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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异国他乡终归是客

茹梦毫无留恋地取消了订婚仪式,她拒绝见李世杰,也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对于在后一世早已被感情伤得遍体鳞伤的她来说,也不怕多这一次。也许她的命运便是如此,她的圆满只能出现在她写的小说里。

茹梦将自己想出国的想法告诉了父亲,上官老爷虽有不舍,但只要是女儿的决定,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与其日后痛苦,倒不如趁现在还未结婚便有了断,长痛不如短痛。

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架势倒让肖俊亭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茹梦的转变如此之快。前段时间她还为了李世杰的安危,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这眼看着要订婚了,说断就能断个干净。这女人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李世杰对于自己对茹梦有所隐瞒的事懊悔不已,他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茹梦说清楚,他对那女子是绝无男女之情的,可他又怕茹梦不理解会生气,于是一拖再拖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原来李世杰所在的部队在战场上全军覆没,敌军在清理战场时并未发现被压在尸体下面尚有一丝气息的李世杰。机缘巧合下,他被路过的一位当地老农救下。老农虽家境贫寒,却深明大义,他晓得李世杰是好人,便倾其所有为他请郎中看病。李世杰的命便这样保住了。

老农的老伴早些年便已过世,只有一个独女叫小玉。正应了那句“粗茶淡饭养俊女”,穷乡僻壤之地,小玉倒生得异样水灵。小玉见到李世杰的第一眼便芳心暗许,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俊朗样貌的男子。对小玉的心思,李世杰早有察觉。他虽然感激他们家的救命之恩,但也明确表示自己已有所爱之人。

然世事终有变,就在李世杰准备动身回家时。老农突然得了重病,三日便撒手人寰。临终,他握着李世杰的手,眼睛望着已哭成泪人的小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李世杰点头答应日后会照顾好小玉时,他才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小玉在知道茹梦和李世杰解除婚约后,她感觉自己犯了大错,她恨自己不该跟茹梦说那些话的,她知道李世杰是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可当下的局面该如何挽回,她却一点主意也没有。她最终选择和李世杰成为异姓兄妹,但茹梦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人头攒动的码头,上演着一幕幕离别与相聚的戏码,笑容,泪水像一副副面具卡在人们的脸上。茹梦和邢可儿一同踏上了去法国的路,茹梦是去深造,而邢可儿是去陪姜焕生。这两个冤家终于修成了正果,准备在法国结婚。

家人的拥抱,嘱咐不完的话语,让即将远行的人直觉难受。茹梦拥抱了父亲,又拥抱了肖俊亭,她嘱咐肖俊亭一定要照顾好父亲。肖俊亭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茹梦的头,微笑着点头答应。可他的嗓子眼却像塞了团东西般不舒服。

轮船开动了,船上人的新的旅程开始了。李世杰急匆匆地赶到码头时,船早已消失在视野中,他落寞地望着船离去的方向。肖俊亭看见他,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思,丢下一句“茹梦去法国了,姜焕生在那”后便扬长而去……

法国是当时中国有志青年理想的出国圣地,不光是因为那里浓厚的浪漫主义气息,更重要的是法国在当时的世界上,是“民智民气先进之国”,是欧洲近代文化的先驱,社会风气简朴、科学文化发达。除了留学费用低廉外,法国人对于他国人“亲和而无畛域”。

踏上异国的土地,便开启了与以往不同的全新的人生。茹梦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巴黎索邦大学进修文学,在这里她受到国外优秀文学氛围的熏陶,对于写作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茹梦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屋子,房东是一对非常友善的老年夫妇。他们没有孩子,对于茹梦的到来简直到了手舞足蹈的地步。闲暇时,他们教茹梦法语,教她做法式餐点。而茹梦也会向他们介绍中国的传统文化,并教他们做让他们觉得很神奇的饺子。

茹梦的学习能力很强,对于语言仿佛天生就有种独特的接受基因。她的法语进步很快,只一月多的时间,她便可以与当地人无障碍沟通了。繁忙的学习生活让她无暇顾及曾经的伤痛,反而是强烈的求知**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眼中始终闪现着灵动的光芒。

姜焕生和邢可儿在教堂举行了婚礼,在一众留学朋友的祝福声中,姜焕生吻了身穿婚纱的邢可儿,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妻子今天格外的美丽。邢可儿使出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响亮的“我愿意!”

因为对于茹梦的感情,姜焕生一直迟迟没有接受邢可儿的爱。但邢可儿的坚持和包容以及对于他毫无保留的爱意终让姜焕生感动,他终于明白对于茹梦,那只是自己年少时的悸动,而邢可儿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最佳伴侣。正所谓鞋子好不好看,别人一看就知道,而合不合脚却只有自己知道。有一双合脚的鞋,才可以走得更远。

茹梦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结了婚,心里百感交集。有高兴也有落寞,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世到底能不能遇到真爱,若没有虽无大碍但还是觉得会有遗憾。

每个星期,姜焕生和邢可儿都会邀请茹梦去他们家吃饭。他们租住的房子稍微大一些,吃不惯法国菜的他们总想着法地整点家乡口味出来,哪怕只是一碗清水面条,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

