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送达雁城的第二日,北狄大军便在城下聚集,与前一段时间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他们明显是奔着想要一举拿下雁城去的。
易寒立于城墙之上,平静望着下方两军的对峙。
“北狄是想趁着我军还未恢复期间拿下雁城,痴人说梦。”
他侧眸看向站定在身侧的裴安,“两方交手,你如何评价那军师?”
“料事如神,似乎每次都能算到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武艺不错,与我相比……五五开吧。”虽然裴安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那评价很高了,易寒见裴安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有些好笑。
城下,莫戈立于车驾之上,眯眼远远看向城墙之上的人,抬起手,一群装备精良的弓箭手队列上前,最前方是举着盾牌抵挡进攻的士兵。
“放箭。”
他的手落下,如雨般的箭射向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又再次落入人群之中。箭雨落下之处,便倒下了一片,能够冲到近前的人少之又少。
盾牌被竖起,羽箭被抵挡,重组队列向着前方冲去,沉重的铁球飞向方阵,有人倒下,又有人站起。
直至两方交手,北狄大军中却响起了号角,最前方的军士立马有素地后退,迅速撤离了战场,只余下梁军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穷寇莫追,鸣金收兵吧。”裴安下了命令,目光死死看着下面,死死攥着拳。
“他在一步一步消耗我们这边的力量。不管是士气还是人力。”易寒拢了拢狐裘,转身往城楼下走。
“是,这招数用了不止一次。”裴安走在他身侧。
“如今雁城刚刚安稳下来,守城休养生息,别随意迎战。”
他倒是想看看,那姓莫的能忍到什么时候,等他露出了狐狸尾巴,自乱阵脚,就该他们出手了。
“可……若是他们当真来犯。再者,军中对此怕是有所异议。”裴安眉间轻蹙,略有不赞同。
“雁城易守难攻,来犯便守着。放心,守城期间不会让你们闲着的。”他顿住脚步,侧身看向身边的人,扬唇轻笑,眸光明亮。
“……那便依你所言。”裴安轻叹口气,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今日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却是连北狄人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眼下只能如此。
易寒没有回住处,而是往死者遗体安放的位置而去,其实他早在城墙上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裴安虽然不明觉厉,但也一同跟了过去,见他只是在检查那些尸体,疑惑地问出口。
“子煦,有什么问题吗?”
“箭上有毒。”他拿着帕子擦干净手,直起身。
“不入流的手段。”
“……啧,真是卑鄙无耻。”他攥着拳,却想不明白一点,为何北狄人拥有这么大批量的毒。
“随我来。”
裴安跟着回了住处,只见他搬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尽是一些瓶瓶罐罐。
“这是?”
“毒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可吃不得这亏,定然要向他讨回来的。”他将那些瓶子一一排好,看向还站在那里的人。
“怎么,你也觉得我卑鄙无耻。”
“没,怎么会。只是在想你身边怎么带着那么多毒药。”
裴安被方才他那一瞬的张扬所吸引,这与他平日里那副淡然不同,很鲜活。猝然被点到,只能胡乱编了个由头。
“防身用的。这些让景逸他们来处理。”
“既是防身的,你留着便是,没必要……”
裴安被淡淡瞥了眼,讷讷止住了话头。毕竟他做下的决定一向来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我让人唤景副将来。”
裴安转身,刚出了门便见到了候在外面的景逸,也好,都不用去找了。
“咳,景逸,你……”他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进了门,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裴安扯了扯嘴角,跟了进去,顺便带上门。
“主,参加首辅大人。”景逸拱手行礼,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变回了最为妥帖的那一句。
“嗯,在军中如何,可还适应。”
易寒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眸打量着一身戎装的人,确实比当暗卫时多了些活人气。
“很好,大人的身体可还好。”
现在的大人明明看上去很健康,但他心里总有些不安,以他的了解,明明大人的身体不可能如此……强健。
“死不了。”他将纸叠好推到了药箱的旁边,“按上面的去做。”
“是。”他小心收起纸条,将药箱抱到怀里。
裴安站在旁边,没有插嘴的打算,景逸离开时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也没什么被冒犯的不悦。
“你的这个暗卫在我军中可是出尽了风头,你就安心吧。”他笑着坐在他的身侧,替他倒了杯茶。
“戌时,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对策。”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露出几分疲惫。
“累了。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会安排好。”
裴安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在原地踌躇了会儿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得先离开。
等到房里只剩下他一人,易寒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下意识摸到手边的茶,只抿了口就放下了。
【系统,先前让你打探的如何了?】
