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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那首曲子溶入了一切的爱与恨、救赎与背叛、宽容与反抗,交织成罪恶的礼赞,和亚斯蓝的海水一起吞没了他们的心。

在遥远的土地,与天与海相接的美丽国度,阳光与薄雾绘出的水彩街道上,雕花的楼房,鲜嫩欲滴的玫瑰……这个国度自它在拿破仑的带领下声名鹊起后,久违这样宁静的早晨。

蛰伏于这个浪漫国度的猛兽正从朝阳的和煦中缓慢苏醒,1944年的巴黎也和往常一样正逐渐喧闹起来。

男人临窗而站,看着宁静的街道,静静的等待电话。

电话通了,他拾起贝母的话柄,低声说:“他逃了,镇魂曲与他同行,我将抓住他,那蛊惑人心的亚斯蓝啊……很快、很快。”

1939年,由□□带领的冷酷而热血的军队开始了他们的侵略。

“以日耳曼民族高贵的血统为尊,去扫除邪恶的犹太人吧!”极具煽动力的话迅速激起了勃勃野心,浩荡的反犹运动开始了!

那个军人似乎成功征服了德意志人民,以一句“我要用我们德国人的剑,洒我们德国人的血、去获得!我们德国人的土地!”激起了连同学生在内的人,进行武装侵略的心。

如果说每个侵略者都怀揣热血与梦想,按捺不住心中滚烫、打出冰冷子弹。那么反抗者亦然,他们怀揣愤怒与正义,将手中的白刃插进侵略者的胸膛。

1940年,法兰西的天空是灰冷的,炮弹打出烟花的绚烂,硝烟粉饰彩虹的美丽,饱含热泪的誓言无声蔓延所有人民的心。

1944年,大东亚共荣的空想被中国人粉碎在反抗下,凛冬远征的步伐被遏制在苏联人民的红色里。西欧战场的侵略者退居诺曼底海岸防线后方,澎湃的波涛、如反抗者的心声,侵蚀着黑十字。

所有人都在等待。

“你若行的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的不好,那罪就伏在门前,他必恋慕你,你却要制服他……”神父念着圣经的词,不时抬头。

他念完之后,手湿着盆里的水,洒在面前人的额头上,右手在胸前划着十字:

“愿主宽恕你的罪孽。”

做完这些事,他回到忏悔室。

远远地、新来的修女急匆匆跑过来,叫喊着他的名字。

“快过来,别叫喊。”他伸手对修女招呼,关上忏悔室的门。修女跑的急,上气不下接气的:“那个人来了!在……”

她还没说完,忏悔室的小窗口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修女吸了一口气,指着那个地方点点头,稚嫩的脸颊涨得通红,神父挥手让她回去。

“人啊,你有什么罪?”

“我本没有,自来到这个世界便有了。”神父听他说完,握着十字架的手一紧。神父把手放到窗沿上,继续用平静地语气的说道:“每个人都有罪,主是恩慈的,会眷顾每一个人。”

那边的人停了一会儿,说:“我罪孽深重。”

“绝望也是罪过,请虔诚的、诉说你的罪。”神父握着十字架的手放到圣经的书皮上,鼓励他说出罪过。

“我杀了人,夺去了那人妻子的贞洁,夺去了那人孩子的性命!”

“我还可以被拯救么?”

不等神父安慰他,他又继续说:

“那天晚上,我到他的家里,他不愿答应我求他的事,我是那么的恳求他!可他还是不答应……我很生气,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啊!我看到他的儿子正在过生日,那切蛋糕的刀!那邪恶的刀!!”那边的人显然很激动,他的手应该是不安的握着拳,双腿大概也忍不住颤抖。

“那邪恶的刀!它就在桌子上放着……我、我拿起了它!残忍的杀害了我的朋友,可罪恶的魔鬼仍不肯放过我!他恶意的低语攒动了我心中的罪念……我又用那把刀杀了他的儿子!而他的妻子刚回来……我发誓,我发誓!我对她没有歹意!!可我的心已经被腐蚀,我放下了刀却做出了那样的罪行——我侮辱了她。”

“十恶不赦的人,你必须虔诚!你真的不曾杀死那个女人?”神父皱紧了眉毛,手指抠着书角。

那边的人更加的激动,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没有!我只是把她关起来!我没有杀她!!可是……她死了!不是我杀的,神父,那个女人不是我杀的!她……”正在那个人激烈的阐言时,教堂那边发出声响,神父站起来,想推开门去看个究竟。窗口那边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小声地呢喃着:“……她却……确实是,因我而死啊……”

神父回头看他,放下了推门的手,引导迷途的羔羊是他最重要的职责,他继续说:“是的,她因你而死,你残忍的杀死了三个人。可是你是否愿意忏悔那将是之后最重要的事情了,你要相信心中的信仰将战胜不堪的**,你要相信,相信自己,将一切交给主……”

神父还在谆谆诱导,此时远处嘈杂的声音仿佛走近了,就在耳边,神父有些嫌恶的扭头看向门口,他知道那个人来了。

就是那个人了,只有那个人敢在这神圣的教堂,玷污主的耳朵,发出肮脏的声响!那个人又要来做什么?

“你们不能进去!除了神父,没有人可以进忏悔室!你们这群野蛮人!”修女阻挡着面前的人。

琉璃窗户在圣父雕像上掷出五彩的光,修女娇小的身躯似要袒护那伟大的主。

来人打开她的手,冷淡地说:“我怀疑你们的教堂里有杀人犯,让我进去!你没有资格阻拦我,修女!”

