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奈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瓦砾之中，身下是一片早已变得暗红，触目惊心的血泊。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被血色浸透，校服破碎不堪，露出下面狰狞可怖的伤口，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夏油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都快要冻结。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指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向冷静自持的他，露出了罕见的慌乱神色。
他甚至不敢去触摸梨奈，他害怕手下的人早已失去了温度。巨大的恐慌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梨奈？”夏油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旁边的五条悟反应更为直接激烈。他那双总是自信从容的苍蓝色眼眸，在看到眼前的景象的瞬间，瞳孔骤缩，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气息从他周身炸开！
他一把抓下戴着的小圆镜，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六眼”疯狂运转，急切地探查女孩身上那微弱的生命气息。那副特制的，能一定程度上隔绝信息的墨镜，在他的掌心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镜片被他硬生生捏碎。
平日里两个无所不能，号称咒术界“最强”的特级咒术师，此刻却像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僵立在血泊前，竟不敢轻易上前触碰。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怕自己身上冰冷的咒力会给梨奈带来更多的伤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啧，麻烦死了……让开！两个碍事的家伙！”
家入硝子拨开僵立的两人，脸上带着对那两人恨铁不成钢的嫌弃，像两个门神一样站在这里有什么用！
她快步走到梨奈身边蹲下，指尖泛起柔和带着治愈气息的光芒——反转术式。
今天整个下午硝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绪不宁，在夏油杰和五条悟想要给梨奈一个惊喜时，鬼使神差地开口要一起跟来，还被那两个家伙嫌弃是电灯泡，五条悟嘴上抱怨着，夏油杰虽然沉默，但是眼神中明晃晃的也是这个意思！
这两个家伙只要梨奈不在，连演都不演一下。
“还好我跟来了……”硝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全神贯注地开始治疗。
温暖的治愈能量如同甘泉，缓缓流入梨奈千疮百孔的身体，艰难地修复着一道道致命的伤口，强行将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灵魂，一点点往回拉。
感受到梨奈那微弱的气息，在硝子的努力下逐渐变得平稳，五条悟心中那滔天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疯狂地在心中翻滚。
他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眼中的冰冷化作了实质的杀意。
“愣着干什么，给我件衣服！”硝子回头看两人还是僵站着，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两件外套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硝子无语，这莫名的修罗场怎么就成了她的？
她烦躁地从两人手上都接过了外套，将梨奈紧紧裹住，“快点把梨奈带回去，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
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苍白得像一尊玻璃人偶的梨奈，手背上的静脉清晰可见，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针缓缓流进身体。
夏油杰小心地抬起她冰冷的手，虚虚地握着，想要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来温暖她。只有在梨奈昏迷时，夏油杰才会将自己的情感如此外露。
五条悟压抑着一路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老子要去杀了那群烂橘子！”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转身就要离开病房，找总监部的人单挑，他要让那些制造这场“失误”的杂碎付出代价！
“悟！”夏油杰垂眸，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梨奈的身上，只不过眼中的寒意并不比五条悟少，他也很想就这么冲到总监部，问他们要个说法，但他还是开口阻止了。
“你现在冲过去，是想要把梨奈彻底暴露在他们面前吗？我们越是愤怒，越是表现出她的重要，她就越危险！我不想再看到下一次更‘意外’的‘失误’了。”
夏油杰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五条悟燃烧的怒火上，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攥紧的拳头刺破掌心，可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那双冰冷的眼睛中充满了挣扎和不甘，他知道夏油杰说的是对的。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忍受这些？
凭什么梨奈要遭受这些？
他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冲破胸膛的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迟早要把这笔帐讨回来。”
“放心，我也是。”夏油杰缓缓开口，眼神同样晦暗危险。
医务室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成了梨奈意识回归后感知到的第一样东西。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能牵扯胸口的疼痛，她记得那里好像被划了一道伤口。
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熟悉的，有些老旧的灯管。
“醒了？”
硝子坐在床边，眼神从手中的医学杂志上移开，“命挺大。”
梨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点气音。
硝子放下手中的杂志，拿起桌上随时备着的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她的嘴边：“慢点喝，你差点就碎了，能捡回条命算你运气好。”
梨奈无声地眨了眨眼，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她转动眼球，看向医务室门口。
那里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沉默地站了两个人。
五条悟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中，脸上那副眼镜不见了，苍蓝色的眼眸低垂，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像是在发呆，有一种陌生的沉寂感。
夏油杰站在另一边，姿势放松，他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薄唇紧抿，紧绷的下颌线暗示着他心情十分不好。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地，令人不安的寂静。
梨奈被他们这副样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不安地看向一旁的硝子，硝子只是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梨奈下意识地想动一下，却牵扯到了肌肉，伤口是好了，但是疼痛还在，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声抽气，一下子就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五条悟猛地回过神，那双暴露在外的六眼瞬间锁定了她，里面的情绪翻涌了一下，最终被强行压下。
他大步走到床边，动作有些僵硬，声音沙哑地开口，语气是一种不自然，刻意放松的调子：“醒了？还有哪里疼？”
夏油杰也立刻走了过来，站在床尾，声音放轻，却带着一丝紧绷：“感觉怎么样？需要让硝子再检查一下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换间的复杂情绪梨奈看不懂，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现在这么奇怪。
梨奈只是讷讷地摇了摇头，她迟钝的思维只能凭着本能去思考，“任务……咒灵很强……”她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是‘窗’的情报失误。”夏油杰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那不是二级咒灵，是接近特级的存在，这不是你的错。”
五条悟在一旁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但没有开口。
梨奈的视线从夏油杰移到了五条悟，最终疲惫地闭了闭眼，他们在生气，为什么？是因为……她吗？
梨奈不由得想到了昏迷前最后的画面，那个高大的男人，是梦吗？她纠结要不要说出看到的那根诡异的手指时，夜蛾正道沉着脸走了进来。
夜蛾仔细地询问了硝子梨奈身上的伤势，确认没有后遗症后，才转向病房中的另外三人，尤其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这次的事情，总监部那边给出了解释，归咎于咒灵的突然变异和‘窗’的观测误差。”
夜蛾几乎被他们两人展露的怒火刺个对穿，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只不过是火上浇油，但还是说出了总监部的解决方案：“他们会加强核查，并给予相应的补偿。”
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让病房中的气温瞬间降到了零点，连硝子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唯独事件中心的梨奈对事情的结果并不意外。
在她的记忆中，窗的观测失误也不是第一次了。
五条悟攥紧拳头，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透出隐隐的血色，周身的咒力不受控制地飙升了一瞬，很快就哑然熄火，他诧异地低头。
冰凉的触感搭载手背上，就看见梨奈用她没有挂水的那侧手，一点点将他紧握的手指掰开，想要抚平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的拳头瞬间撤了力。
梨奈很快看清了他掌中的伤口，月牙的形状，是五条悟自己戳破的……梨奈紧紧地抓着五条悟的指尖，有些难过。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梨奈和五条悟之间的小动作，面向夜蛾，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却毫无温度的笑容：“我们明白了，夜蛾老师。感谢总监部的‘重视’和‘补偿’，当务之急就是让梨奈好好休息。”
“这已经是总监部能给出的唯一结果了，你们……”
“我会要求他们重新调查。”
夜蛾看着自己这两个明显在压抑情绪的学生，又看了看病床上虚弱的梨奈，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好好休息，浅见。”说完，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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