【呜呜呜,宿主,我好没用,他们那边设了屏蔽器,我什么都看不到。】666哭唧唧地飘出来,数据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有这一手,想必他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而且看得到我们这边的动向。你没打草惊蛇吧?】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目光凌厉。
【啊?没有。我远远看了眼就走了。那,那怎么办?我们也买屏蔽器吗?】666愣愣的,眼泪还掉着。
【你敢保证他们没有别的手段?事到如今,先试一试吧。】
易寒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床榻边,躺下就闭上眼睡着了。
666:……不是,宿主你怎么睡得着的啊。
黄昏时分,直到房门被人叩响,脑袋还有些昏沉,易寒也懒得整理发髻,径直去开了门。
也就敲了一下,裴安就收回了手。万一打扰到他休息怎么办,不过这会议只剩他还没到,多多少少有些不好。
他有些焦躁地踱着步,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正出门的人。
“诶,子煦……你,你的发髻怎么。”
裴安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发髻歪歪斜斜的人,很明显,他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嗯?走吧。”易寒边走边将发髻散落,拿着簪子随意绾好。
“哦,对,我带路。”裴安几步跟上,走路的间隙还时不时瞥眼身侧的人。
真的很少见到他这副懒散闲适的模样,平日里他总是一本正经,衣冠楚楚的样子。
议事的地方是城中的府衙处,此刻里面的大堂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沙盘前讨论着什么。
“将军,易大人。”柳承最先看到两人。
余下的人也纷纷出声,只是他们面上没什么友善的神情。
“咳,诸位聚在这里是共同商议应对北狄之策,那么开始吧。”裴安出声,也没有人反对。
“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打过去,反正现在我们也不缺粮。”
“是啊,北狄之前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这次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少人附和着这些话,一时间众人情绪激动,柳承却蹙着眉,明显十分不赞同这种策略。
“说得不错。北狄今日方才进攻,不若趁他们明日不备,裴将军带大部队自这处薄弱点突袭。”
与武人完全不同的纤长手指点在了北狄驻扎军营的西侧。
裴安诧异地抬眼看向旁边的人,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明明……他是主张守雁城的。
他的决策毫无疑问地受到主战的一行人的赞同,裴安只是沉默着没有反对,就此定下。
易寒瞥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站在人群中没什么存在感的景逸,然后抬步离开大堂。
大堂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留下了两人还站在沙盘前。
“将军,在这种情况下,易大人为什么要火上浇油。明明……”明明将军出声可以暂时压下这明显不合理的提议。
“不清楚。现在,他应该不想和我好好谈谈。”不然不会一结束就离开。
“柳承,你带着余下的人守好雁城。”
“唉,明日,将军万事小心。”柳承摇摇头,有些丧气地离开。
府衙的长廊中,景逸拱手行礼,“主上。”
易寒几步走近,侧首在他耳边低声道:“让裴安夜里来我这里一趟,别让人发现。”
语毕,他转身离开,景逸拢了拢衣袖,将手中的东西收入袖兜中。
直到彻底离开府衙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才打开那纸条,简洁明了的命令。
“暗中潜至北狄后方,截粮草,烧毁,余下几车几人,粮草以此药浸之,事毕,速回。”
他看了看手中那一小包药粉,妥善地收起,迅速收拾好东西前往军营。
点完人手,整装完毕,一人恰好走了过来。
“诶,景逸兄弟,你这是?”
是与他同级的一个副将,景逸面不改色,“是将军给我的任务。”
反正这么说肯定没错。
“哦,这样啊,那一路小心。”
那人挠挠头,心想,也是,将军向来喜欢给景副将安排些秘密任务。
“嗯。”他微微颔首,然后记起了另一件事,好像还有个消息要通知来着。
他的方法简单直接,绑个字条一飞镖扎进了裴安处理事务待的营帐,然后带着人就走了。
裴安正处理着军务,不知从哪来的飞镖就冲着他来了,他侧身躲过,正想着哪来的刺客胆子这么大,一看那奇特的制式,立马知道是谁了。
景逸那个家伙,怎么每次通知消息都跟暗杀似的。
他嘴中念着,取下了上面的字条,也不念叨了,眉宇间都仿佛雨过天晴般舒展开。
不过,为什么不能让人发现,他有些想不明白。
*
夜间,房中点着烛火,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易寒执着笔,大漠的苍凉辽阔跃然纸上。
【系统,你说对面窥屏能看到多大的范围。】
【唔,最大也就咱们这个院子吧,否则天道察觉到不对,会出手干预。而且肯定要耗能量的,具体就不知道了。】666飘出来,在桌子上一蹦一跳着。
【你察觉得到对面有没有在窥伺吗?】
【可以,只要它出来或者动用力量。】666信誓旦旦地保证。
【很好,一会儿你放风。】他将紫毫搁在笔架上,看向窗户的位置。
窗被打开,一人翻入屋中,他吐出口气,将窗又关上。
裴安走近,才发现他桌上的画,“画得真好。”
他不太会夸人,脑中闪过不少夸赞的词汇,却只能说出这一句。
易寒走到他的身侧,抬手按在他的肩上,凑近他的耳侧。
“子,子煦,你这是……”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快要贴在一起,裴安手足无措,浑身僵硬。看着面前极近的面庞,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宿主,走了。】
“明日,你带三分之一的人去往西侧方,尽量拖延时间,带上景逸做的东西,打不过就跑。”
微热的气息让裴安的耳朵有些许痒,不过此刻那点旖旎的心思早就被他抛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
“为什么……”他的话刚出口,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心下一沉。
“相信我。明日一战凶险,小心。”
“我信你。”
裴安垂眸看着他,两人靠得近,他抬手虚虚拢着他,语气郑重。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谋划,但别让自己受伤,好吗?”
