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坎坷不断的工作让人特别疲倦，沈佳珞回到家简单洗漱后直接爬上了床。本打算早点睡觉让不堪重负的脑袋好好休息，可是翻来覆去快一个小时，她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
扯开眼罩，伸手打开了小夜灯，她索性拿起手机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各种搞笑视频和甜剧片段也不能阻止大脑一直陷入对白天接二连三打击的复盘。
又过了一小时，手机里平时用来消遣的软件挨个被她翻了个遍，不但睡意全无，还没能拯救她的心情一直滑落到极点。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猫猫踩奶视频被一通来电突然打断，看到【林逸】两个字，脑袋里还在想着这个时间为什么他会打来，手指却已经滑动接听了。
“接这么快？”林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可沈佳珞却提不起精神，“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哦，抱歉，确实有点事，忘了看时间，你不会已经睡了吧？”
“还没……”沈佳珞懒懒地答道。
“那就好，我长话短说。你现在是不是带着傅浩宇呢？”
“嗯？”听到那个让她半夜辗转反侧的名字，沈佳珞意外地问，“我只是协助没有负责，你问她做什么。”
“哦，想了解一下，她接下来的比赛，大致都有哪些？”
“……”
想到下午那份没有签字的文件，里面就是傅浩宇接下来的行程，沈佳珞也不知道，林逸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真的完完全全就是巧合，才会问到这个问题。
“喂？人呢？睡着了？”
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佳珞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了？”林逸的声音突然变得关切起来，“想跟我聊聊吗？”
沈佳珞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她的赛程还没确定，准确地说，是公司已经确定了，但她本人还没确定，我知道的就这些。”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你这个声音，这个状态，听上去事情不小。怎么了？”
以为说话时已经把语调压到最平静的的状态，没想到林逸竟然听了出来。沈佳珞一边意外，一边却还是淡淡地说：“林总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挂了。”
“等等！”
“嗯？”
林逸清了清嗓子，一向直来直去的人突然变得扭捏起来，“还有事！我，那个，嗯……就是……可能还要再待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就……最多再一个月！”
沈佳珞无语地哼了一声，“你的行程不用向我报备，我也——”
“我想你了。”
林逸的话像鼓槌砸在她的耳膜上，有些眩晕也有些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不知道是表白还是陈述的一句话让沈佳珞的大脑直接一片空白，就连接下去要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愣了好几分钟，她才缓过神来，手机那边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卧室里安静无比，可是耳边一直有嗡嗡地响声，呼吸也变得乱了起来。
她捏着手机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张口试探着说：“我……呃……如果你需要她的详细行程，我正好手边就有，可以拍照发给你，但是……”
“两周了。”
“什么……两周？”
“我来这边两周了，以前没觉得，现在每天，每天都很想你。”
话题又回到了令人不知所措的主题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躺着把手机枕在耳旁，听着里面的人讲出内心的感受，就好像他的人正躺在在耳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轻轻诉说思念。沈佳珞的脸渐渐泛出一抹绯色。
“这几天有些事，我想找人说说，翻了下通讯录，发现……好像只有你合适。呃，虽然可能有点矫情，呵呵，不过，你……有时间吗？”
现在，轮到沈佳珞发觉林逸的不对劲了。这样低姿态还带着些哀求的语气，简直让她以为接到的是诈骗电话。她看了眼屏幕，确认是正在通话的是那个平时毒舌又冷漠的人，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忍。
“呵，不好意思啊，太晚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
“你说吧……”
或许是被那句“我想你”触到了回忆的开关，又或许是无法抵挡一向强硬的人突然示弱，短暂的纠结之后，沈佳珞决定放下各种顾忌，听一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怎么看SP？”
“SP么……”
“就是，作为一个经纪人，你怎么看SP对于球员，对于CSA的作用。或者说，你觉得……SP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啊，当然有！”，沈佳珞脱口而出。
一个从来都对自己充满自信，有时甚至让旁人觉得在专业领域近乎猖狂的技术精英，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以她对林逸曾经的了解，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肯定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本来还蔫蔫的沈佳珞一下子觉得有了精神，她极尽所能地搜刮着脑袋里的词说道：“SP帮助球员提高成绩，减少受伤几率，还让他们能清楚看到技术的成长轨迹，怎么会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真的这么认为？”林逸的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呀~刘斯礼不止一次跟我提到过SP给他带来的提升。”
“呵呵，那小子，确实进步不小。SP的存在，或许也只对这类球员有用吧。”
平淡的语气中看似玩笑，却略带一些沮丧，沈佳珞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是不是在那边遇到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到了，SP服务的对象，是不是该再精准一些。”
“精准？现在它不就是很精准地在为青少年球员服务吗？”
“嗯，虽然是这样，但或许，它的进化方向，应该是为那些更优秀的球员准备的。”
“我不同意！”沈佳珞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义正严词地说道：“普通球员就不能获得好的技术支持吗？这是歧视！你们怎么知道，那些只是暂时没有打出好成绩的球员，未来一定就没希望了。”
似乎是被她带入到对于话题的认真思考中，林逸的语气也变得像平常一样。
“这个嘛，我倒可以回答。有天赋的确实可以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出来，那些拼蛮力，靠堆练习时长打出来的，也走不了多远。”
“你这话说得太傲慢了，每个人都有成功的可能。”
“但是这个可能的概率，大不一样。比如刘斯礼，他的可能性是80%，而郝若琦，大概只有不到60%。所以我才会想，SP是不是应该集中力量，为刘斯礼补全那20%的不确定性。”
提到球员，沈佳珞不禁想起了被区别对待的李耀和张茫茫。从小一起训练，到了成年的分水岭，两人面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和人生。一个成为了备受瞩目的球场新秀，一个在家长和公司的嫌弃下，随时有可能放弃十多年的努力。??