神父抬手要开门,正在忏悔的人却先他一步推开了另一边的门,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神父的衣裳!那个人细声叫道:“救救我!神父!救救我!!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不能被他们抓走!!神父!!”他的双膝跪在地上,他努力的哀求着这世上最能救赎他的人。

门外响起拧动门把的声音,他更紧张了。

“在吵嚷什么?”神父打开门,门口的军人便往里打量。

忏悔室中的小门开着,两边都只有神父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影。

他对神父微笑着点点头:“请问刚才在这里向您忏悔的那个人呢?”

神父手里拿着圣经,若无其事的说道:“如您所见,他已经走了。”

“走了?”军人拧着眉毛,继续说着:“神父,那个人有不能饶恕的罪过,神父不能包佑他,请允许我带走他。”

“他已经走了。”神父看了一眼屋子里,没有继续说话。军人有些生气,他说:“神父,你在身为一个神父的前提下,更重要的是——你是日耳曼人!”

神父听了军人的话,干脆闭上了眼睛。

“那就让我搜搜,看看肮脏的灵魂是不是藏在你这圣洁的教堂里。”军人眉头压得极低,他生气极了。对着后面的士兵比划了一下,那些士兵立刻心领神会的四散开来搜索。

修女跳了起来,大嚷:“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做!”而在教堂里坐着的人也小声议论起来。

神父板起脸:“出去!渎神的人!”

他说完,信徒们都吵嚷起来。士兵们停下来看着军人,军人却看着神父,表情中似乎蕴藏着异样的情绪,可他只是握紧了佩在腰侧的刀。

好长一会儿,军人扭头走了,边走边说:“你做的很好,神的奴仆。”

神父对着远去的军人浅浅鞠了一躬,修女看着他们走远了,笑嘻嘻的回头问神父:“那个人呢?他肯定没有走,哪有人长着这么快的脚?”

神父摸了摸修女的头说:“他真的走了,你也去吧。”

听神父这么说,修女只好走开。看着修女走远了,神父才打开一个隐蔽的小柜子,引着那个人到自己的屋子里。

“你是谁?从哪里来?”神父把圣经放到桌子上,看着那个人。那个人坐在椅子上,说起他的来历。

“我是一个钢琴师,我来自巴黎。从纳粹的集中营里逃出来,在那里,我被迫接受一些实验。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儿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他们一直在找我,要抓我回去。我去求老同学,希望他可以帮我,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要把我送回去!所以……所以我才……”钢琴师捂着脸,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神父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钢琴师。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来什么特殊的东西,他安排钢琴师在这里住下,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钢琴师有些犹疑,因为神父并没有长期收养他的意思,他问:“神父!请您救救我!”

“对于恩惠者仍以谎言来欺骗,我当然希望您是有苦衷的,但我很抱歉不能收留您。”神父这样说完之后看着钢琴师,钢琴师咽了一下口水,他没有说话,神父只好关上门走了。

黑暗里,钢琴师躺在床上,雨季里的被子上有股潮湿的味道,那味道是如此熟悉,让人忍不住呕吐。他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阖上了眼睛。

曾经有人和他说:“你的眼睛就像亚斯蓝海一样,蛊惑人心,尤其是在夜里,在黑暗里,和亚斯蓝一样让人窒息……”

隔日,忏悔室

“人啊,你有什么罪?”神父问着,用手整理着衣服。

“神父,犯了罪要怎样赎罪呢?”

“你!你来干什么?”神父激动的站了起来。

“神不是一视同仁的么?”那个人的语气有一点轻蔑。

“……你犯了怎么样的罪?”神父缓缓坐下来,他不能理解,那个人又来干什么。

“有个人,他谎称是虔诚的信徒。

他帮助杀人者杀人,

他不承认自己杀人的罪行,

他背弃亲友儿女,

他包庇杀人犯……

他的罪行不可胜数,可他竟还妄图救赎。神父,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还有的救赎么?哦!不对!是这么一个魔鬼还有得救么?”

“住嘴!不要说了!”

“咔——”门开了。昨日在教堂放肆的军人就站在那里,他看着神父,露出一个恶毒的眼神。

神父看着那个人吼道:“你又来干什么?”军人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他面前,他很冷静,冷静的可怕。

“我怕你将来不仅上不了天堂,连地狱也容不下你。”他轻蔑地笑了,踢了踢神父脚边的小柜子。

“真是个完美的救赎地,我敬爱的神父大人。”说完他掸了掸神父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拿起一柄黑色的雨伞转身离开。

神父紧紧抓着那张纸,突然愤怒的把它摔到一边!他支着头沉默了很久,直到修女来叫他,他才站起来、拾起那张纸出去。

“罪恶若不能曝光在白天,就让黑夜里的魔鬼监视他的一言一行。藏在伪善阴影下的罪恶,需要用他的血去涤荡心中的蒙尘。”

钢琴师坐在床边。

钢琴师觉得自己快疯了,往日不断的逃亡让他没有时间静下来思考,现在他安定下来。他的手指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蚀咬,心里更是痛痒难耐!

