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薰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他低头，有白色的光在脚下流淌，像溪水或电流，无数束流淌的光，在他身下没有规则地交叉重叠。
渚薰抬起手，看见无数无形的、隐约透明的丝线或是光束，正杂乱从自己的指缝间穿过。
向远处望去，每一个末端都悬着朦胧的光体。
他分不清这里有没有底色，是黑是白。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人类集体意识的投影，他正站在意识交汇的潮间带。他正好能看见，听见，体会到所有人的，
“感觉”。
那些末端连接的各种各样的意识体，不需要辨识——只肖一种直觉——他都认得。微微发红的是美里小姐的，看起来稳定，内部却持续剧烈震颤着；淡淡带紫的是明日香的，仿佛向外生长燃烧的荆棘；远处有一种深灰色感觉的雾体，那应该是碇源堂的，正向四周辐射着尖刺状的波纹……
也是一种直觉，一种感觉驱使他低头望去。有蓝色光晕漫过脚踝，从远处游来，又漂去远处。
渚薰顺着光的感觉转身，发梢被某种温暖的引力牵动。
有一个意识体正在不远处浮沉，表面忽明忽暗，如同被风吹乱的烛火。
隐隐萦着幽幽蓝色荧光的，光体。
那种引力牵动着他的发梢，他的身体和心。
“又见面了，真嗣。”
不远处有多远？也许五十米？一百米？或者五百米。他不知道，这个空间，没有参照物，他踏着虚无向前走去。
越靠近光球，越能看清它加速旋转的模样，无数记忆碎片从表层剥落——那架无人的钢琴，挂着水痕的雨伞，被泪水浸湿的校服……还有初次见到的插入栓。
渚薰伸手靠近触碰，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旧时的孤独像把生锈又锋利的刀，给他的手指刻下一阵疼痛，灵敏的痛觉，瞬间传导到达心脏。
“还是有些难过吗？……”他接纳了那些意识碎片带来的不适感，张开双臂环住躁动的光球。
他记得他说过的话，他曾在插入栓里对真嗣说“我是为你而存在的”，那时，不，或者说，他生来为他存在，他一直都愿意接纳和盛放真嗣的所有痛苦与迷惘，是毫无保留爱他的，让他幸福的人。
光球开始坍缩。薰看见核心深处有一个蜷缩的人影，穿着松垮宽大的白色睡衣，像是被白色棉团裹成了雪球，随意平常。
不用看真嗣的表情，他能感受到，他的迷茫。
薰试着把意识探入核心，像伸手去接松软的雪粒。
所有的痛苦和伤心，真嗣可以完全向薰放开。
没关系的，只要是碇真嗣，他愿意陪伴到底，他愿意踏入真嗣心中的雪原，他可以永远为他烘热，做不熄灭的阳光。
“没有用的。”有个声音从意识海深处传来。
渚薰低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消散——他这才发觉，抱住真嗣意识体的瞬间，自己的意识体就开始崩解了，光球重新膨胀，将他的半截手臂吞了进去。
在虚无之中，他听到那个熟悉却不认识的声音，并不疑惑，也没有害怕，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真嗣吞噬的部分。
“但是，不要担心。”
光球表面浮现细小的漩涡。薰收回残缺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发现自己的创口处有东西如同银沙般散出，混同着来自真嗣意识体外溢的粒子，交织混合，这些银色颗粒没有落向任何地方，只是悬浮着，最终组成模糊的轮廓——那是个比现在年长些的真嗣，正在给盆栽浇水。穿着有些厚实，是一个冬日平静的清晨。晨光爬上他微驼的脊背，窗边的植物长得还不错。
“你…....”
薰想要靠近，真嗣的意识体突然发出嗡嗡声响。
他看见，那个身影转头，看向他。
真嗣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平静淡然，只是比起以前，嘴角轻轻有了上扬的角度，眼眸也变得缓和。
薰靠近了他，薰能够感觉到，即使是这样的一个真嗣，也是平静的，淡然的，没有丁点热闹的跳脱的影子。
重要的是，他的心海，已经没有孤独的寒冷了。
“阳光很好。”薰顿了顿，哽住只问出了一句，“化雪了吗。”
“阳光很好，”真嗣说，“雪已经化了，阳光也很好。”
真嗣的身影又慢慢地消失，化入光晕之中，光球进一步坍缩成针尖大的光点。
被吞噬的部分也涌了回来，渚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完整的手臂，不知道与真嗣置换了多少意识。
真嗣的意识体离开了。
薰身边的意识海恢复成最初的灰白。
像夏夜河面上明明灭灭的流萤，无数光球依然在远处沉浮，与真嗣的意识一共。
他不担心真嗣的远去，因为分开只是暂时的，只要他想，他就能感受到、到达真嗣意识的身边。
所以，他并没有追赶那个光点，只是注视着它在意识海的浪潮间忽隐忽现，直到它成为无数浩瀚光尘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他记得，他看见那个在永不停止的鹅毛大雪中，被白茫茫掩盖一切的少年。而自己毫无保留的温暖，总是无法消散这片沉重的沉默和寂寞。
不用担心自己是一个不完美的救世主，自然地等待相遇，在命运的指引下，给予他不会消退的暖意。
因为真嗣告诉他，雪自己融化。
阳光也很好。
薰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地沉入意识海更深处，默默地听着那个方向，更远处的潮声。
这过日子啊。。。自己看开了，才会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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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意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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