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朝用最快速度解决了剩下两个宫女,没让她们发出一丝求救声。
然后她换上最瘦弱的宫女的衣服,即使如此,薄薄一套宫女服套在她骨架般的身体上,还是大了一截。
她踢了踢一动不动的小宫女,给人换上她的破布裙,再把她的宫女发髻散开,嘴堵上,直接塞进了箱子里。
这样说不定能让其代替她多瞒一会儿。
把其他两个藏好,一切收拾妥当后,凡朝小心摸出了空地。
她得在众人启程前找到机会离开。
祭台后侧无比空旷,凡朝侧身躲避在墙角,往外看去,一排神官押送着一队队麻木的人饲,往挖好的祭坑处运送。
这场景,小时候参加布施节的凡朝已经见过无数次。
人饲们从朔北千里迢迢进贡而来,一路奔波,早就没了人样。
从小,神静安就教育她,人饲不是人。
人饲供应主要来源于散落在大苍的各个异族,他们藏匿于深山老林里,没有经过教化,嗜血凶残,连语言都没有,更无人性,对百姓来说是比豺狼野兽更高的威胁。
它们虽然与人有着同样的外形,但是在大苍人的认知中,并不把它们当人。
或者说,它们是更下等的人。
凡朝的视线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突然,跟一双麻木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来自一个女性人饲。
她用哀求的眼光望向凡朝,跨越茫茫人海,精准捕捉到了凡朝的身影。
凡朝看着那双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浑浊眼睛,从那眼珠中沁出来一滴泪,正好滚落到她眼角的痣上。
一颗鲜红色的痣,格外特殊,镶嵌在眼角,被眼泪沁得格外透亮。
女人见着凡朝,并没有做声,匆匆一瞥,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凡朝却感觉心脏一阵紧缩。
下一瞬,队首的神官抬手执剑,一剑封喉,女人眼中的光熄灭了。
凡朝心中涌出古怪的感觉,但来不及多想,她瞅准空当,闪身离开。
祭坑大且空旷,凡朝拢了拢自己随手挽的宫女髻,将面纱覆得更严实,低眉敛目,希望没人注意到她。
就在要绕过祭坑的时候,突然,一柄森寒长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长刀莫遂。
神主坐下侍卫长方巢夏的兵器。
凡朝吓了一跳,心下暗示自己不要慌,及时停下脚步,稳住身形。
莫遂的主人发话了:“要干什么去?”
凡朝细声细气地答道:“回方大人,奴有个在后方待命的同僚突然肚子疼,让奴去帮她顶下班。”
话音落地,却许久不见回复。
凡朝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拦住她去路的方巢夏一眼,动作幅度极其轻微,生怕将脸上的面纱掀起。
莫遂刀主方巢夏听闻此话,却没有放行,而是继续追问:“你为何脸上覆纱?”
凡朝:“奴昨夜被蚊虫叮咬,脸上生了疮,唯恐污了各位大人的眼睛,故覆纱遮面。”
说完此话,一丝汗意从她的手心里沁出,紧握的手掌变得滑腻不堪。
方巢夏听闻此话,敛了敛神,却并没把紧盯着凡朝的视线收回。
只是把莫遂从地上抬起来,淡声道:“去吧。”
一直等凡朝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把视线收回。
————
在逃出众人视线后,凡朝加快步伐,一直跑到一片密林前。
如果要逃,这片密林显然是最佳选择。
但是就在即将踏进去的那一刻,凡朝又转了个头,往旁侧跑去。
撑花蹲在人后,看着远处宫女们一队队扎堆调笑,放长了视线,默默搬运沉重的贡品。
所有同级别宫女中,她是最边缘的那一个。
同僚们休闲娱乐不带她,吃喝八卦不带她,甚至连结交都不愿意与她结交。
只因为她在降灾殿当值,而降灾殿,是最没用的去处。
对于这种情况,撑花早就习惯了。
按照职责来说,她本不该搬货,只需要看守凡朝即可。
可是贯有老道的宫女拿身份压人,欺负她人微言轻,便跟她换了职,让她去搬重物。
对于这种情形,撑花并无怨言,她已经习惯了。
一箱规整好的法器刚刚放下,突然,她的后背被拍了一下。
撑花很诧异,还没抬头,瞥见同样的宫女服饰,心中疑惑。
该不会又是哪个无聊的宫女拿她寻开心吧。
去年布施节被几个大宫女当成玩意儿戏耍一番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呢。
可当她扭头看见宫女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后,撑花仿佛见了鬼,立刻张大嘴巴惊呼出声。
凡朝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把将人按下来,贴着她的耳朵快速交代情况——
“不要喊,不要叫,想活命就跟我来!”
撑花懵懂间,被凡朝连拉带拽,一直拉到了密林前。
时间紧迫,凡朝一手拉着她往林子里闯,另一手拨开横七竖八的枝条,嘴里交代道:“我知道你很疑惑,但是小妹妹,我告诉你,如果他们发现我跑了,那你必定活不了。”
“看在你给我致伤的份上,跟我走吧。”
“……”撑花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凡朝没有听清。
她侧过头贴近她询问:“嗯?”