他正受着折磨,神父已经推开门,坐到他对面。

他现在真想扑到神父脚下,求他给自己一架钢琴。他抬头望向神父,神父看到他的眼睛有点吃惊,感叹:“您真是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钢琴师的身体猛地抖一下,继而无奈的说:“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就是一双眼睛而已。”

他这样说完,神父摇了摇头,他的头一直低着没有抬起,神情也掩盖在阴影的下面看不清晰。

“您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有个弟弟,他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看到你不禁想到了他而已。”钢琴师听他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兴趣,问他:“弟弟?神父有弟弟么?他长什么样子?”

“……他已经走了,我的弟弟已经不在了。”

“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钢琴师尴尬的低下头,很快就用安慰的语气说:“我的妻子和女儿也死了,抛下我一个,继续受这人间苦难。”

“那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了,还免得受苦了不是么?”神父问他,钢琴师抿了抿嘴,自嘲的笑,反问:“那神父怎么不这么做呢?上天堂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神父回答他:“因为我还没有受尽应受的苦难,我的路还很长。先生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是什么支持先生坚持到现在?”

他说完,钢琴师沉默了好久,当神父决定再度开口时钢琴师猛的抬起了头,他的表情坚定而果敢,他说:“因为我相信,这场战争总有终结,我要活着看到它结束。生活是我自己的,不会交给突然发生的战争去决定,该不该死都是我说了算。”

神父不自觉的去握胸前的十字架,在握到的瞬间他似乎受到莫大的鼓舞,不安分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他们僵持了一会,钢琴师憋红了脸,鼓起勇气问:“神父,我想知道这里有没有钢琴?”他说完,神父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又慌忙补充道:“教堂不都有唱诗班么?我可以给他们弹琴!”

神父抬头看他,钢琴师吞了一口吐沫,神父揉了揉鼻梁对他说:“没有唱诗班,钢琴倒是有一架,在大堂的左边。有点旧了,音色可能不好。你弹得时候注意一点,把幕帘拉下来,别让人看见你。”

一边说,神父站起来,走到书架的旁边。

“先生,你可以长期留下。不过要帮修女打扫教堂,可以么?”

“当然了!我十分愿意!”钢琴师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的拉开房间的门,踏着“嗒嗒嗒”的脚步声向远处走去,不一会儿,悠扬的琴声传来,欢快而明亮,连带着让人心也活了过来。

关上钢琴师忘记带上的门,破旧的小屋隔音很不好,钢琴愉悦的声音近在耳边。神父面无表情,慢慢蹲下来,“哗——”的拉开钢琴师的行李箱,在行李箱里翻弄。

他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看着钢琴师的谱曲,最后他把他没有见过的谱子抄到纸上,再小心翼翼的把一切都归回原位。

他如此熟练的做着这些事情,看着那些谱子,他自己都笑了。

啊!这样就可以获得救赎了吧!

五月初一,天阴沉,雨将至。

忏悔室。

“没有谱子,那些谱子里没有你说的,我翻过了。”神父低声回答。

另一个边的军人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把谱子写下来。”神父听完他说的,咬紧了牙,冲那边低声喊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为什么你们非要那个谱子,那是什么谱子让你们这么在意!?”

“那是可以实现你救赎的谱子,你必须拿到它!”军人推开门,忏悔室的外面,钢琴师正在演奏,像是那阴沉的天气一样,低沉的、压抑的……但又不一样,那如乌云翻涌般的琴声中,隐隐有一缕清丽,像一只带着雷光的隼。

很快就要下雨了。

钢琴的声音令军人沉醉,神父却不这么受感染,他对军人吼道:“恶魔,你会得到报应的。”显然这并没有撼动军人什么。神父握着圣经,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军人。

军人还是那么年轻,褐色的卷曲头发掖进帽子里,生生的将那分青涩掩饰成一种干练。浅青色的眼睛像是故乡朦胧的远山,被雨水润湿得明亮而清澈。在那一片清明中,神父仿佛看见了以前的他……

看到他卷起袖子,穿梭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把书一本一本归置到书架,看到自己来了,就露出一个淳朴内敛的笑容,招呼道:“还剩一点了,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那已经是故去的场景,看着军人一身的笔挺军装,他再也不是那个穿着自己旧校服的小男孩了。他们再也回不去,那个美好的、天真的年代。

不!一定可以回去的!

“回来吧,别做了!不值得。我带你回到故乡,我们一起回去……继续下去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已经快输了,不是吗?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神父站起来,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握着军人的肩头努力说服他。

“不值得?”军人扭头看着他,神父比他低一些,他看到神父的眼神是那么恳切,他只觉得心中的怒火被点起。

他步步紧逼:“不值得?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你把我送进来,那时你怎么不觉得不值得?当我被迫接受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解救我?现在我来到你从未到达的高度!你要我跳下来?”

军人打开他的手:“不值得?那是因为你做不到!我要做给你看,我要带着荣誉回到故乡!我再也不是那个蜷缩在你阴影下的小孩儿了!我要回到故乡!而你,你只能留在这儿!”他说完,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们答应我的!拿到镇魂曲我就可以回去的!是你答应我的!”神父拽住他的衣裳。

“没错,你可以回去。”军人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只有你可以回去。”

“不——不是的!我!!”神父崩溃的大喊立刻就招来了人,那钢琴声戛然而止,响亮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军人一把推开神父,他走到另外一边,回头对神父说:“如果拿不到,你也别想回去。”

钢琴师闻声而来的时候,忏悔室里只有神父一个人。他坐在地上,面色如常,这让钢琴师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神父站起来,对钢琴师说:“没事,刚刚那个忏悔的人太激动了……你弹的很好听,比我弹得好听。”

“神父也会弹钢琴么?”果然钢琴师的焦点一下就被转移了,神父笑笑说:“是啊,以前教堂有个唱诗班,我教过他们很多歌……后来战火烧到了这里,唱诗班就解散了。”

“那真是……太糟了。”钢琴师撇撇嘴,神父已经站起来从门口出去了。空荡荡的忏悔室只剩钢琴师一个人。

他走到忏悔室的另一边,打开通向外面的门,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空旷的街上,也只有一个撑着黑伞的人,孤单地走在路上。

多么熟悉的背影啊!哪怕是战争结束、都终生难以忘怀的背影!

