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走得很匆忙,还没来得及回忆便已是新的一番天地景象。转眼又是秋天,世间褪去了夏日的狂躁,秋高气爽,连云朵都显得格外清亮。
茹梦通过自己的刻苦学习成功地考入了国立中央大学深造,这在当时可是很高大上的高等院校。一名女子能进入这样的学校学习,这简直就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上官老爷喜上眉梢,谁说女子不如男,他家的女儿比个儿子还要强上百倍千倍。
邢可儿去了高等师范学校就读,她的理想是当一名教师,去当孩子王。而姜焕生则出国攻读哲学专业,业余时间还是喜欢拿起画笔画人画物画这个多彩的世界,当然他画得最多的还是茹梦。
临行前,茹梦和可儿去码头送别姜焕生。此时的他已长成了帅气小伙,脸上少了年少时的青涩,倒多了几分坚毅的感觉。
姜焕生看着眼前的两位丽人,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去便是几年光景,几年后他们还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吗。
“我走后,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会写信给你们的,一定要回信啊!”
“放心吧!你在国外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出了国你不光是自己,还代表一个中国人!”茹梦微笑地叮嘱着。
邢可儿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强忍住心中的悲伤,递给姜焕生一盒自己熬夜做的点心。“姜焕生,你可要早点回来,我会记挂你的。”
这算是表白吗?茹梦眨着眼睛看着眼前这戏剧般的一幕。姜焕生接过点心冲邢可儿点了点头,他转脸又看向茹梦,轻轻地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走向属于他的新征程。
姜焕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信过来,信是寄到茹梦家的,但信封上都会写“茹梦,可儿收”。她们俩总是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邢可儿只在意姜焕生的吃住与安全还有信中是否提及自己,而茹梦则通过信件了解到了国外不一样的新奇世界。
一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也决定了他人生的广度。相比较茹梦和可儿的回信,姜焕生更看重茹梦的一字一句。她和他聊的永远都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彼此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对未来的构想。姜焕生不得不佩服茹梦的某些独特见地,连他这个男子也自叹不如。
姜焕生对于茹梦深藏在心底的爱意与日俱增,他坚定地认为茹梦是他此生最好的伴侣人选。等他回国,他就有能力和资格去向茹梦表白自己的心意,在他心里,茹梦总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不可憾动。她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梦,她的笑,她的骄傲,她的与众不同都深深地印刻在姜焕生的记忆里。
时逢周末,茹梦照例去书局买书,由于肖俊亭当天有很重要的生意要做,邢可儿也恰巧回老家了,她便独自一人前往。茹梦没有坐家里的车去,她就想一个人走走。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走在这繁华的大街上,街上车来人往,烟火气十足。茹梦今天穿了件藕色的素净旗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衬得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清新脱俗。说实话,茹梦真不喜欢穿高跟鞋,走起路来一点都不洒脱,但又不能像后一世那样穿裙子可以配运动鞋,只能硬着头皮穿了。
书局里人并不多,茹梦挑了本狄更斯的《双城记》坐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个睿智的年月,那是个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
茹梦正在品味小说开篇这段话的含义,隐隐感到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抬头猛然心惊。此人眉眼温润如玉,面部轮廓分明,身高挺拔,一身藏青色的长衫颇有玉树临风之感。古诗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许形容的就是这般样貌。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正认真地看着茹梦和她手中的书。
“这般年纪看这种书的女孩子真是凤毛麟角,很稀少。”男子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飘进了茹梦的耳朵里。
茹梦有些不悦地回道:“我这般年纪怎么了?看这样的书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种类型的书我读的多了去了。”
“哦?看来我小瞧你了。那我倒想听听你对开篇这一段的见解。”男子饶有兴趣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茹梦忍不住又仔细地看了看那男子俊朗的脸,四目相对时,茹梦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她微垂眼帘,又黑又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上下扑动了两下。“这写的不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吗?”
