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鸢身子像被瞬间冻住般僵在那里,直愣愣的傻看着裴展一脸寒意的进了门。
相较之前,他脸庞消瘦不少,今日未着官服,反倒作寻常男子装扮,通体一件鸭青色素净无纹长衫。
看惯了他身着甲胄或行军戎服,如今卸下军甲官衣,一袭素清,儒雅清朗的宛如长居盛京城的世家贵族子弟。
裴展进了屋,径直来到她面前站定,然后低头静静凝视着她,一副今日不给结果誓不罢休的模样。
见此情形,陆生川识趣的赶紧找理由离场,“那个……来的匆忙,少带了味药,我得出去一趟寻寻,你俩好好说话。”说着,他便三步并做两步,大步跨出屋子,很快消失没了身影。
房间内剩余的两人,一坐一站,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僵持着。
裴展瞧着她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更是没了几两肉,全身上下好似只剩了骨头,心中怒气与心疼渐盛,紧握的掌心松开又拳起,来回数次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开了口。
“打算就这么耗着,是吗?好啊,那我陪着你耗,有能耐继续一声不吭人跑掉!”
说罢,他脚挪凳子,紧挨着桃鸢坐了下去,眼睛则继续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桃鸢迅速起身,想要暂时逃离出去,谁知刚站直身子,却被他一把拽住手拉了回来,继续摁在了凳子上。
裴展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瞥了一眼桌子上正在剪裁的白色男子里衣,凑上前去继续问,“你觉得,做这么多的衣衫,就能抵消你做牛做马的承诺?”
桃鸢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她抬眼对上他的双眼,一脸凄楚,“裴将军,你想我如何为你做牛做马?”
“桃鸢!沐清!”他心底的怒气喷涌而出,“时至今日,你依旧这般看我,我就不堪到如此地步,让你难托真心?”
她撇开眼睛,不语。
裴展松开一只手上前箍紧她的下巴,将脸挪正对上自己,“那日从敕炎回隶阳关,你曾说过的做过的,难道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你对我到底是……只有感激,还是……厌恶?”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低到了尘埃……
桃鸢可以承受他的怒火,却无法忍受他的卑微与哀求,她喜的就是他铁骨铮铮啊。
双目噙泪,她再一次开了口,“您曾是盛京城最耀眼、意气风发的官家子弟,后又在隶阳边关驰骋疆场、保家卫国,而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裴将军,您何须如此?”
“当初你已不再计较这个,今日旧事重提,究竟为何?”裴展疑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桃鸢低下头去,又被他捏住下巴再次抬起。
无奈,她只能继续找理由,“仔细想想,我们在一起全凭彼此一颗心,但你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太多太多,数不胜数。只一个,您是良田千顷日食一升的世家公子,我与您走在一起,会遭受多少指点和非议,您想过吗?一路至今,我真的累了,没有丁点儿力气再去跨这个难以逾越的坎了。所以,别管我,让我静静呆在这离宫喘口气,舒坦的活一阵儿,好吗?”
他心底密密麻麻的刺痛着,忽地一阵迷茫,默了半响才哑着嗓子追问,“这些事情,不都说了交给我来办,凡事让我帮你扛吗?”
“你如何扛?去皇上面前跪着求?”桃鸢不受控制的泪流满面,“我不愿,要你低声下气才能乞求来的东西,我宁愿不要!”
终于,她彻底掩饰不住,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裴展眼角的泪珠跟着顺流而下,“原来,你是因为这个……”
默了半响,他凑身上前,心疼的想把她揽进怀里,却被她用双手撑住推开,“别……”
他没继续动作,深呼吸几口气挤出一丝笑意后才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从不屈服,从不谄媚,冷心冷情的,看来,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至于你担心的……哀求,其实只是请皇上赐婚而已,谈不上什么低声下气。我的骨气,留在战场上足够。”
说着,他抬手将她眼前的几缕碎发撩起别到耳后,“只因这个,你就将我抛下,一声不吭回了盛京?难道,我竟这般不值得你信任依靠?”
桃鸢嘴唇颤抖着蠕动了一下,然后又抿的死紧。
她无话可说,不是他不值得信任,而是自己这有限的十几年光阴里,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这样谨言慎行尚不能自保,怎能连累他以后扛着自己这个包袱,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活着?
他,应是傲行于天地之间的雄鹰,不能由自己来泯灭他意气风发的本色!
有苦难言的桃鸢,现在只能以无声来抗拒回答。
裴展见她错开眼睛,又是一副不打算回答死扛的样子,一瞬间恼怒与挫败感搅乱了心绪。
他一把撤回手来,“嘴上说着不愿我去求人,可你又始终这幅样子冷着脸,由着我到圣上跟前三番四次的跪求。桃鸢,你到底想我怎样?”
一语落地的瞬间,桃鸢细弱的身子跟着不可抑制的轻颤了下,一颗泪珠毫无征兆的陡然从眼角拧出,又顺着脸颊飞速滑下,最后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衣袖中。
“你……又何必……”
她垂头飞快抹去残存的泪痕,然后再次仰脸直视过去,“我竭尽全力从讫部活下来,原想着总算苦尽甘来,愿斗胆一试,放下所有负担与您在边关之地长相厮守。可怎奈何老天看不过眼,硬生生又将我拉回到这深宫内院……”
哽咽的声音模糊了后半句话,她眨着眼睛用力缓了下才继续道,“可能我这辈子都没有安稳的命,老天注定的事情,你我何必强求?”