他太过于清楚他的性格,子煦绝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局外,很多时候他的算计,都会将自己放在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我会活着回来。”
易寒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将视线转到铺展的画上。
“这画……咳咳…嗬嗬…”
他捂着嘴,咽下喉间上涌的腥甜,勉强压下咳意,只是肺部却像是一台濒临崩溃的老旧机器一般,艰难地运转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这台机器向彻底报废走近一步。
几滴艳红溅在了那大漠的残阳之上,裴安的喉咙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攥紧。
他也顾不上什么,一下揽住了身边人的肩膀,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裴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子煦,没事吧。我给你找大夫。不对,应该有药的,你的药在哪里,我给你取。”
“不用,我可以,忍忍就过去了。”他直起身,一只手撑着桌面,推开了揽着他的手。
“走。”
裴安知道他有自己的脾性,想必是不乐意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与狼狈的一面,他咬咬牙,再次翻窗离开。
只是他此刻脑海里都是方才的场景,实在是放心不下人,脚步一转,就跑去了军医住的地方。
军医被某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时整个人都还是迷糊,吹了会儿夜里的冷风他才清醒,然后一气之下想举起药杵就给对方开瓢。
“裴将军,这大晚上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小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余大夫,你能不能开一副安神的药。”
余大夫上下打量他一眼,总不至于是这小伙子睡不着觉才故意来折腾他这老头子的吧。
“得得得,算老夫倒霉。”
余大夫往药房走去,抓了副药,又亲自煎了,才打着哈欠往房间去。
裴安小心端着药,尽量加快脚步赶过去,里面的蜡烛仍然燃着,只是可能燃到了尽头,黯淡而又飘摇。
站在门外,他侧耳听着,留心些,可以听到极低的呼吸声,还有被压抑的咳喘。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里面却传出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心猛得一紧,他推门而入,将药碗放好,然后才往里屋走。
易寒艰难地撑着桌面,手僵硬的几乎握不住杯子,门被人推开,他惊诧地抬眼,对上了裴安那对明亮的眸子,此刻里面满是担忧、慌张与……心疼。
“子煦,是想喝水吗?”
裴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正常,走过去扶住他的手,握上的那一刻才发觉不对劲。
冷,好冷的手,这完全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就像是冬日边关河上的冰一样。
他将人扶回床上坐着,端来了那碗安神药,小心地将药碗放在那双毫无温度的手中。
“这是我特意找余大夫开的安神药,还热着,喝一些暖暖身子。”
手中的温热太过于微末,寒意寸寸冻结身体,手上的力道一松,药碗就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同那茶杯一般四分五裂。
药汁溅到了裴安的衣袍上,他只是紧紧攥住了那双似冰般的手,抬头望着他。
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座冰雕,就那么静静地闭着眼,无知无觉,如死物一般。
“是冷吗?我……”他刚想说去拿些炭来点着,可这快五月了,早用不着了,也找不着了。
裴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莫大的决心,他抽回了手,开始解身上的衣服,可能是因为紧张,好几次差点把结解成死结。
直到身上只余下里衣,他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深吸口气,“抱歉,得罪了。”
他干脆一闭眼,将人环在了怀中,两具身躯紧紧贴着,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冰凉的躯壳下那颗心脏在缓慢地跳动着,每一下都艰难而沉重,带着枷锁与镣铐。炙热的身躯中那颗心却在狂跳,像是要宣泄那热烈而又真挚的情感。
裴安将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没用什么力道,鼻间是淡淡的沉香,却少了往日那丝苦涩的药香。
“好些了吗?”他的语气很轻,仿佛怀中的人是水中月,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消失。
“多谢。”
很轻的两个字,要不是裴安贴得近怕是都听不清。
“子煦,我留下陪你,好不好?”
身上的寒意稍减,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脸颊被轻蹭着,没有回应,但在二人间,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裴安感受到身上微重的力道,他托着他的背,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也躺上去将他搂住,扯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蜡烛早已燃到了尽头,屋中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呼吸声,裴安鼻尖萦绕着一股淡香,他无端地觉着安心与平静。
他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自来边关起,他还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只不过第二日是被踹醒的。
力道不大,裴安打了个哈欠,又动了动些麻的胳膊,才彻底醒了过来。
“醒了?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裴安见他这副模样,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大概辰时末。”
嘶,怎么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往日里他都是一到卯正就醒了,怪哉怪哉。
“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别被人瞧见。”
“用完就丢。”裴安小声嘟嚷了一句,手上穿衣服的动作倒是利落。
那语气带了些委屈,听着倒像是易寒成了负心人,他可不爱欠人情。
“那你待如何?”
