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桃回家换了衣裳，这才去了理事堂。果不其然，张谒已经在屋里坐下了。
“张叔！”沈碧桃叫了声才坐到他对面。
张谒没说话，而是递给了她一张字条。沈碧桃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短短几行字：“三月春，冲太孙尚薨。五月夏，梁孝王肜薨。河间王共朝廷同讨李陈，败，李陈都督陈益二州军事！”
“李陈是？”沈碧桃收了字条才道。
“广汉流民军的首领。当初就是他带着流民们去的巴蜀，因着益州刺史不当人，这才被迫起义。据说他身高八尺，武艺高强，颇得民心。”张谒语气里带着些羡慕道。人造反他们也造反，人已经起势了，他们还在准备阶段呢。
沈碧桃点了点头，这便是后世成汉政权的开端了，只不过是名字变了。想想后面的十六国，再想想他们所在的凉州，她又有些庆幸凉州暂时不会乱起来，可不就叫她有时间完成最开始的资本积累。这样想着，她便开口道：“时势造英雄！我们的根基过浅，倒不好像他们那般直接起势。近来我时常想，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凉州虽安稳，却也叫我们好多事都做不了。等赤云卫也走上正轨后，或许该另找个地方练练兵。”
张谒激动的道：“那我们可得好好选选。”
“慢慢选，不急。不管是练兵，还是养民，都需要钱粮，地基得打好。”沈碧桃敲了敲桌子才接着道：“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诸如赵悦年、庾清流之辈，虽能用，却不可全信。便是寨子里的人，如今摊子大了，心思浮动的也不少。虽说也都识了些字，却并不抵什么用。读书非一日之功，怎么持续培养人才是个大问题。只希望等我们起势后，能多吸引点有识之士加入，如此方可长久。对了，王大夫还没回来吗？”
沈碧桃说的问题，张谒何尝不知，只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这会子听她提起王大夫，这才开口道：“前个程墨传信回来，说是月底到。”
“菜庄离县城更近，等他们到了，且叫他们一家子都去菜庄住吧。”说完，她又接着道：“以前是不得已，如今却没什么需要顾虑的。化整为零，也可叫县衙别老盯着我们。除了黑云卫得留在山上，寨子里的人若是愿意，尽皆可搬到山下去住。除了平庄，其他庄子随他们选。愿意去庄子上的，一切还跟在寨子里一样。不愿去庄子上的，也可以将房屋田地折算成银子给他们，随他们就是。我听说去打行的兄弟不少在城里置了宅子，想接了家人去，又怕寨子里的田地无人耕种，倒不如寨里收回来，两下都便宜！”
张谒犹有些不舍的道：“女郎，你这是要彻底分家？”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早在我们接收招安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只是怕你们接受不了，又没个地方安置他们，这才一直拖到如今。如此，对阿耶我也算有个交代了。日后若是我们败了，也不置于都没个好下场。”沈碧桃微微笑道。
张谒长叹了口气，“也是。只这事，还得跟冯老商量下才行。”
沈碧桃点头，“是得提前跟他说，若是他不同意，只管让他来找我就是。只要他同意，这事便算定下来了。届时，诸如老罗之类的老幼，若是不愿去庄子上的，亦可以多给些安家银。”
话说完，她就听到了自己肚子叫了起来。
“女郎可是饿呢？且家去吃饭吧，这事交给我就是。”张谒目光和蔼的看着她道。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把沈碧桃当晚辈看。
“确实有些饿了。”沈碧桃也不觉得尴尬，自觉站了起来，朝着马家而去。
到马家的时候，花羞和花莹已经坐在桌子边等她了。见她过来，立马喊黄婶上菜。知道她吃的多，不仅菜上了一大桌，连着饭都上了一大盆。
“饭桶！”花莹小声嘀咕道。
沈碧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专心吃起了饭来。
花羞和花莹显然不饿，一边吃一边说起话来。话题大都围绕着花羞的肚子展开，说着说着就说起了生孩子得找大夫坐镇的事来，毕竟花羞不小了。沈碧桃见了，就把刚才跟张谒说的跟他们也说了。
花羞听了忙道：“这事你马叔可知道？”
“马上就知道了。”沈碧桃头也不抬的道。
花莹抢着道：“那要是我们想去城里住呢？”
沈碧桃：“有银子你们想去那住都可以。”
花莹：“那我们去城里后，能买几个仆人伺候吗？”
沈碧桃抬头看了她一眼，“随你。”
花莹听了立马转头对花羞道：“姑姑，我们搬去城里吧。你又不是没银子，没得像个野人一样一辈子住在山上。”
花羞却看着沈碧桃道：“你姑父和桃儿还在这了。”私心里，她也是想去城里住的。城里热闹不说，也比山里住着舒服。过得再好，待在山里，也不过是锦衣夜行。