钢琴师在这里住了七八天,军人没有再来教堂闹过事。这让修女们以为那个军人再也不会来了,好像战争已经结束了!她们开始到街上去买东西,连钢琴师也被允许可以小范围的外出,这让钢琴师很高兴。

不过到了外面,钢琴师很失望,出来是出来了,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连阳光都还躲在乌云的后面。

而今天,太阳出来了,十分耀眼。

神父站在教堂里,看着修女和钢琴师带回来的人,感叹道:“你们两个真会给我添麻烦。”修女和钢琴师互相耸了耸肩,相视一笑。

带回来的人有一头浅淡的金发,皮肤很白,个子也很高,不过一看就是没有长开的少年人。他的身上都是血,五官痛苦的拧在一起。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东欧人,神父绝不会那么在意。只不过这个人身上带着枪,狙击枪。他浑身的武装说明了他是个战士,而他帽子上的红星更说明他是德国的敌人——苏联红军。

“您肯定会收留他的对不对?”修女望向神父,神父抚摸着她的头,他无奈的回答修女:“你个麻烦精,我拿你有什么办法啊!”

钢琴师看他轻易地就答应了,也露出一个吃惊的笑容,他问神父:“您不介意他是个……?”

“我介意的是为什么苏联人会到这里来。”神父说着,两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出解释。

狙击手被安排和钢琴师住在一起,神父搬去了地下室。

狙击手身上的伤被涂上了药,没过多久他就醒了。

他戒备的看着四周,房间狭小又潮湿,有很多的书。床下面有一个箱子,他紧张地戳戳那个箱子,接着拉开了箱子的拉链。

这时,钢琴师正好端着饭回来,刚开门,狙击手利落的滚到了床下。钢琴师看到自己的箱子被打开,床上的狙击手也不见了,吓得把饭立刻放到桌子上,走到箱子前想拉上自己箱子的拉链。

没想到,刚走到床边,狙击手从床下一跃而出,一拳打在钢琴师肚子上!

钢琴师摔到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感觉真不好受,坐在地上,钢琴师猛烈的咳嗽着。

狙击手看钢琴师没有一点反抗,这才想起打开房间的灯。

灯亮了,虽然昏暗但狙击手还是看到了对方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是那么清晰的印在自己脑海中,狙击手惊讶的喊出钢琴师的名字。

“嗯?你认识我?”钢琴师庆幸对方会说英语,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苏联人求饶。狙击手握住他的手,激动与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多么年轻的人啊!不知道掩饰和做作的人……

狙击手操着不太熟练的英文对他说:“您是著名的钢琴师啊!我听过您的演奏!您还记得吗?在法国巴黎!您曾经为一支混合武装队伍演奏过,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啊!我就坐在第一排!”

“在当时,只有您和一小部分的艺术家愿意出来为反抗队伍演奏。尤其是您,奔走在前线,用您的演奏鼓励人们站起来反抗!我还记得您在表演之后,对着我们喊:‘打败法西斯!法国万岁!’。我当时极受鼓舞!”

钢琴师听他不停事的称赞自己的伟大,不由的露出苦笑,是啊……一年前他还是一个有名的爱国钢琴师,他的心中还有热血和斗志,他和这个狙击手一样敢用生命和纳粹抗衡,可那都是过去的时代了。

“听说您被抓走,我特别难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见到您!”狙击手把他扶起来,他说完这句话,突然醒悟了,是啊!钢琴师为什么在这里呢?他背叛了吗?这样想着,他就问出了口:“您背叛了吗?”

“当然没有!”钢琴师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完他犹豫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他就是背叛了。

“那您为什么在这里?”狙击手继续问他,钢琴师回答:“我逃亡到这里的,这儿是个教堂。我和一个修女把你带回来的,神父仁慈的接受了你。”一五一十的回答完狙击手的问题,钢琴师也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狙击手听到他问,神色尴尬起来,说:“这是机密,我不能说。”

机密?钢琴师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想:也许很快这里就会重新回到我们手里了,也许很快战争就要结束了!想到这里他觉得一切都有了希望,他握住狙击手的手对他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这里究竟是什么教堂,很熟悉,我好像来过这儿……”狙击手轻轻推开了门,在门缝里他在看这个教堂。钢琴师不知道这个教堂的名字,他回忆着周围的路牌,企图想起这是什么路。

不知何时,神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推开了门,三个人终于见面了!

当钢琴师还在因为疼痛无法思考的时候,狙击手指着神父,表情错愕而惊恐!

“你!你是!”

