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祉续的房间里，毕业袍随意地扔在椅子上，那封可恨的“情书”被揉成一团，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底部。
他整个人瘫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能看穿楼板，直望向那片宋萱亓所在的天空。
三天了。
自从毕业典礼那天后，他已经三天没有出门，手机调成静音，除了父母必要的敲门送餐外，他拒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祉续，许珩又打电话来了，说找你有什么急事。”母亲在门外担忧地说。
“说我睡了。”他哑着嗓子回答，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玫瑰糖的香气——是上次宋萱亓来他家时留下的。
一想到宋萱亓，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记得她接过那盒巧克力时的表情，那种羞涩和惊喜，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她是真的接受了别人的心意，真的准备开始一段没有他的恋情。
“恭喜你了。”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去年暑假在海边的合影。
照片上的宋萱亓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靠在他身上，那么自然，那么亲密。他曾经以为，这样的笑容只会属于他。
现在，这笑容将会对另一个人绽放。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抓起相框，想要摔碎它，最终却只是轻轻放下，手指眷恋地抚过照片上她的笑脸。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打开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与宋萱亓有关的回忆：她送他的每一份生日礼物，他们旅行时的车票和门票存根，甚至还有她偶尔落在他这里的发绳。
最底下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他收集的所有玫瑰糖的糖纸——每一种口味，每一个日期，都仔细地标注着。
他拿起一张糖纸，那是初二那年他第一次送她的玫瑰糖，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校服裙，头发扎成马尾，转过头对他笑时，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越了青梅竹马的界限。
三年。
他暗恋了她整整三年，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害怕破坏他们之间的默契，害怕被她拒绝，害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现在，他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
“啊——”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将整个抽屉拽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零零碎碎的回忆散落一地，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失败。
门被猛地推开，母亲惊慌地站在门口，“祉续！你怎么了？”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着母亲担忧的脸，突然崩溃了。
这个一向阳光自信的少年，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妈...”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失去她了...永远地失去她了...”
母亲走进来，轻轻抱住他，像小时候那样抚摸他的后背，“没事的，祉续，没事的...”
但在母亲的安慰中，他哭得更加厉害。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缓解。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宋萱亓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房间窗帘紧闭，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陈祉续送她的那只巨大的泰迪熊，那是他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说是“代替我陪你睡觉”。
现在，她真的只能抱着这个替代品了。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疼痛。
她想起陈祉续接过情书时的表情，那种默认和接受，刺痛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那个总是给她买玫瑰糖，陪她去图书馆，骑车带她兜风的少年，终于要把这些温柔都给另一个人了。
“恭喜你。”她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应他的，多么可笑，多么言不由衷。
她抬起手腕，看着那条玫瑰手链。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朵小小的玫瑰依然闪着微光。
这是陈祉续送的，她最珍贵的礼物之一。
现在，它成了心碎的象征。
她颤抖着手，想要解开扣子，却怎么也做不到，最终，她放弃地垂下手臂，将脸埋进泰迪熊柔软的绒毛里，无声地哭泣。
“为什么...”她哽咽着自语，“为什么不能是我？”
敲门声轻轻响起，随后是林玙的声音：“萱亓，是我。让我进来好吗？”
她没有回应，于是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玙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看到好友红肿的双眼和凌乱的房间，心疼地叹了口气。
“还是没联系他吗？”林玙坐在床边，轻声问。
宋萱亓摇摇头，声音沙哑：“有什么好联系的？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万一那是误会呢？”林玙急切地说，“万一是有人恶作剧呢？你至少该问清楚啊！”
“如果是恶作剧，他为什么不解释？”宋萱亓抬起泪眼，“他只是说‘恭喜你’，然后就没了，如果他真的在乎，怎么会是那种反应？”
林玙无言以对。
她知道宋萱亓说得有道理，但内心深处，她依然觉得那不像陈祉续的作风。
那个明明对宋萱亓一往情深的少年，怎么可能突然就接受了别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玙轻声问。
宋萱亓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好痛...”她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林玙抱住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见证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暧昧和默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有多么适合彼此。
如今看到他们因为一个可能的误会而分开，她感到无比惋惜。
那天晚上，宋萱亓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毕业典礼那天，但这一次，她鼓起勇气走向陈祉续，问他那封情书是怎么回事。陈祉续笑着告诉她那只是个恶作剧，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她从梦中醒来，枕边已经湿了一片。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灰色中。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与陈祉续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毕业前一天，他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走去学校。
那么简单，那么日常，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手指在拨号键上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万一接电话的是个女生呢？
万一他冷漠地告诉她不要再联系了呢？
胆小鬼啊胆小鬼，她自嘲地想，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同样在这个凌晨，陈祉续也醒了。
他做了一个类似的梦，梦里他追问宋萱亓那盒巧克力的来历，她笑着说是别人恶作剧，然后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梦醒后，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拿起手机，点开宋萱亓的号码，却同样没有拨出去的勇气。
万一接电话的是个男生呢？
万一她冷淡地祝他在新西兰幸福呢？
看，胆小鬼总是这样相似。
第二天，许珩终于忍不住，直接闯进了陈祉续的家。
“你到底要颓废到什么时候？”他看着好友乱糟糟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又气又心疼，“就为了一封破情书？万一是恶作剧呢？”
陈祉续苦笑着拿出那封“情书”，“我后来打开了，里面就一张白纸，写着‘毕业快乐’。”
许珩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恶作剧吗！那你还不赶紧联系宋萱亓解释清楚！”
“那她的巧克力呢？”陈祉续反问，“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她真的接受了别人呢？”
“所以你就不敢问？”许珩气得差点跳起来，“陈祉续，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懦弱！”
“对，我就是懦弱！”陈祉续突然激动起来，“我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如果我问她，她承认了，那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告诉她我的心意，她拒绝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至少现在，我还可以假装她只是因为误会而离开，而不是因为根本不喜欢我...”