这一听裴安就知道,他把这句玩笑话当了真,真是禁不起逗。
“不如何,我心甘情愿的。”裴安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回首轻笑,“下次别强撑着。”
说完他就又翻窗走了,一路东躲西藏地出了院子,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做贼心虚的念头。
幸好那个景逸不在,不然指定给他逮住了,按他护主的性子,他们可能就得打一架了。
裴安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完,开门就见柳承已经等在了外面,他踱着步子,见到人出来立马上前。
“将军,你怎么这个点才醒?”
“咳,昨天有些累。”裴安掩唇干咳一声,眼神有些不自在。
“今日,你安抚好留守的人,让他们好好守城。”
柳承一脸懵,不是,这不是计划好的吗?怎么还需要他安抚,他总觉得将军要整什么幺蛾子。
等回过神人都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跟上,“将军,你要做什么?”
“照做。”
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军很少这样,柳承心里有点不安,不过他会遵从命令。
到了军营中,柳承见将军分别和各个营的副将谈话,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回来的几人神色各异。
“接下来都去整队,按照计划进行。”
“是。”
“庄恕,让人带上库房里的东西。”裴安取下挂着的剑,佩好,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三分之一的人马集结在城门口,整装待发,裴安骑马在最前方。
“将军,人齐了。”庄恕驾马自后方上前。
“出发!”
城门打开,马蹄溅起烟尘,向着北狄大营的侧边而去。
“将军,余下的人马没有来。”
庄恕率先发现不对劲,明明事先说的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由不同的副将自不同城门出发,随后汇合。如今已行至一半,却不见人来。
“这就是计划。”
“……是。”
雁城之中,柳承立于城墙之上,望着逐渐远去的大部队,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城墙,然后就碰上了在底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
“诶,你们在这儿做……”柳承话刚说一半才意识到不对,不是,他们不应该一起去的吗?
现在他才回过味来,原来那几句话是这个意思,将军果然没憋什么好事!怎么连他也骗啊。
“……将军同我说,让我留下守着东边的城门口,他带着余下人自不同城门出发。”吴副将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将军让我守西门。看来将军对我们的说辞都差不多。他应该只打算带庄副将那营的人,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杨副将神色严肃。
“不行,我们得赶紧去支援将军。”于副将有些着急地说着。
“既然是将军的吩咐,那就留下好好守着雁城。”柳承站到了几人的面前。
“可就那点人突袭北狄大营,不就是找死吗?”吴副将不满地反驳。
“将军必定有他的考虑和计划。”这句话说出来,柳承自己都有点心虚。
“柳承,万一将军真出事,就来不及了。”杨副将也不赞同地说着。
“这……”柳承也犹豫起来,万一真的……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他们都看向那个方向,柳承眼睛都瞪大了。
“易,易大人,你这是……”
“开城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几人,用着命令的语气,这让几位副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于副将语气不好,话里话外都是指责。
“本官带来的人还轮不着你们管。”
柳承见两边快吵起来的架势,好吧,单方面的,单纯是他们这边那几个直性子快被易大人的话气死了。
“好好好,来人,打开城门。”柳承只能出来打圆场。
易寒骑着马经过时,看了眼他,“柳承,好好守城。”
柳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从这话里品出些什么来,看来今天的这一出是易大人和将军联手的结果。
“柳承,你真让这个盛京来的文官带人出去了,万一有什么事,这锅可是要我们背的。”杨副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承。
“我信易大人。他既然能在来的那一天带将军回来,那么现在也可以。”
“你,算了。我会随时准备带人去接应将军。”杨副将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
“我也是。”余下两人异口同声地应和。
余下柳承一人,他只是看着再次关上的城门,讷讷道:“将军,希望你平安无事吧。”
*
裴安带人行至临近北狄大营西侧,此处静得可怕,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里很危险,他的直接告诉他。
“警戒!”他抬手示意,队伍前进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一支羽箭自暗处射出,随之而来的则是漫天箭雨,北狄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举盾。”
箭落在盾牌上,发出刺耳的撞击摩擦声,一时之间,只余下尖利的声音。
“庄恕。”
裴安摸出几枚铁球,丢向一侧的伏兵之中,炸出一阵白烟。
庄恕同样也丢到了另一侧的北狄人中,“所有人,闭气!”