“我是这个教堂的神父,唯一的神父。你放心,我尽量不让军队发现你。”神父就像没听到狙击手的叫喊一样,他抱着圣经,继续说:“别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然会有军队过来,那时候我就帮不了你了。”

这种包含着威胁语气的话让狙击手缩回了手指,他的表情蕴满了愤怒!而神父仿佛没看到一样,轻轻地带上了门。

“我们快走!”狙击手一把拉起钢琴师的胳膊,他是那么的激动!可是钢琴师根本不了解状况,他问了好几遍发生了什么,狙击手才捂着脑袋安静下来。

“你不知道,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那个时候,我和现在一样是个士兵,可那次我是逃到这里来的。神父……就是那个神父!我以为他仁慈的收留了我,但是我不小心发现了他的秘密!在教堂的地下室里关着一大群孩子!那些孩子都不正常,他们都不是正常人!他们是实验品!!那个神父……他!”

钢琴师震惊极了!那个神父竟然是纳粹的走狗!?

“他把到教堂里寻求帮助和救赎的人抓起来,去给纳粹做实验吗?!”天哪!他不能相信这一切,这不可能!神父是如此好心的收留了自己,他……!!

钢琴师想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是了……是了!那一次他在忏悔室里看到的,那个抓自己的军人和神父有勾结!

“没错,就是这样的!我看到过,他和军队的军官有来往,我认识那个军官,我曾经被他抓去过!那是负责‘实验’的军官,我认识他!”钢琴师一边说着,一边悲伤地感叹:“怎么会这样……”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逃吧!”钢琴师那么害怕,他害怕再回到那个实验营里去。“可是……我们能逃到哪儿去……”

“不!我不能逃,我还有任务,我不能走。”狙击手站起来,他试图冷静自己的头脑,他觉得这整个事情都有些不对。他说:“为什么,那个神父会收留你,为什么他刚刚说要收留我,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钢琴师听他喃喃自语,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张嘴想对狙击手说,可又否决了这个念头。

狙击手一直握着胸口的口袋,那里面似乎是一本小册子。狙击手一直在安慰自己,他以自己的信仰宽慰自己不能退缩。

夜晚寂静,海浪翻涌的声音,乐章般动人。

钢琴师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彩。

“啊……希望亚斯蓝的海水也可以奏出这么动听的旋律……”他微弱的呢喃并没有吵醒熟睡中的狙击手,他睡得那样香甜,嘴角还带着喜悦,那一定是胜利的喜悦。

日子安稳的过了一天,神父没有来看过他们。

第二天,五月十八日,天放晴了。

狙击手正在擦他的枪,钢琴师出去了。

钢琴师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着,神父就坐在他的旁边,他问:“找我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钢琴师闭着眼,他问的平淡无奇,但他自己知道他紧张极了。他问完之后,没有听到神父的回答,他弹着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会看错的,作为一个钢琴师他知道自己不会错的。

“神父,我想告诉你我的故事。”这个时候,琴声变了,变得低沉而缓慢。

故事开始于战火燃起的年代,那时候钢琴师还是一个热血的、爱国的钢琴师,他只演奏反抗的曲子,他用钢琴激励每一个听他演奏的人去反抗;他也曾参与过艺术家们关于反抗的激情探讨……那是多么让人怀念的年代啊!一个没有任何忧虑只有热血的年代,钢琴师的心里只有反抗、反抗、反抗!

当城市被占领,钢琴师没有逃亡,他还活动在地下。直到他回家,他的妻子和儿女被抓走,他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噩梦从那里开始,一切从那里开始了……

年轻的军人穿着白大衣,他对钢琴师说:“我们需要一个钢琴师,需要一个优秀的、可以帮助我们的钢琴师。”

钢琴师第一次领会到什么是胁迫,他的妻子和儿女在别人手里,他自己的性命也在别人的手里。

他选择屈服,他听从军人的吩咐,和一个同行——他的老朋友开始了他的研究,镇魂曲,那可以激起人类潜能、让他们意志高昂、奋勇杀人的镇魂曲。

在那段的日子里,他经历恐惧、血腥。

他曾走到一个空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他起初只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椅子,有人蹲在地上在做着什么。当他走近了,他看清了,那个人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揸长的铁针在钻另一个人的脚趾。他无法形容他当时的震惊,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测试人对疼痛感受极限的实验。

那些匪夷所思的实验,他听都没听过,但是他知道试验品里有很多他的同胞,可能还曾经听过他的曲子。

军人告诉钢琴师,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他和他的家人也将成为试验品之一。

镇魂曲的研究历经四个月,他成功了!

他和朋友都是那么高兴,也那么不安。朋友先他一步被送出了这个恐怖的研究室,而他却被带到别的房间。

房间里很亮,稀疏的站着两三个人。在那里,他看到的不是出去之后的太阳,是妻子和儿女的尸体,他甚至没认出那是他的妻儿,那只是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光裸的全身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肤,鲜血淋淋的堆在一起。他知道,那是失败的试验品,他在猜想是什么实验,是那个从额角开始剥皮以锻炼人的心理实验、还是拔去筋后观察人类生活的实验、还是其他,他不知道的。

军人看了他一眼,对他说:“好了,交出曲子你就可以走了。”

他木讷的坐在椅子上默写谱子,泪水打在那张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却异常柔软的纸上,那根笔也那么顺手。

他可以走了,他终于可以走了,没有人和他一起。

“我给了他假的曲子,他却真的放我走了。出来之后,我杀一起研究的同行,杀了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钢琴师依旧在弹着钢琴,他所讲的似乎是别人的人生,他甚至还笑着,好像沉浸在钢琴声中。

他的手指干燥而优美,属于钢琴家的手。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曾是有名的训练官,教那些不会拿枪的日耳曼少年拿起武器!”