男子心头一怔,好生欢喜,这本书他读过好几遍,却被眼前的小女子的独特见解折服。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让人不易察觉的笑容。
男子顺势坐在茹梦的对面和她攀谈了起来。俗语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话若投机便会口若悬河。他们大有相见恨晚之势,聊别人都聊的家长里短,也聊别人不敢聊的动荡时局。时间仿佛在这里被忽略不计了,直到天黑,两个人才惊觉已经聊了那么那么久。
茹梦起身告辞,都因坐得太久,腿一发麻,高跟鞋没撑住,便崴了一下。男子瞬时将她扶住,肌肤触碰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心都像被电击了一般。茹梦竟尴尬地红了脸,男子也迅速地将手收回。他们都激动地忘了问彼此的姓名,便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
茹梦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男子含笑的眼睛,不觉心跳加速,她笑得像个孩子。在这一世,她居然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他们还会再相遇吗?肯定会!茹梦坚定地想着。
男子叫李世杰,刚刚从黄埔军校毕业。他这人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书。业余时间一般都会去书局看看书,遇到中意的再买下来。当他看见茹梦那娴静的身影时,早已一潭死水的心居然泛起了涟漪。他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和她说话,甚至有想保护她一生一世的冲动。他不明白,一向孤傲的自己怎么会有如此举动。
父亲看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儿子今日回来脸上居然有明朗的笑意,倒觉得奇怪。“世杰,今天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李世杰一听见父亲的话,立马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脸。“没什么,毕业了嘛,心情轻松了点。”
“年轻人就要多磨炼才能成气候。我李某人的儿子不会让我失望的。”
李世杰应付性地点了点头正欲离去,父亲又叫住了他。
“过两天我要去你上官伯伯家,你也去,茹梦都十八岁了。这时间过得是真快啊,你们长大了,把我们都催老了。别忘了,给人家带份小礼物去。你都多少年没见她了,估计见了面,你都不认识了……”父亲一提到茹梦就碟碟不休,没闺女的他是真喜欢那个鬼灵鬼灵的丫头。
“那个皮猴子,不见也罢!”李世杰一脸嫌弃。
父亲顿时不悦道:“你个臭小子,什么皮猴子,那时候她还小,不懂事。她喜欢你才缠着你,成天‘世杰哥哥,’‘世杰哥哥’的叫着,你还倒计较上了。可不能再叫人家‘皮猴子’了,姑娘家长大了知道羞的。”
李世杰心里想,就那成天上窜下跳的人物还能有害羞的时候?可拉倒吧。一想起来茹梦看见他时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李世杰便心底发毛,因为她的大眼睛只要一上下扑闪,就指不定在那憋什么坏。李世杰每次见她都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又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他想幸好上官伯伯当年拒绝了父亲要定娃娃亲的见意,谁要讨得这样的女子做老婆,估计家里的房顶都得被掀飞了。
继母余氏端了盘点心过来,看见他们父子俩相谈甚欢,心里高兴便对李世杰说:“今天晚上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回头做好饭了叫你。”
李世杰脸一拉,只回了句“知道了!”便噔噔噔地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他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母亲离世前亲手给自己做的枕头,不由悲上心头。
李世杰的母亲是个贤惠的女人,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她独自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毫无怨言。世杰的成长离不开母亲的良好教育。她总是教育世杰,一个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要顶天立地,胸怀天下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可原本平淡幸福的生活却被一个女人的到来给生生打乱了。那个女人便是余氏,生得一副我见尤怜的好皮囊,轻易地就能勾起男人那种强烈的保护欲。据父亲说是在路上恰巧碰到她被几个流氓纠缠,便将她救下,相处一段时间后,便认其做了干妹妹。
父亲理所当然地将余氏带回了家,母亲虽未说什么,但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她从未和父亲闹过吵过,因为她知道男人一旦变了心,就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她只是恪守着相夫教子的本分,可她的内心有多么痛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李世杰经常能看见母亲背地里偷偷地掉眼泪,虽心疼却无能为力。情绪上的长期压抑终致母亲一病不起,临终前,她拉着儿子的手嘱咐道:“不要记恨你的父亲,他也许不是个好丈夫,但对你的爱是无可挑剔的。日后你若遇到你心爱的人,千万要懂得珍惜,别让她难过……”
母亲的突然离世对李世杰的打击很大,而父亲却在一年后便和余氏结了婚。从那时起,他在这个家就没有再笑过。尽管余氏对他很好,他也无动于衷,只要他一想到自己的母亲,那股莫名的恨意便占据着他的胸膛。
一天傍晚,李世杰和父亲出现在上官家富丽堂皇的客厅里。老友相聚,相谈甚欢。当年上官老爷和李世杰的父亲同是东北讲武堂的学员,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便拜了把兄弟。只是后来上官老爷的父亲突然离世,他无奈只能回家接手家族生意,却也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李世杰的父亲则在军队继续磨炼,由于军事才能出众,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已身居要职。
两个人虽天南海北,一个从商一个从政,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却从未断了联系。也正是彼此的扶持,才打下了如今的根基。
“这么多年了,李师长还是英姿不减当年啊。”上官老爷打趣道。
“文贤兄,当着孩子的面你可别取笑我了。老了,现在上个楼都喘了。现在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李师长押了一口茶悠悠地说。
看着世杰一表人才,端正地坐在那里不苟言笑,倒很有李师长年轻时的气质。上官老爷问:“听说世杰已从黄埔军校毕业,准备去哪高就啊?我看着他就像看见当年的你一样。”
“让他进部队,年轻人嘛,不摸爬滚打一番难成大气候。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虽也心疼他吃苦,但总比养废了强。”李师长看了一眼儿子道。
上官老爷不禁感叹虎父无犬子啊。正想着,一声清脆的女生打断了男人之间的交谈。“爹,我回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茹梦身着一身素色校服,眉眼如画,浅笑吟吟,在灯光的映衬下,仿佛周身都散发着光芒。
李世杰心头一怔,这不正是那天在书局遇见的姑娘吗,当时还想着能否再次相遇,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她是茹梦,李世杰简直不敢想象,他无法将眼前的佳人和当年那个“皮猴子”联系在一起。
上官老爷温柔地对茹梦说:“梦儿,你看看谁来了?你李叔叔和世杰哥哥,多少年都没见了吧。”
茹梦恭敬地对李师长微微欠身,甜甜地说了声“李叔叔好!”又面向李世杰,刚想开口,却发现眼前正站起身的男子正是那天在书局的偶遇之人。茹梦笑着说:“是你?”李世杰也笑着答:“是我!”
这一幕倒让两位父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师长倒是像先明白了什么,心中暗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文贤兄好福气,有这么个可人疼的闺女。不像我那儿子,天天给我摆臭脸,笑都不见他笑一下。世杰,你不还给茹梦准备的礼物吗,快给人家呀!”
可是李世杰压根就没听见,他沉浸在与茹梦重逢的喜悦中,他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笑意在心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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