撑花大着胆子重复:“……我叫撑花。”
凡朝本来精神极度紧绷,听到她的话后,不禁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好,撑花妹妹。”
“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吗?”
撑花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又赶忙稳住身形,哆哆嗦嗦地问她:“所……所以殿下您、您是怕我被杀掉,才在逃走时带上我的吗?”
凡朝没看她,只点了下头:“是。”
一字毕,撑花答:“好。”
话语结束,二人没再说话,空气一时陷入寂静,只剩穿林打叶的声响回荡在呼吸中。
凡朝醒来也没几天,封闭五感及意识的一百年过的像流云般迅速。
她的记忆乱七八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唯有一百年前的记忆还刻骨铭心。
她不敢回忆,只要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任何事在脑海中闪过,都像针尖般狠狠刺痛。
一路逃得匆忙,却出乎意料地顺利。
凡朝计划从启山背面而下,一路往四域逃去,反正得尽快出了中州的地界,离曦舞越远越好。
赶在天黑前,凡朝和撑花下了山。
一路奔波,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她是凡人,此刻已经精疲力尽,肚子饿的咕咕叫,反观一旁的撑花还精神抖擞。
凡朝差点忘了,这货是修仙者。
她放开一路紧拽着的胳膊,对撑花道:“想必神灵越她们早走了,咱们先歇一会,你坐着,我去找点吃的。”
撑花立刻道:“殿下,您歇着,我去找。”
凡朝闻言一顿,也没跟她争执,只嘱咐道:“你小心点。”
说完这句话后,她闭着眼靠在树上,抓紧时间休养体力。
这次出逃意外得顺利,顺利到凡朝都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她转运了?
————
一切事宜结束,布施大典圆满完成,可以返程了。
一个神官去通知看守凡朝的宫女们归队,刚到营地,只见视野范围内没有一个活物,空空荡荡宛如从没有人经过。
神官心里暗骂一声,这些拿了月例不干活的祖宗们,不知又去哪儿瞎玩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木箱,重量还在。
神官将木箱打开一条缝隙,粗略看了一眼,那鬼煞神的玩意儿好好地躺在里面呢,便动用灵力将人抬了回去。
队伍出发,直奔曦舞。
回到曦舞,木箱子里的小宫女苏醒,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周围人喊不到撑花,便大着胆子给箱子打开,才发现里面的人早换了模样。
神灵越大怒,朝跪地请罪的方巢夏斥责道:“楚将不在,孤将看管凡朝的任务托付给你,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
“方巢夏,想你堂堂中州侍卫长,连个半残的废物都看不好??!”
方巢夏跪伏在地面上,声音沉沉道:“禀神主,下官一时疏忽,让其逃脱了去。下官恳请领命,前去缉拿罪女凡朝,定将那贼人逮捕归案!”
神灵越坐在神主位上,皱着眉头,抚了抚额,沉吟片刻,才道:“速去速回。”
听见这句话,跪在地上的方巢夏悄悄松了口气。
还没等她这口气喘完,突然又听神灵越道:“把溟天晴叫来,跟方侍卫长一起去。”
方巢夏猝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曦舞宫城门口,方巢夏抱着长刀莫遂,靠在月白的宫墙上,冷眼瞧着前方。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个子不高,长相清秀可爱的男修走了过来。
正是从小养在曦舞的西冥世子——溟天晴。
侍卫长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溟天晴远远瞧见靠在宫墙门口的方巢夏,对方似乎还是登学时那沉默冷酷的样子。
高长马尾立在头顶,永远梳得一丝不苟。神官服整整齐齐穿戴在身,长眉入鬓,一张俏脸板得毫无秀丽,只剩英气,和要吓死人的严肃。
“方侍卫长。”溟天晴拱手致礼。
方巢夏回礼道:“溟世子,天也不早,尽快动身吧。”
————
凡朝闭目养神间,许久不见撑花的动静。
她有些担心,于是撑着精神起身,循着刚才撑花的方向往林子里走。
“撑花——”
“撑花?”
凡朝不敢喊得太大声,怕引来追兵。
林子太密,她费力地拨开横七竖八的枝条,突然听见侧方传来一声惊叫。
凡朝立刻往那边赶去,一抬头,发现撑花怀里抱着一只野鸡,正连连往后躲。
而她的面前,正慢慢爬过来一只干扁的人形怪物。
那怪物和人一样,有着四肢和头颅,可浑身上下的皮囊都皱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仿佛里面一丝血肉也无。
这个怪物全身皮肤都泛着可怖的土褐色,眼眶空洞洞地往前望,长长的尖牙从嘴里伸出,流出一滩滩恶心的痰水。
它一边扭动着细瘦的四肢,一边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逐渐向撑花靠近。
凡朝在看见怪物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整个人头皮发麻——
“不好,是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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