箭雨逐渐停了下来,得了喘息,才见到原先的伏兵纷纷倒在了地上,毫无动静。
庄恕下马,捏着鼻子凑近,将手放到一人的鼻下,已经没了气息,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将军,应该都死了。”
他重新上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些人一眼,“将军,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咳,是易首辅调配的毒药,确实厉害。”
庄恕:……将军你那副骄傲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药是你配的吗你就骄傲上了。
“出发吧,北狄提前埋伏,想来是知道我们的计划。”裴安一勒缰绳,调转方向。
“将军是怀疑……”庄恕欲言又止,他看着已经远去的人,也驾马跟上。
这一次,路上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看不到防卫,几乎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北狄大营的西侧。
裴安抬眼望着立在最前方,像是在迎接他们的莫戈,取下挂着的弓,挽弓搭箭,羽箭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射向他。
莫戈一脸云淡风轻,只是轻轻抬手,手中的折扇便挡下了羽箭。
“裴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讲情面啊。”
“同你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和你客气了。”他轻轻拍手,周围立即涌出数不清的北狄兵,将此处团团包围起来。
裴安亦是抬起手,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拿起弓,在手利落挥下时,漫天的箭射向那些人,几乎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架盾。”莫戈打开几支飞向他的箭,一排盾牌抵挡在他的面前。
在所有人面前都架上盾牌后,箭雨便已经悄然停止,裴安拔出佩剑,挑开离他最近一人盾牌,利剑划开了他的颈部。
“杀!”
以裴安为首,队伍散开,冲入了包围圈之中,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鲜血飞溅。
长剑所过便多几缕剑下亡魂,仿佛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挡下向他而来的攻击,又将剑刺入对方的血肉之中。
“将营里的人调出来,还有弩车,一定要杀了姓裴的。”莫戈松开手上的弦,一人自马上被射落。
裴安骑马至庄恕身侧,砍杀了正与他对峙的敌人,“清掉后方的北狄兵。”
说完,他便又冲向了莫戈的方向,向他而来的箭被他一支支打落。蓦地,疾跑的马向下坠去,他借力踏马向前方而去,摸向腰间的铁球掷向前方。
烟雾弥散间,一大片的人倒下,他以袖掩鼻闭气,平稳落地后向侧方退去。
莫戈服下一颗丹药,等待毒彻底散了后才摆手,让后方的人上来,弩车被推了出来,马蹄声将地面震得发颤。
裴安重新找到了一匹马骑上,目光凝重,看来那些才是北狄的主力,现在这些不过是前锋罢了。
他又看向自己带来的兵马,已经折损了小半,但他们的前锋也死的差不多了。
再打下去只会得不偿失,不过按子煦的计划,让他尽量拖延时间,那么他必定也会有所行动。必须为他争取时间。
北狄人的铁蹄踏入战场,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斩杀早已精疲力竭的士兵,弩箭将一个又一个同伴带走,两方的形势一目了然。
“将军,将士们撑不住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庄恕对着冲在在最前方的人大吼。
“撤退!”
裴安将最近的北狄人斩落马下,调转方向,策马飞奔。接到命令的将士们纷纷自发地集合在一起,向着包围的一个角落突破。
“给我追!”莫戈神色阴鸷,若真让他们跑了,今天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砰——!”一声巨大的声音,随后是浓烈的烟雾升上天空,熊熊的烈火点燃了最后方的营帐。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些梁人突袭了后方的营帐,粮草,粮草都被烧了!”一人慌慌张张地跑上前。
“什么?”
莫戈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弓,好好好,看来他用系统监控的事那个姓易的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还利用他的优势来给他设套是吧。
“你们继续去追,余下的人随我去灭火。”
*
易寒带人从雁城出来,便自北狄大营东侧绕路潜到大营的后方,他带的人少,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按一般大营驻扎的习惯,粮草物资一类通常在偏后方的位置,那个最安全的地方。
在远一些的地方他们就下了马,徒步靠近大营,营中的防守确实松懈了不少,他带人摸到了后方的营帐,前方是一小队北狄兵巡逻。
他用眼神示意,几人便潜至他们的后方,易寒抬手,几支袖箭射出,最前方的几人倒下,同一时间,后面的几个也被悄无声息地放倒。
“将火药布好,再洒满酒水和火油,做完就离开。”
“是,大人。”
易寒往另一侧走去,那边是存放武器的营帐,露天的地方还摆着不少大型的攻城武器。
他打量着这些器具的结构,抬手在上面微微动了些手脚,不多,就弄松了些,又用剑让这些多了点磨损。
“大人,都好了,我们撤退吧。”
“走吧。”
他收回手,有些可惜,没弄坏多少。带着人离开北狄大营,他骑在马上,弓上的箭燃着火,被射向了营帐之上,一瞬间,火舌席卷,点燃了埋着的火药,爆炸声响起。
像是过年时点燃的爆竹,一串鞭炮,一个接一个地炸开,营帐被一个又一个地点燃。
“走,去驰援裴将军。”
离开后方,易寒向系统要了位置,就带人以最快的方式赶到了两方交战的地点。
易寒拔剑,骑马冲进了人群,剑锋挑开向他而来的刀,轻巧地刺入那人的胸膛,一击毙命。
一袭白袍明明与战场格格不入,却让所有与他对上的敌人心中战战,手中那把剑更是让他们如见了阎王一般,因为这真的会送他们去见阎王。
“子煦,小心!”
