巾就拿湿巾,别乱碰她的东西。”
靖合的声音不免有些严厉,不容置疑地维护道。
濮思远动作一顿,讪讪地收回手:
“行行行,不碰不碰!护得可真紧......”
他把用过的湿巾团起来,丢进了车载垃圾桶,然后决定谈点正事,
“说起来,你这次办事办得挺狠的啊。”
靖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
“怎么叫狠?这不是他们应得的吗?”
“还‘怎么叫狠?’人家也就是稍微压榨一下你的小女朋友,你倒好,直接给人送个身败名裂套餐,连她背后那棵大树都连根刨了!”
濮思远咂咂嘴,
“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那难道你是觉得,他们那种压榨艺人、媚上欺下的做派,都是应该的?”
靖合冷冷反问。
濮思远被这语气吓得不敢再多说,只叹了口气:
“那女人背后的金主,是东南那边一个叫大风集团的老板,这么多年一直主营医疗器械。这人借着那几年的风口和某些裙带关系,确实明里暗里都捞了不少,骗上头的补贴、掏空国营公司、转移国内资产......总之烂账一堆。他这一倒,当地跟他绑在一起的半个产业链都得跟着完蛋。”
“不光这样,我查的时候还发现,光他明面上包养过的女人就不计其数,你哥看了估计都自愧不如......”
他似乎在联想这人的□□生活,感慨道,
“他还男女老少通吃,情妇情夫个个都跟着他拿了豪车豪宅。五年前,他开始大规模投影视,也正是因为这样,圈里不少项目指着他吃饭呢,近几年入行的不少新人也都靠他拿资源。你现在把他弄进去了,多少开机的项目都得跟着断粮?多少人都得跟着失业?后续可跟着一堆烂摊子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因为他能养活一些人,就该放任他继续当蛀虫,继续无法无天?”
靖合的语气依旧平淡,却不怒自威。
“少偷换概念。”
濮思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我看你就是纯粹给你那小女朋友报仇,假公济私罢了。以你那怕麻烦、不爱管闲事的性格,要不是动了你的人,你才懒得蹚这浑水......这话,你认不认?”
靖合沉默了两秒,干脆利落地承认:
“我认。那又怎么样?”
濮思远又是一声长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望着窗外的风景,
“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说。”
“帮你搞垮大风,光靠我这边出力,其实是很难办成的。这次能办得这么顺利还滴水不漏......背后完全是因为有你家的人出手帮忙。你家里那几位大佛......都知道你为红颜冲冠一怒了。”
濮思远借着后视镜观察着靖合的神色,
“主要是你妈,她老人家已经全都知道了。我来之前她特地找过我,我给你带句话。所以......我这次来,也算是带着任务来的,她让我劝劝你。”
“那你的意思呢?”
靖合依旧看着前方。
“......我劝你有用吗?”
濮思远自嘲地笑笑。
“知道就好。”
靖合面色冷峻。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靖合问道:
“她说什么了?”
濮思远叹口气,
“能说什么......她先是假装站在你这边,说她是为了你好,然后又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不该帮你胡闹。”
濮思远学着他母亲的语气,
“后来她情绪激动了,又说什么,‘就那个女孩子,从小没爸没妈的,还是个病秧子,除了会搞点所谓的艺术,她还有什么?她还会什么?她还能帮靖合什么?净会拖累他!我早就说了,让靖合不要待在国内,趁着年轻,赶紧回来接手家里的事业,这不比待在那下九流的娱乐圈强?还说什么搞电影、搞艺术......我看那,都是吃饱了撑的!这下行了吧?还没谈过恋爱呢,就这么被这么个心机的女人勾引到了!’”
“还有呢?”
靖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就这几句还算能听,后面的我帮你自动屏蔽了。”
濮思远摆摆手,
“总之就是极力反对,觉得你鬼迷心窍了。”
“上次我回去,她说得比这难听十倍。”
靖合似乎早已习惯。
“不过,有件事我挺意外的。”
濮思远话锋一转。
“什么?”
“这次帮你扳倒大风,明面上是我家出的面,但你哥他......其实暗中出了大力。不然光凭我,可没那么迅速。”
濮思远顿了顿,
“你哥不是一向......对你挺防范的吗?怎么这次反而支持你?甚至不惜跟你老妈唱上反调了?”
靖合嗤笑一声,带着了然和嘲讽的神情:
“他哪里是支持我。他不过是觉得,我找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离他的商业帝国十万八千里远的女人,安安分分待在太平洋彼岸的娱乐圈,远比娶一个门当户对、有可能联合娘家和他争权的女人,对他更有利罢了。”
他顿了顿,歪了歪头,
“不过,这件事于情于理,也是该谢谢他。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吧,欠他的人情我来还,你就不要沾手了。”
濮思远苦笑:
“我们这代想在这圈子里混,谁不得仰仗他?哪还分得清谁欠谁,以后互相利用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看向靖合,语气变得认真,
“不过我就也真不明白了,你和你那小女朋友,你俩才在一起多久?总共见过几次面啊?怎么就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又是公开护着,又是冲冠一怒为非作歹的?你以前不是最不屑一见钟情这种肤浅的肥皂剧桥段吗?”