说到这儿,钢琴师笑了一下,他继续说:“后来,我看到过你和军人见面,那正是我的仇人。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曾参与那些实验。”

他说完,扭过脸看着神父,他的眼睛像是亚斯蓝海暴风上的阴霾。

“不可能!”神父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摇头否认。“不可能!那不是他做的!他是被强迫的,他才二十二岁!三年前他还是个普通的学生!!一个普通的,乡下的孩子!”

“他是被逼的,他是被逼的……”

“那是事实,事实不会因为不可能而不存在。”钢琴声戛然而止,钢琴师看向他。

“如今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我不会交出镇魂曲。那曲子会让纳粹变得更加残暴、他们会杀更多的人,杀害我的同胞!我拥有自杀的勇气和技术,我不会交出镇魂曲,永远不会。”

沉默,神父没有说话,他捂住自己的脸,问钢琴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们是敌人,我是你憎恨的日耳曼血统,一个可恨的纳粹分子。”

“我需要你的帮助,神父。”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救赎,不只是活下去而是被救赎。你想回到故去那个年代,那个没有硝烟、没有阴谋的年代。”

钢琴师说的很坚定,只有信仰才能支持一个人活下去,尤其是一个犯过大罪的人。他继续说:“我去过地下室。”

神父颤了一下,钢琴师注意到了,他猜对了!

“那是实验失败的孩子,他们的性命还在,是你救了他们。为了救他们,你利用自己神父的身份给军人找了很多别的实验品,对不对?”

说到这里,钢琴师愣住了。因为神父的表情变了,那本来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孔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忏悔、可怜、悲伤和恐惧!

“对,你说得对。我为了那几个孩子杀过不下百人,如今我还想得到更多,我要镇魂曲。只有镇魂曲,我才可以带着他们回到家乡。”

“为此,不知道还要再杀多少人。”神父笑了,如此漆黑的未来、竟然就是他的希望。

“为什么?他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甚至是……失败了的……”钢琴师没反应过来,他不能理解。

“因为把他们带到战场,告诉他们国家需要他们的是我。就连那个军人也是我……我把他送到战场,我跳出火坑,可他们却没有回来。”

那些自己做过的孽和好,在这场战争中都被扭曲了,他是个日耳曼人,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因为他怎么做似乎都是不对,而今他只剩回到从前这一个念想,他不管这是不是对的,现在他只想要这个!

钢琴师看了他一会儿,说:

“……那就帮我,只要你帮我,我就让你和那些孩子回到故乡。”

故乡。

是啊!故乡!那个他年轻时无比想要离开的地方。

他还是个青年,在故乡唯一的大学里他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是教堂里最年轻的神父,每天忙碌学习、忙碌礼拜……充实而枯燥。

当战争来临,他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听听!!国家说需要我!

他几乎没有犹豫,卷起行李就往报名处跑。

“哥哥……你要去哪?你是个神父啊!那是……那是杀、人的……”他闻言扭头,瞪了弟弟一眼!喝道:“胡说什么!国家需要我!我们就应该为国家献上一切!一切懂吗?!”他转身想走。

“哥哥,带上我吧!我也想去,我想和哥哥一起……”穿着他的旧校服,浅青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的弟弟就那样腼腆的站在原地。

“笨蛋!在这儿等着!等我回来接你,你还太小了笨蛋!好好锻炼!不要拖后腿!知道吗?”也许是要走了的原因,他比平时温柔一些。笨蛋开心地点点头,大声回应着:“嗯!你一定要等着我!哥哥!”

之后是一段有些燃烧的日子,集中而忙碌的训练。他依旧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得到特别的提拔,成了一名训练官。他想他要为祖国奉献一切,一切的一切……

三年后,他重新回到故乡。

“我将教会你们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德**人,如何去获得荣耀!”他几乎是自我释放的演讲煽动了几乎全部的青年!

看到一个又一个人,经过自己的训练变成一名能为国家效力的人,他兴奋!当然,还有他的弟弟!优秀而出色,甚至超过自己。

“哥哥,我不想继续了!好可怕!他们、他们用人做实验!做一些……你难以想象的可怕的实验。”那一天弟弟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泪水满布脸庞。

他嫌弃的挥开,骂他:“你怎么那么脆弱!这是战争!战争!无论什么,哪怕是生命都要抛下!哪有那么可怕?别人怎么做到的?你这个丢人的家伙!给我回去好好干,不许哭叫,不许离开!”他把弟弟交给管理的人,转身就走。

“哥……哥……”他听到青涩的声音小声嗫嚅着,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听话,知道吗?”