不知何时,裴安劈开挡在他身前的那些人,一步步靠近到他身侧,他一剑刺穿了那个想要偷袭的北狄士兵。
他握着剑的手还有些颤抖,在战场上他还从未有过害怕的情绪,因为这只会让他挥剑的手变得迟疑。而在今天,他第一次体会到。
“裴安,让所有人往后退。”
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他们人数远比不上对面,再拖下去只会被耗死。
“好。所有人后撤。”他又斩下身侧的一人,看向前面人的方向,“我们也走。”
“我殿后。”
“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裴安重新驾马回到他的身边,面对那些冲上来的人。
眼见之处皆是鲜血与尸体,兵戈相撞的声音在耳侧不绝于耳,握着剑的手早已麻木,但只要看到身侧的人,他便又会生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将军,易大人!”庄恕的声音响起。
“走!”易寒往地上掷了什么,旋即一阵刺鼻的气息炸开。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向着大部队的方向而去,直至彻底远离那里,到了靠近雁城的位置,队伍才逐渐慢了下来。
“呵呵,怎么还捂着鼻子,那可不是什么毒药。”易寒瞥向旁边一直用衣袖捂脸的人。
“不是吗?那是什么?”裴安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哪来那么多毒,那是临时找材料凑的,也就催泪呛人了一些。”
“欸,北狄大营那边的动静是你弄,你做了什么?”裴安脸上带了几分好奇。
“炸了他们的粮草而已,咳咳。”寒意与刺骨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一瞬间蔓延全身。
“怎么了,又发病了?”裴安紧张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易寒自衣袖中摸出一粒药丸服下,原先苍白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红润了几分,痛苦也被清空。
【宿主,你吃药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666忍不出劝说。
这哪是什么惩罚机制啊,它家宿主可是一点错没认,反而变本加厉了,一点用没有,下次一定填问题反馈吐槽。
【不会很久的。】
666对上自己的犟种宿主也只能甘拜下风,灰溜溜跑回了自己的系统空间。
裴安见到一个几乎病入膏肓的人在瞬间犹如回光返照般恢复活力这样堪称的奇迹的场面,他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有凝重。
“这药只会让你的身体更加糟糕,是吗?”
不知是边关的风大还是什么,易寒总觉得他说这话时有几分气息不稳。
“待到边关事了,我不会再用。”
“……你有什么计划大可让我来,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裴安松开了扶着的手,替他拢了拢因为长时间打斗而散乱的发丝。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也不能整日都想着公务。”
“裴将军何时变得如此爱操心,关心他人前先管好自己的伤吧。”易寒浅浅瞥了他一眼,轻甩马鞭,驾马往前而去。
裴安叹了口气,这是惹他烦了,他也拍马往前去,一边还嘀咕着,“真有这么啰嗦吗,明明我觉得还好啊。”
雁城门外围着不少将士,见有人来了纷纷警戒,直到看到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才松口气。
“裴将军他们回来了!”急切而又激动的声音在回荡着。
柳承匆匆跑下城墙,迎了过去,就差给自家将军跪下了,幸好没出事啊。
“将军,你没事吧,这次行动失败也没关系的,只要你还在就行。”
柳承想,这次行动就算易大人带人支援也没什么赢的胜算,得好好安慰一下将军他们。
“谁说失败了。仰赖易首辅的计谋,他带人从后方烧了北狄的粮草。”裴安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人,眼中皆是敬佩与倾慕。
“啧,”易寒躲开了他的视线,目不斜视地先前去,“明日商议后续的事宜。”
旁边几个副将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将军和那京官联手设的套,不过……为什么连他们都瞒着。
“将军,你和易大人究竟在防着什么?”柳承不解地问出口。
“你们随我随我去议事的大堂。”
几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唯有庄恕是一副凝重的模样。
不多时,府衙的大堂内,只有几位副将与将军在其中,没有其他外人。
裴安换了一身常服,坐在最上首,他扫了眼在场的几个,他不想怀疑他们,毕竟他们一同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
“突袭北狄大营的路上早有北狄人的埋伏,他们还调集了大部分兵马守在西侧。”
“将军的意思是,那日的人中有北狄的内应。”杨副将率先反应过来。
裴安微微颔首,“或许易首辅早早就发现这一点,才佯装如此,在私下又告知我另一计划。”
“将军是怀疑我们吗?”于副将不可置信地说。
裴安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我怀疑你们就不会叫你们来了。那日在场的人不少,平日里让人多注意一下。”
“那日……景副将现下为什么不在雁城中?”吴副将一脸恍然大悟,仿佛发现了什么大事。
“诶,那天我正好碰上他,他说是将军派他去执行任务来着。”于副将挠了挠头。
“不用怀疑他。”裴安说地斩钉截铁。
不过他竟然打着他的名头带人走,应该是子煦让他去办重要的事,所以什么事这么重要。
“将军,你糊涂啊。景逸本来就身份不明,您还让他单独带一营,还不参与平日里的军务。”吴副将早就看不惯那人的做派,现在他还形迹可疑,自然要将不满都说出来。
“他以前是易首辅手下的暗卫,他负责的那个营出来的人本来也不是要上战场的。”
柳承:……难怪当初带回来这么些人,直接分了一个营给他们,还给他们最大的便利与自由。
裴安打量着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我知道你们对他颇有异议,但当初突出重围把求援信送出去的就是他手下的人。战场上不应当只有会打仗的将士,消息也很重要,就像今天的这场突袭。”