再联想到上午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对待和下午看到傅浩宇和威尔森的见面，一种混杂着愤怒、无力和委屈的复杂心情让她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
“所以郝若琦就不值得你们去费心思了是吗？你们可以为刘斯礼补全20%，为什么不能也为郝若琦补全20%，那样至少她有80%的可能……这可能关系着她一生的命运！”
“好好好，我们就是探讨，随便说说，你别激动！”林逸惊诧地安慰道。
“为什么大家都只愿意把资源放到头部的那几个人身上！”
“因为资源永远都是稀缺的。就像你曾经说过，我的精力有限，如果要同时盯着好几个球员，那必然我就会力不从心，敷衍了事，对所有球员都是坏事。但是如果只盯一个人，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听到林逸提起自己之前故意拿他说事，沈佳珞一下子火了，“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只是在用自己举例子。”
几滴眼泪毫无察觉地从眼角滑落到脸庞，沈佳珞自己也有些惊讶，明明是在说着工作怎么还能哭出来！她用手抹去这偶然的失误，可是眼泪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越来越多。
鼻腔里的酸涩感让她不自觉地抽泣了一声，手机那头正在阐述自己看法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之后，那声音变得小心翼翼。
“怎么哭了？”
堵在胸口的悲伤被这句话问地一下子涌了出来，沈佳珞再也憋不住，只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放声哭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平复了情绪从被子里钻出来透气时，才发现手机还一直在通话中。她胡乱拿着被角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怯生生地开了口。
“喂？”
“嗯，我在呢。”
林逸回答速度之快，让人感觉就在身旁似的，她呆呆地盯着那个名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哭完啦？舒服点了吗？”
“你怎么没挂……”
“挂了干嘛，听着白噪音回邮件，效率还挺高。”
“白噪音？”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刚才的哭声，沈佳珞用力拍了下枕头，刚才自己还在担心这人，现在倒好，完全浪费一番好意。
“好啦，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哭成这样，我可以理解成，是想我想的吗？”林逸说完轻笑了一声。
“你少乱说！谁会想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毒舌鬼！”
“行，我没心没肺，那谁那么有心有肺，给你委屈成这样了？”
林逸一直紧抓着关键点不放，非要刨根问题，沈佳珞哭完之后全身乏力，只能躺在床上拱了拱枕头，轻声地自言自语着，“其实也没有谁，就是我自己。今天觉得自己好无能……”
“谁说的，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
“林逸！你就不能——”
“好，我闭嘴，你慢慢说……”
耳旁传来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对方空间里忽远忽近的说话声，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的图书馆。
“职场是不是真的不会有朋友呢，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对吧……争老板的关注，争客户的信任，争行业的名声……”
“悟性不错，继续。”
“那人是不是都会一直往高处走呢？更大的公司，更好的团队，更优秀的同事……”沈佳珞盯着床头的台灯，开始犹豫当初坚定要留在CSA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有能力的话，追求更好的总是没错。”
“用完就扔掉吗？这样会不会太绝情了……”
“这个我就听不懂了，具体一点。”
支支吾吾地绕开具体名字和事情，沈佳珞想说又不敢说，想问又怕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两人这么来来回回说了快20分钟，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说吧，在公司被谁欺负了？曹启睿？”
“没有……”
“那就是刘斯礼又惹事了？”
“也没有，他很听话的……”
“哦？那，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去问问看，袁理还是辛薇，这俩谁知道？”
“你别！”沈佳珞紧张地叫到。
“那你就快点说！平时和程雪菲不是都直截了当的吗？怎么现在磨磨唧唧的。”林逸说道。
“程雪菲，那是亲生的闺蜜。可是你……你是CSA的副总。”
见到撬开了口子，林逸的声音突然缓和起来，“呵呵，好吧，原来还是公司的事。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是程雪菲，说吧都说了，别让我现在去把你的“程妈”叫起来给你打电话。”
这招威胁还是很有用处，沈佳珞断断续续地把白天的事情挑了些重要的说给林逸。
“就这些？”
“嗯，就这些……”
“没想到，你这心理承受能力，没多大进步啊？”
“这些还不够吗？要是你手里的冠军球员和别的公司的人见面，你能睡得着？”
“那有什么睡不着的，他们有他们的考虑，我有我的打算。大家能合作就继续，不能合作就散伙呗。”
“可是你辛辛苦苦培养了那么多年……”
“球员自己也勤勤恳恳练了那么多年，就像你说的，人家自己也在努力啊。”
“可是我……”沈佳珞犹豫了，她觉得自己没错，可听林逸这么一说，傅浩宇也没错。
林逸长叹了一口气，“明明就不是你的问题，还老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说，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嗯？”
“那……我要告诉辛总吗？”
“不用说。”
“……你为什么要让我告诉你？”
林逸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咳，我现在身份是你朋友。听完你的困惑，帮你解决问题而已，至于对CSA有什么影响，那不是我此时此刻应该考虑的事情。”
“可是……”
“好了！你那边已经12点了，快去找个蒸汽眼罩戴上关灯睡觉。就算傅浩宇明天就跳槽了，那也没理由影响你今晚的睡眠。”
“我……”
“听话！我下个月就回去了，回去我们再聊。”
对于林逸这种习惯性的强势命令语气，她平时总是紧绷一根弦提防着时刻准备还击回去。可现在，折腾了一晚上，那根弦早就被抛到了脑后，沈佳珞习惯性地选择了服从。
“好吧……”
“晚安~”
很久没有听到这声熟悉的“晚安”，她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心情瞬间平和下来，困意也渐渐袭来。
“……”
没有等到回应，耳机里只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林逸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眼睛依然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可是嘴角却轻轻勾起，露出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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