听到他的话,靖合难得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唉......濮思远,在遇到她之前,我也绝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墨镜下,他的目光变得柔软,落在窗外流逝的街景上,声音也低沉下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
“可现在我觉得,感情或许就是这样。如果第一眼都没有心动、没有好奇,那后面大概也很难再有什么故事了。而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克制不住地想靠近她,想了解她,想和她发生故事,想和她有牵绊......当时我感觉,要是生命中以后没有她,我这一生就白活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抛弃了副驾驶的人独自回到了过去独属于缪绡的温柔回忆里,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像缪绡一样温柔:
“后来接触多了,就更喜欢她了。真的,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很可爱、很美,不是那种张扬耀眼的美,她美得很出尘,可她从来都不自知,反倒善良得让人心疼。拍戏的时候会照顾剧组每个人,在片场明明不是她的分内事,她却总是会顺手帮一把;收工总是最后一个走,走之前还要确认没人被落下;饭桌上有人被冷落了,她就自然地把话题递过去;别人心情不好,她也总是第一个发现;演员状态不好的时候,好几次都是她主动去找导演沟通......”
“她很厉害,是我们学校里这几届学电影学得最好的,经常跟着剧组当顾问。在剧组,导演经常会找她商量剧本,连摄影指导调光时候都喜欢问她的意见,我们拿了剧本以后也最喜欢和她围读。我其实不懂电影,拍戏看戏都是懵懵懂懂的,每次她就不厌其烦地教我,手把手教,从来没有半点不耐烦。”
“她真好......真的......”
“记得有一回,几个群演的小孩在片场空地上比赛跑步。有个总是躲在妈妈身后、特别内向的小男孩,那天不知道怎么鼓足勇气加入他们了,还跑了个第一。其他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服气,撅着嘴不肯恭喜他。那个小男孩就举着赢来的半瓶汽水,杵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掉,头也慢慢低下去。”
“然后她就走了过去,采了几朵白色小野花,又扯了根草,很快编了个小巧别致的手捧花,递到小男孩手里。我就看着她笑着对那群孩子说,‘冠军当然要有鲜花和掌声呀,我们来给冠军拍照留念好不好?’ 她又举起手机,认真地指挥那群小屁孩儿摆姿势,逗他们笑。”
“她对谁都那么好,毫无保留得好,好得让我嫉妒每一个能分走她的爱的人——那个小男孩,剧组里任何一个得到她帮助的工作人员,甚至和她多说了两句话的陌生人。她理我,我就能开心一整天;她理别人,我就心里痒痒;她要是一天没主动找我,我就想她想得坐立难安,几乎要生出恨意来。”
“我看着她耐心地围着那几个孩子转,笑得那么开心,我真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看着她哄那些孩子,我都要以为她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了......”
“可她忽然回过头来,还是笑着,举了举手里另一束刚刚编好的小花束,问我,‘靖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我就一下子原谅她了。”
他笑着,顿了顿,甚至带上了一点欠揍的优越感,
“你谈过恋爱吗?我知道你没正经谈过,你太可怜了,根本不懂这种感觉。”
“......我可没觉得自己可怜,”
濮思远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
“但我现在觉得你挺可怜的,堂堂七尺男儿被拿捏得死死的。爱情这玩意儿真神奇,居然能让你这棵万年铁树开出花来。不过我总感觉你这经历有点奇怪呢,是不是你的小女朋友对你有所图啊?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不会是杀猪盘吧?”
靖合白他一眼:
“她喜欢的是我又不是你,她是跟我谈恋爱又不是跟你谈恋爱,她是对我好又不是对你好,那你能体会到个什么?还杀猪盘......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濮思远被无语噎住,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说实话,来之前我听你妈那么一说,心里其实也觉得这女孩条件确实......跟你不太匹配。可现在看你这样......虽然还没见着人,但感觉她是真的不一般。”
“有机会带她见见你。她最近一个月都在家休养,身体好点了会来这边探班的。你要是待得久,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还是别了,”
濮思远连忙摆手,
“我过两天就滚回澳洲了。你们下次想来南半球度假的时候,找我,我带你们玩儿个痛快。在国内,你这张脸太招摇,还得避嫌,麻烦死了。”
“也行。”
濮思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哥让我带话,说他认识个很厉害的调理专家团队,专攻免疫系统方面的。说你小女朋友要是需要,他可以帮忙引荐一下,他们过几个月就有档期了,到时候也可以飞国内。”
他斟酌着语句,
“说起来,你女朋友这情况,其实别的都还好,毕竟过日子是你们俩的事。就是身体......确实是个问题。”
“但也不是没希望,又不是什么绝症,好好养着,千万别累着、别让她操心,心情好最重要。你看那个谁,之前不也病恹恹的,养了三年,现在不也生龙活虎的?”
“嗯,我也最发愁这个......”
靖合的眉头微微蹙起,
“总想把她养得好一点,这几年不让她出去了,毕竟干这行这么累,可又怕她闷,怕她觉得自己没用。”
“慢慢来呗。现在年轻,好好养养还养得回来,岁数大点就麻烦了。”
濮思远安慰道。
正好遇上红灯,靖合停下车,扭头看他:
“对了,快把你抽屉里那防晒霜递我一下,刚忘了涂了。”
濮思远一脸诧异:
“你怎么也开始用这玩意儿了?”
“保养啊。”
靖合理直气壮,
“晒黑了晒伤了变丑了怎么办?平时得多注意点,不然老得快。”
濮思远一边从抽屉里翻出防晒霜递给他,一边忍不住吐槽:
“不是,你谈个恋爱怎么还变异了?”
靖合挤出一坨,仔细地在脸上涂抹开来,连脖子手臂都带上了厚厚一层,含糊不清地回:
“你懂什么!我这叫未雨绸缪。等你将来人老珠黄被媳妇儿嫌弃的时候,别来找我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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