“……将军,我错了。”吴副将有些懊丧地垂下头。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裴安摆摆手站起身,“今天的事别走漏任何风声。”
“是。”众人齐齐应声。
“所以,将军您究竟派景副将去干什么了?这也要瞒着我们吗?”于副将仍然没忘记之前自己的疑惑。
“……保密。”
裴安留下话就径直离开了,总不能说其实他也不知道吧。
“这么神秘。”于副将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声。
“咳咳,这天也晚了,今日大胜,我请大家喝酒啊。”柳承出来打圆场,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瞅将军那个做作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大概是易大人的手笔。
“好啊,听说酒馆新酿了一批酒,那酒香远近几里都能闻到。”
“咳,少喝点,别失了分寸。”杨副将瞥了眼兴致冲冲的于副将。
“这小子什么酒品你还不知道,喝多了就睡,睡得跟死猪一样。”吴副将出声调侃。
“走走走,都去喝酒。”
先前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几人聚着往雁城中最大的酒馆而去。
*
夜里,易寒方换完衣服上了床榻,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下意识握住枕下的匕首,目光扫向窗的位置。
他直觉没有什么危险,甚至心里隐隐约约有所猜测来人,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上面熟悉的面容证实了他的猜想。
裴安动作娴熟地跳下窗,又将窗合上,见人直直盯着他,他一脸得意地笑着,“我来的路上特意避开了人,没人看见。”
“……你翻窗还翻上瘾了。”易寒沉默了一会儿才颇为无语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哪有,那我下次走正门。”裴安指了指门口的位置,一脸认真。
“不请自来,你还想下次?”易寒扯起一抹笑看着他,只是这笑容并不怎么和善。
“说吧,今日来什么事?”他揉了揉额角,倚在床侧。
“我,我只是担心你像昨夜一样。”
裴安说话有些磕巴,但他红透了的耳垂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呵呵,你过来。”他抬起手向着裴安招了招。
裴安的呼吸在瞬间一滞,身体里的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飘飘然的,跟做梦一样。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床侧,像是昨夜一样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
“你夜里来我这儿,真的只是担心我吗?”
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裴安胸口的位置,里面的心脏正快速跳动着。他话里含着笑,一双眼眸却凌厉而又敏锐,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看穿他内心所有的想法。
“是,但也有私心。我想陪着你,不想你独自一人承受病痛的折磨。我想,有我在,你会不会好一些。”他的话坦诚而又真挚,眼里没有丝毫的杂质,纯粹明亮。
“…………”
长久的沉默,易寒的脑海中忽地闪过无数他独自一人煎熬过的痛苦,耳边只有自己因为刺骨疼痛而发出的闷哼,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往。
“你既然自愿当暖床的,我没有意见。”他抽出手,自顾自地躺上床。
裴安见他同意,也利索地解开外袍,这次倒是没了上次的紧张,快得很。
柔软的褥子轻陷,他轻轻搂住了背对着他的人,微微收紧了胳膊,背与胸膛亲密地贴在一起。
“还有别人给你暖过床吗?”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色中带上几缕暧昧的气息,热息在耳后侧喷洒,留下余温。
“这么不怕死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
“呵呵,是我的荣幸。”裴安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背上。
“话说,景逸去做了什么?他倒是干脆,编了个理由带人就走,麻烦都落在我身上。”
“呵,给姓莫的送了份回礼。你话真多,别吵我休息。”
“嗯,不说了。”他说完,怀里的人就安静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稳,大概睡着了。
他也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熟睡。实际上,这一觉也并不是完全的安稳,毕竟身侧躺着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中难免有几分旖旎的想法。
于是,翌日,易寒醒来时身边早已凉了,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袍,刚刚想起身叫人送洗漱的水,门就被敲响了。
一打开门,就见裴安拎着食盒,手上还拿着他要的东西,满脸笑容。
“昨天睡得还好吗?我给你送洗漱的东西还有早膳。”他说着就把水盆放到了架子上,水还冒着热气。
“……裴安,这么殷勤,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
易寒盥漱完坐在桌前,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早膳,并不精致但胜在样式丰富。
“哈,哈哈,怎么会呢,吃早膳吧。”裴安尬笑了几声,拿起筷子夹了块米糕放到了身旁人的碗里。
这一看就心虚的表现还是太明显了,易寒几乎一眼就看破了,不过他也没深究,只要不是在大事上出什么茬子,也无所谓。
用完早膳,裴安利落地收拾完桌上的碗筷,“今日在我的书房里议事,人已经齐了。”
连视线都不敢和他对上就匆匆忙忙离开,实在是……可疑的很。
易寒到书房的时候,里面的人齐齐向他这边看来,小小的书房挤满了人,还真是热闹。
他微微蹙眉,走到了里面唯一还空着的位置坐下,“为什么要在这里议事?”