他看着弟弟离去,身影还有些瘦弱。

他若知道那是如何的实验,他发誓他绝不会……可一切都没有如果。

又是交人的时候了,他自豪地把训练完成的年轻士兵交了过去,那都是故乡的孩子,他自豪极了……

后来…后来的故事很可笑,可笑到让人害怕……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时他是如何大声尖叫的,当他看到那些所谓的实验品、为帝国胜利而实行的光荣的实验。

为什么?!他愤怒!可没人回答。

为什么?!他们还是孩子!他们也是德国人啊!没有人回答他……他永远不会忘却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曾经他那么憧憬。

他离开了,熄灭所有的热情,连沸腾的血都冷了……

成为了一个可悲的……神父,多可笑啊!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大半,六月六日凌晨。

钢琴师穿上了黑色的燕尾服,狙击手不知道去了哪里,神父还在地下室。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神父来到地下室,他亲吻每个孩子的额头,没有额头的就去亲吻他们脸颊或者其他地方……用眼泪和颤抖的声音一遍遍为他们祷告,叮嘱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从地窖里出来,直到听见胜利的呐喊。

是,他明白,今天将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往日荒凉的教堂里,坐满了人,穿着军装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塞满教堂。军人坐在最前方的座位上,他高兴极了,一直微笑。

神父到钢琴师的房间里,他觉得不安,向钢琴师确认:“你真的会演奏镇魂曲么?你真的愿意救赎我……一个无恶不赦的神父。”钢琴师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子,他笑着说:“是的,我不是帮你,是为了那些孩子们。”

听到钢琴师这么说,神父低下了头,他问:“那个狙击手去哪儿了?”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是啊!狙击手不见了。

神父笑了,说:“狙击手会趁着这次机会杀了那个军人和那些无辜又可恨的士兵是吗?”

“只有那个军人,狙击手只会射杀他一个人!他死了,你可以带着那些孩子,你们可以一起回到故乡啊!想一想!故乡的河、故乡的山、故乡的小教堂、故乡的唱诗班!你可以回到你的小教堂!”钢琴师看着神父,他充满感情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煽动人心,他说的那些东西也都那么诱人。

“是吗?”神父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怀表,“吧嗒”金色的表盖被打开,上面的照片发黄但是温馨,那是军人和他的合照。“你看,这就是我已经死去的弟弟,如今他又要再被杀死一次!我的弟弟……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罪啊。”

钢琴师呆在原地,看神父出去,他感觉原本明亮的天一下子暗了。

他不知道那致命的关系。他问:“你会告诉他吗?”

“不知道。谁知道呢?”神父关上门,钢琴师原地怔了一会儿。

他要去,不管怎么样,他要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以后都没有了。

他抬起头,拉开门,看着神父的背影,露出一抹的笑容,像是太阳在亚斯蓝海上冉冉升起。

走出门,穿过走廊。光线一下明亮了起来,为了演奏,教堂里的灯全部都开了,五彩的穹顶把光折射在墙壁上。多么美丽的地方,正符合他要演奏的曲子,镇魂曲,最后的镇魂曲。

“欢迎大家来到本世纪最盛大的演奏会!我将为大家献上荣光和骄傲的镇魂曲!它将成为日耳曼征服世界的钢铁力量!来吧!”面对黑压压一片的士兵,钢琴师鞠了一个躬,神父坐在军人的旁边,他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走向钢琴,跨步到钢琴前方,将燕尾服甩到后面,闭上眼。

“铛——”随着凌晨五点,教堂悠扬的钟声响起,演奏开始了!

黑白键下溢出的音乐像是温和的流水,先是丝丝缕缕的抚摸你的双耳。然后轻缓的拍打你浸在溪水里的小腿,略带清凉的水围绕着你。

你抬头,那明媚的阳光下,你看到了你的心上人。那姑娘就站在远方,他朝你招手,你闻到满山花开的味道。你向她走去,脚踩在柔嫩的草地上。

那音乐似乎感染了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都那么愉悦,沉浸在钢琴师塑造的人间桃源……

不!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桃源!故乡已遭受你们这群野兽的蹂躏!姑娘们纷纷将刀子捅进心口!手中握着的不是姑娘送的花束,是武器,冰冷的、血腥的!

天空开始轰鸣,一切突然消失,周围成了大海。

沉浮在海中央,波涛怒涌着!漆黑冰凉的海水一次一次将你往更深处拖拽,腥臭的海水灌进你的鼻腔!你奋力挣扎,那海中央竟还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的将周围的人拉进他的怀抱!无法逃脱!你看到了,那是被自己杀死的、无辜的人组成的漩涡!是罪恶降下的天罚!

那钢琴声的声音愈演愈烈!士兵们的呻吟惊起教堂里的白鸽,他们的七窍开始流血,有的正拿着刀子朝自己的身上扎去!有的直接举起手枪!

修女早已昏迷,她靠在柱子上不停用头去撞柱子,鲜血哗啦啦的耗损着她的生命!她眼前都是那些不堪回忆的光景,那些自己迫切想要忘记的凌辱、流离……

军人捂着他痛得难耐的头,他想起以前的实验,他杀的人!他们都来找自己了!他们把自己绑在架子上,用那些手段折磨自己!

只有神父,他的耳朵里塞着棉花。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才明白,这是钢琴师的反抗!

他看向钢琴师,在明亮的光线和漆黑的阴影交错下,钢琴师在笑。

双手不停飞舞、在琴键上跳跃!灵魂在光中燃烧、在暗中肆虐!他仿佛是披戴圣光的救赎天使、伸展血翅的邪恶魔鬼!

在世界毁灭的大逃亡中,演奏着这一首灭世与度人的镇魂曲!

钢琴师不停地笑!再没有任何时刻能让他更加愉悦!

是,没错。狙击手只杀那个军人,那些剩下的……剩下的所有人!全部都由他来!琴声越来越激烈,犹如窗外那轮灼灼燃烧的太阳!犹如钢琴师那颗爆发的……心脏!