“在讫部之时,你尚能为家国安宁搏命一争,可为何到了如今为自己、为我们将来的关键时刻,你又这般心灰意冷、甘愿放弃?难道,我就这般不值得?”他痛心疾首的控诉。
桃鸢眼角泪花闪烁,她飞速低下头撇开脸去,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和酸楚。
裴展心中恼恨与心疼轮番交替着使劲扑腾,他强忍心酸,弯腰偏头对上她的眼睛,“让我和你一起,和老天争一争,如何?”
她掀眼回望过去,似委屈又似羞愧的瘪了瘪嘴,终是没有点头回答。可一双泪目中的犹豫与希翼却无法掩藏,被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至于低声下气跪求皇上的事情,你更无需担心。我有护卫北部边疆安宁的职责与功劳放在这儿,求他为你做主,不是卑躬屈膝哀求,而是堂堂正正请示。”
听他说到这个,桃鸢才再一次开了口,“可我身上的污名还未洗脱,你与我一起,早晚必受连累。关于此事,我想名正言顺的拿回清白,而非你去皇上跟前求得怜悯和恩旨。”
“对于此事,我已有了些许眉目,不日定能水落石出,自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去求皇上,理不直言不顺。”
桃鸢瞬间瞪大眼睛,“你……”
心中酸楚直冲上来,让她哑了嗓子,颤着唇抖了几抖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她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男人默默为自己付出到如此地步?对于从不想和人有任何亏欠的她来说,这份恩情,再加上之前隶阳关的天大恩情,着实让她难以承受,只想逃避。
所以,她下意识的背转身子,企图用不去面对就无事发生来麻痹自己。
可裴展怎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一双大掌咻地锢住她细软的腰肢,“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逃的机会!”
无路可退的桃鸢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满目含泪看向他,“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费心奔波至此,值得吗?”
“你是我认定的妻,无论如何,都值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终于,桃鸢心中长久以来深扎着的那根隐刺在这一瞬间消散于无形,泪流满脸的她哭倒在他迎过来的怀中……
偎在他胸前哭了许久,她思绪万千。今日这般,好似上次在敕炎,他百般抚慰,只求渺小如蝼蚁的自己能与他长相厮守。如此痴心执守,自己岂能继续冷脸辜负?
所以,她在泪收尽后做出回应,“爷,自今日起,桃鸢再不任性妄为,会和你一起,与老天搏一搏,为你,为我们!”
裴展虚扶在她肩膀儿手臂陡然死死收紧,“你说真的?”
看她重重点头,他仍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你上次在敕炎,也是这般答应的,可最后……”
“这次,桃鸢说到做到,若有违此言,必……”
下一秒,裴展滚烫的双唇堵了上来,打断了话,将人牢牢圈在怀里,垂头在她柔嫩的双唇上来回辗转留恋,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桃鸢瞪大了双眼却没推开人,任他为所欲为。
一时间,不大的房间内,只剩他急促乱撞的心跳声和着她嘴角隐约泄露出的欲拒旖旎声,气氛炙热浓烈。
当他温热的掌心从腰间逐渐上移,慢慢爬升到她柔软的胸部之时,心中乱麻一片的桃鸢才找回一丝理智,飞快抬手摁住了那只大掌。
“这是……离宫,不妥。”她用力勾头给自己争取到一丝空间,红脸喘着气低声提醒。
“无事,太妃们管不到你我二人之事。”说着,他继续欺身向前,想继续刚刚好不容易得来的温存。
怎奈她双手撑前不断往后撤身子,“那也不妥,我……我……”
眼见她脸颊红的滴血一般,连脖子、耳尖都跟着晕染的绯红一片,裴展只得停下动作,深呼吸几下缓解心中躁动。
“稍后,你随我回盛京,这离宫咱不住了。”
“额……”桃鸢为难,“回去如何办?圣上还未下旨……”
裴展此刻嘴角扬着满满笑意,“所以你得随我回宫请旨呀,到了盛京,以后就直接住我家里。”
桃鸢结结实实吓一大跳,连连摆手,“不可,不可,现在无名无分的,如何住你家中?”
“宫中和这卫都离宫,暗藏宵小作祟,你只有在我身边,才可放心。”他疑惑,这决定有何不妥?她早晚是他的人,早一点进府有又何妨?再说,她的安全,才最重要。
桃鸢却有所顾虑,红着脸抗拒许久,最后还是没抗住他的软磨硬泡和乞求眼神,终是点头同意。
日暮时分,天边的晚霞灿若烟云,习习晚风吹动着夏花芬香,熏人欲醉。
远远的,一直在外面晃悠的陆生川看到了两人紧紧相随着出了房门,朝这边大步走来,而两人脸上,都缱绻舒展着。
他了然一笑,快步迎了上去,“好徒弟,为师日后是不是能时时在盛京城见到你了?”
裴展白他一眼,“吾妻,你怎可时时见的!”
陆生川撇嘴上前正欲与他理论,怎知裴展牵了她手绕过自己朝宫门处飞步走去。
期间,他还不忘丢下句话,“你最宝贝的药箱,还在屋里呢,它才是你最该日日见的的东西。”
陆生川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没有半点恼意,反倒嘿嘿一笑,痛快的拐进房间中收拾起来。
PS:每日上午9点,准时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第 6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