花莹自有话劝她：“姑父每日都得训练，表妹又喜欢到处跑，还不都是你一个人在家。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表弟想想啊!一辈子待在山上有什么出息，等他大了也跟姑父一样做表妹的部曲吗？表妹再厉害，如今也就是个地主。还不如去城里，上书院里读书才是正经。若是读出来了，以后也能改换门庭。实在不行，就让姑父跟我们一起去城里呗。做部曲多辛苦啊，不如让表妹把姑父调去打行做事，这样不就好了吗？”
别说，花羞还真被花莹说的心动了。只她却没马上开口，而是又拿眼看沈碧桃。若是沈碧桃同意，马威那不是问题。那家伙昨个还偷偷跟她说，说他感觉自己老了，那什么障碍跑的时候输给了个新参加训练的小郎，差点叫他抬不起头来。
沈碧桃还没说话，花莹又抢着道：“姑姑，你又看表妹做甚？到底你是她娘还是她是你娘？”
花羞为自己挽尊道：“我这不是怕搬去城里，你姑父会变坏。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姑父他三弟又纳了个小妾回来。”
花莹不以为然的道：“纳就纳呗，不过是个小妾，玩意罢了。姑父对你这般好，难不成还能宠妾灭妻？”
“你还小，不懂！不知道这男人啊都是会变的，你姑父现下对我确实是好，可谁也保证不了他以后会怎么样。我又比他大，难保我年老色衰的时候，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桃儿她阿耶都只有我一个，凭什么我临到老了还得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若是那个女人再生下个孩子，你说她争不争？现下，你姑父在桃儿手底下做事，有桃儿在，他就不敢对我不好。可若是搬去城里，就难说了。”花羞犹自担心的道。
她没说的是，马威并不是个甘于平庸的男人。她之所以觉得自己能说服他，是因为他相较于赤云卫里的那些年轻的小郎确实不占优势。且在赤云卫里，他也不如在寨里吃的开。对于桃儿将马武架空的事，他心里未必没有芥蒂！只不过形势比人强，再加上她的缘故，这才叫他愿意加入黑云卫！如今有了这么个脱离出去的机会，他未必不会动心。叫她纠结的是，花莹说的也有道理。这样想着她又开口道：“桃儿，你怎么看？”
沈碧桃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饭道：“如果你只是担心马叔以后会对你不好，我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回来，我有的是法子叫他愿意跟你和离。”说完，她又专心的吃起了饭来。
花莹高兴的道：“这下好了，姑姑你总不用再担心吧？”
沈碧桃却抹了抹眼道：“若是搬去城里，以后见桃儿的面就少了。”
花莹忙道：“这有什么，你要是想表妹，写信叫她去看你不就行了。再说了，表妹进城了，难道就不会去看你？”
花羞听了，果然开心了。见她同意，花莹也不吃饭了，而是站起来道：“我得回去看看，看看我要带那些东西进城。”
等她走了，花羞这才又问女儿：“桃儿，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不然怎么提前告诉我们这些？”
“你不要多想，这事我早就想好了的，只不过现在才拿出来说。自阿耶去了后，寨子里的人心就散了。不管是冯老，还是马武，都压不住底下那些人，不然也轮不到我上位。可我再厉害，却也只有一个。倒不如现在这样的好，既不用违背阿耶的心愿，大家也都有了新去处，也算是皆大欢喜。”沈碧桃不紧不慢的道。
“桃儿，娘有一句话一直忍着没对你说。你若是一直这般明白，倒叫旁边的人没了用处。往后，你记得收着点。”花羞犹豫了半响还是道。到底是自己生的，她也是心疼的。有时候，她觉得有桃儿这样的女儿很好，有时候她又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感觉到了，所以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让你随意。”沈碧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看看你，你作甚总是这般较真。你得学着口不对心，学会敷衍才行，不然我怕你要一直这般孤家寡人下去。”花羞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我说过，我不想对你撒谎！”沈碧桃这回是真不明白。花羞于她来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我是你娘，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小心思，现在你明白了吗？”花羞气道，这女儿样样都好，就是在与人打交道上有些愚钝！
沈碧桃没有说话，垂下眼继续吃饭。
“哎，你究竟明白了没？”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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