神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想所谓的故乡就是这样了吧!那不仅仅是个地方,也是一个年代,或者一种状态、一个方式……每个人都将这样,离开再归来,他也是,所有人都是,这就是救赎吧?

他曾经告诉过不少人他的“故乡”,可从未得到过支持,甚至是理解也都没有。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终于被理解的孤僻小孩儿,被这个世界接受,有人触摸到了他藏在深处左支右绌的灵魂,有人看到了与他相同的风景。

他想站起来,走近去看、接触那光影中的人。

突然,一只手扒住了神父的衣服,是他弟弟的手!他的弟弟显然痛苦难耐,可却凭借坚毅的精神果决地掏出手枪,颤抖着朝钢琴师举起黑漆漆的凶器!

他的弟弟,他不得不欣慰不感叹!他的弟弟早已超越他。

神父突然醒悟过来!那个狙击手呢!那个狙击手在哪儿!?他慌张的看向四周!穿过教堂的大门,他看到外面的楼房上有一处闪光的亮点!是狙击枪吗?他是不是瞄准了自己的弟弟!?

神父惊慌间,军人已经弓着腰站了起来,他手中的枪已经对准了钢琴师。神父扑到他身后,大喊着:“趴下!”一手狠狠推开了军人的身子。

子弹穿过皮肉,鲜血喷薄而出。军人摔在地上后,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打进了教堂的地板。

他诧异的扭过身子,神父温热的身躯迎面倒下,殷红的鲜血朝他喷涌而来,他缓慢的抬起了双手,拥抱住一个温暖的胸膛。鲜血温暖了他,那因为琴声而痛苦不堪的精神变得平静。

他的手有些颤抖,慢慢的摸到了神父被穿透的后背,他抚摸到那黑色衣服下面,子弹打穿心脏后留下的空洞,不停地从中流出温热的液体,他努力捂住那个缺口,可是……鲜血已经止不住了。

鼻子猛的泛酸,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憋着一股情绪无法释放,整个人不可控制的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

神父喘息着,他感觉的到疼痛,生命正在流失,神正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中抽离。

也许很快,他就要死了。没有救赎、没有礼葬……

但是他的弟弟,那个从小就跟在他的身后,无论他如何讨厌都不能将他甩脱的弟弟不会和自己一起死。他的弟弟要一个人继续活着,继续受苦,而他不能再陪在他的身边。

还没有……他还从未为他的弟弟做过洗礼、弥撒……他还没有为他求得宽恕,可他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一个冰凉的东西被摁到军人的手里,那分明的棱角与光滑的触感,是神父一直握在手里的十字架。军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愿主宽恕你所有的罪孽……用我一生的善行和信仰,愿主宽恕你……宽恕你,我最亲爱的弟……弟。”

眼泪遏制不住的从军人的眼里爆发,那一直憋着的情绪一瞬间涌出!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大声嚎啕着,如同幼年的他。他不敢相信的拥抱着神父的身躯,一遍一遍的叫着!

又来了!又是这样!哥哥又要走了,他又要离开自己了……

再一次抛下他一个!让他一个人。

“求求你!哥哥!哥哥!我不要宽恕,我不要……求你别走!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他只能哭泣,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干什么……谁能为他留住他的哥哥?

“只有这个人,神啊!求你不要收走他!”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一遍又一遍哭喊、哀求,无用的挣扎着,似乎这样,就能延长怀中这幅灵魂升往天堂的路程。

狙击镜里军人流泪的脸孔让狙击手心颤。

犹豫中他听到远方似乎有呐喊声……是的!有呐喊声!是攻击的声音!他把头伸出窗子,苍白的天空中是飞机!降落伞像花一样开在这空荡、冰冷的天空中。战斗开始了!

轰鸣声、呐喊声、爆炸声响遍这个海岸城市!

“等到战斗开始,别让我死在德国人手里。”

狙击手记着钢琴师的要求,他看着狙击镜里钢琴师愉快的表情,泪水从他的眼中流下,他没有犹豫,手指扣下那坚定而致命的一击!

子弹划破了这个艳阳天的温暖空气,冰冷的金属色折射出金灿灿的光亮,然后打穿教堂的玻璃,射穿了钢琴师的太阳穴。

鲜血喷薄而出,钢琴师的身体就这么直直的倒向了一边。

钢琴师感受到了,那从前的热血,那牺牲和反抗的愉快!那整个身体都沸腾的感觉!荣誉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他又是那个爱国的钢琴师了!他终于又回到了故去的那个年代,那个反抗的年代!

啊……!那简直太美妙了……

狙击手站起来,紧紧的抓着胸前的第二颗扣子,他的眼中饱含热泪。“世界人民与我们同在!”

他矫健的穿过街道,来到教堂前,那里已是死亡的海洋。

他到那里的时候,军人正扶着神父的尸体,握着十字架朝他走来,而军人的眼中并没有他。

“你……要去哪里?”狙击手拉了一下狙击枪的带子。

军人没有看他,他朝着北面走。他的步子沉重而坚定,那大约是他们故乡的方向,遥远却又近在眼前。

目送军人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地烟雾中……

很快!他们就会被无眼的炮弹炸的尸骨无存。

狙击手这样想着,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他知道他们有一段故事,一段发生在这个战火硝烟时代的故事……

如钢琴师,如许许多多人,他们都要回到故乡,回到自己最本来的地方。

他坚定地!转身朝前线的海岸战场跑去,那里才是他的故乡,他故事开始和终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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