“咳,这里都是能信任的人。”裴安轻咳一声,视线只堪堪落在桌上的地图上。
“……”易寒忽然意识到之前的行为指向性太过明显,连带着他们也给带偏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宿主放心哦,看来对面的坏家伙被您阴了一回也放弃继续打探的想法了。】666兴高采烈地跳了出来,心里感慨,自家宿主可真厉害。
“易首辅,你对接下来的战局有什么看法?”裴安打破了沉默,手中也没闲着,倒了杯茶水放到了他的手边。
“北狄军失了粮草必会蛰伏等待新一批,在此空挡,先同他们先前的策略一般消耗完他们的气力,再择机突袭,将他们彻底赶回去。”
易寒不紧不慢地说着,还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浅浅抿了口。
柳承心里默默鼓掌,杀人诛心啊,用对面的计策打对面,到时候他们怕是要被膈应死。
“我觉得很好,你们呢。”裴安抬眼扫了对面站着的几人。
几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地说着好好好,其实他们心里最大的感想是,只要易大人别再带着将军搞瞒天过海这一出就都行。
“不过按时间计算的话,自北狄的木勒城到大营的位置大概也就十日,若是快马加鞭,最快可六日。”柳承出声,只有这些时间还是有点赶。
“放心,我让景逸去截他们的粮草了,顺手还带了份大礼给他们。”
他的语气轻松中甚至带了几分愉悦,轻轻抛下了一个大雷,几人面面相觑,随后又将视线投向自家将军。
裴安:……看我做什么,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哈哈,那自然是极好的。”柳承硬着头皮出来接话,实则心里已经尴尬地想要钻地下了。
“既然无事,那本官就先回去休息了。”
易寒站起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书房,直至出了院子才松懈下来,以袖掩唇猛咳起来。
【宿主,你没事吧?你现在的情况不乐观。】666有些焦躁地四处乱飘着。
【嗯,我猜不到一年了。放心,这点时间足够我推完剧情了。】
【啊?宿主,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666觉得有点委屈,难道它是那种罔顾人文关怀,强迫宿主做任务的统吗?
【哦,最近反正没事,我回去睡觉了。】
666:……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它颇为无奈地飘在自家宿主身侧,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挪回去,有种想帮忙但什么都帮不上的无助感。
自家宿主确实说到做到,真的躺了一整天,除了中间有人来送了午膳动了一下。
666十分无语,它无聊到跑回了系统空间看了大半天的电影,临到了夜里才有探头出来,主要还是想看看自家宿主是不是真的能睡一整天。
666:嗯,还躺着呢。嗯?不对劲,那个爬窗进来的家伙要干什么?!
【好看吗?】
【不是,宿主你们……】666话还没说完就被关进了系统空间,它一脸迷茫,然后拼命撞着屏障。
【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啊,宿主,呜呜呜,我不是你亲爱的统子了吗?】666在空间悲戚大喊着。
“子煦,你这一整日都未曾出过门,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病又犯了?”裴安做到床侧,握住了他放在外面的手,仍旧冰凉的,却是没有发病时那么严重。
“你白日里躲着我,晚上倒是又来了。”
“咳,我怕你知道了日后都躲着我。”
裴安有些许不自在地撇开眼,心里有几分隐秘的期望,希望对方知晓,但又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两人连好友也做不得。
“……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裴安感受到手心空了,背对着他的人,沉默蔓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黄连还苦的笑,带着自嘲。
“真有什么要说的,就等到事情结束吧。”
“好。”先前的苦闷一扫而空,裴安双眸亮晶晶的,语气都带了几分雀跃。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袍,麻溜地上床将人搂进怀里,感受着怀中人的存在,心里只有满足和安心。
“子煦,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雁城的沐月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嗯,随便。”
简短的回答后又没了什么动静,裴安叹了口气,这是又睡着了,还真是羡慕他倒头就睡的。
他闭上眼,在怀中人的颈间轻轻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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