他们像所有夫妻一样,婚后的柴米油盐打破了婚前的极度和谐,拌嘴成了家常便饭。姜焕生惊叹女人的嘴在婚前有多甜,在婚后就有多毒。句句带刺,字字扎心哪!茹梦每次一去他们家,就被拉着各自评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果然应验。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秋天,法国的秋天在落叶纷飞中如同童话王国般梦幻。秋天也是收获的季节,姜焕生和邢可儿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儿子“小苹果”的出生让他们俩瞬间升级为新手爸妈,手忙脚乱却又在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要说茹梦这个“干妈”当的真是尽职尽责,姜焕生夫妻俩惊讶于还未婚的茹梦比他们俩都要有丰富的育儿经验。小到吃上的营养搭配,大到如何早教。有了茹梦的帮助,“小苹果”在爱的包围下茁壮成长。

周末休闲的午后最温馨的画面便是在姜焕生家的花园里,茹梦坐在摇椅里捧着一本书细细研读,邢可儿拿着玩具逗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苹果”,而姜焕生则为他们精心准备下午茶点心。

茹梦抬起头看着异国他乡格外蔚蓝的天空,想着家里人是否也和此时的她一样思念彼此。想着想着,李世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又出现在茹梦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法国求学的这段时间,茹梦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茹梦都以学业为重委婉拒绝。也许她还没有做好接受一份新感情的准备,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早已被某个人占据。没有感情这种东西的纠缠,反而让她过得更加惬意。

姜焕生通过在法国这么多年的刻苦学习,他的美术功底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他也先后发表了无数篇关于美术方面的学术论文,见解之独特,也对当时的文艺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可当他申请在法国举办个人画展时还是困难重重,一次又一次地被驳回,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外国人。

姜焕生很失望,在和茹梦聊天时也无意间流露出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惆怅。茹梦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便安慰说:“这里再好终归不是自己的家,我们只是来这里提升自己。我们是中国人,最终当然要回去的。虽然现在国内连年战争,但也好过在这里始终没有归属感。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一起回家!”

茹梦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寄给自己的母校,申请回国在大学任教。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姜焕生和邢可儿也在联系回国发展的机会。

那段时间,他们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着。回家的念头如同一团火苗在心底熊熊燃起,那火是希望,是拼博的动力,是魂牵梦绕的思念。

邢可儿甚至已经开始规划着收拾东西,仿佛明天就可以回家似的。她太想家了,为了追寻自己的爱情,她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了。父母的白发日渐增多,她有时会因为没有让他们享受到天伦之乐而有一种负罪感。她时常会梦见自己的父母,她多想和他们说说话,可是越急越说不出口,一下子醒了便懊悔不已,怎么就醒了呢?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虽从未在丈夫面前表现过半分想回家的意思,但姜焕生心里是明白的,他心疼妻子为自己付出的一切,他也加快了回国的进程。

又是一年的秋天,落叶铺满了街道,走在上面发出轻脆悦耳的音乐。“小苹果”已经会用中文喊“爸爸,妈妈”了,当然了,茹梦还教会他如何喊干妈。轮船上,茹梦站在甲板上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海出神,他们终于要回家了。当然,她也不会忘记在法国的那些日与夜,那些努力拼搏的岁月,房东老夫妻的慈爱以及那里如童话般迷人的美景都将印刻在她的记忆里。

多年在外漂泊的游子终于重回祖国的怀抱,就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带着丝丝甜的味道。姜焕生夫妻俩的家人早已泣不成声,他们相拥在一起,生怕一松手又是多年不见。“小苹果”被这场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老人们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更是喜不自胜,都争着要抱一抱。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茹梦欣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茹梦努力也在人群中找寻着家人的身影,“梦儿,在这!”随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茹梦终于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父亲。上官老爷的双鬓早已花白,以前笔直的身板也打了弯,他手拄着拐杖,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爹!我回来了!”一声盼望已久的呼唤让上官老爷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肖俊亭也是百感交集,想拥抱茹梦可又忍住了。他对茹梦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是希望她每天都能过得好,每天都能看见她便足够了。

由于上官老爷的身体欠佳,生意上的事情,他已全权交由肖俊亭处理。经过自己多年的调教,再加上他自己的苦干和头脑,这个义子也没有让上官老爷失望。家里的生意被他做得风生水起,年轻人脑子活,路子广,不拘泥于陈旧的条条框框,不被缚着手脚,反而可以大干一场。

晚上,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吃了顿再美味不过的团圆饭,看着茹梦狼吞虎咽的样子,上官老爷和肖俊亭都心疼不已。听着茹梦说的那些在法国的所见所闻,他们又觉得很新奇。不过他们俩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再也不想和茹梦分开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太折磨人了。

茹梦再一次坐在熟悉的书桌前,看着纤尘不染的桌面和未动过的东西的摆放,仿佛自己并未离开一般。茹梦拿起一块肖俊亭特意给她准备的椰蓉红豆糕,轻轻地咬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落了泪。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天上的月亮已接近团圆。茹梦望着月亮发了一会呆,她铺开稿纸,用笔郑重地写下了“月是故乡明”几个字。是的,这是她新创小说的名字,也是她归国后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

正如她在小说中写的那样,“人是奇怪的动物,熟悉了的环境和人总觉得腻,总想着寻些新奇处。可一旦他脱离了熟悉的舒适区,又开始怀念曾经厌腻的一切。可时间不会倒流,环境会改变,人也不会总是等待,你所能做的唯有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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