许珩愣住了，他终于明白了好友的痛苦。
这不是简单的误会，而是深植于内心的自卑和恐惧。
——害怕自己的一腔深情，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同一天，林玙也在宋萱亓家进行着类似的对话。
“我后来打开了巧克力，里面的卡片只写着‘毕业快乐’，没有署名。”宋萱亓轻声说，“很可能也是恶作剧。”
“那你还不过问陈祉续！”林玙急切地说。
宋萱亓摇摇头，眼泪又涌了上来，“万一他的情书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呢？如果我问他，他承认了，那我该怎么办？”
她哽咽着继续说：“至少现在，我还可以假装他只是因为误会而离开，而不是因为根本不喜欢我...”
看，胆小鬼的思维总是如此相似。
他们都宁愿活在一个可能的误会中，也不愿面对一个可能的拒绝。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
陈祉续开始收拾行李，每一件物品都仿佛带着回忆的重量。
他拿起那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是他们旅行时拍的照片。
每一张上的宋萱亓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真实，他记得每一次快门的瞬间，记得她每一个表情背后的故事。
最终，他还是把相册放进了行李箱。
即使心碎，他也舍不得丢掉这些回忆。
宋萱亓也在收拾行李。
她小心地折叠着陈祉续送她的围巾和手套，将它们放在行李箱的最底层。
那条玫瑰手链依然戴在她的手腕上，她决定不摘下来了。
——就让它成为青春的纪念吧。
出发前夜，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心有灵犀，他们几乎是同时到达店门口。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三天不见，却仿佛隔了三年。
陈祉续看起来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宋萱亓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也没少哭。
“好巧...”最终是宋萱亓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陈祉续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们都想问问对方那天的“礼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都不敢开口。
“要...一起喝点东西吗？”最终，陈祉续鼓起勇气问道。
宋萱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们坐在老位置上，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种自在，点的依然是对方最喜欢的口味，但这个简单的举动此刻却显得格外刻意。
“明天几点的飞机？”宋萱亓轻声问。
“上午十点。”陈祉续回答，“你呢？”
“下午三点。”宋萱亓搅拌着杯中的奶茶，没有抬头。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陈祉续说。
宋萱亓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那天...那封情书...是谁送的？”
陈祉续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问了！她终于问了！
但他却犹豫了。万一她只是出于礼貌问问呢？万一她根本不在乎呢？
最终，胆小鬼的本能再次占了上风。“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他含糊其辞，“已经...拒绝了。”
半真半假的回答。
情书确实是不认识的人送的，也确实是个恶作剧，但他并没有“拒绝”这个动作——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宋萱亓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是真的有女生送情书，而他甚至不愿意告诉她是谁，这意味着他想要保护那个女生吗？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
“哦...”她低声回应，不再追问。
轮到陈祉续了。他紧张地握紧杯子，声音有些发颤：“那...那盒巧克力呢？是谁送的？”
宋萱亓也同样犹豫了，万一他只是随口一问呢？万一他根本不在乎呢？
“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她也选择了含糊其辞，“也...拒绝了。”
同样的半真半假。
巧克力确实是不认识的人送的，也确实像是恶作剧，但她并没有“拒绝”这个动作——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陈祉续的心也沉了下去，所以是真的有男生送巧克力，而她甚至不愿意告诉他是谁，这意味着她想要保护那个男生吗？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
“哦...”他低声回应，不再追问。
看，胆小鬼总是这样，用模棱两可的回答，将彼此推得更远。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大学的专业，未来的计划，彼此的祝福。
每一句话都礼貌而疏离，再也找不到从前的亲密。
最后，陈祉续送宋萱亓回家，在他们分别的路口，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那就...再见了。”陈祉续轻声说，目光眷恋地流连在她的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记忆里。
“再见，”宋萱亓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一路平安。”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
陈祉续转身离开，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他多想回头，多想冲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一切。
但他没有，他只是继续往前走，直到拐过街角，才无力地靠在墙上，任由泪水滑落。
宋萱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泣不成声。
那一刻，他们都心知肚明：有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了，有些感情，再也回不去了。
青春的心碎，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却又痛彻心扉。
而明天，他们将各奔东西，带着这份未曾绽放就已然凋零的爱恋，走向没有彼此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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