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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携秋水揽星河

每个人在年少时都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虽然在别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但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却是种极其认真的态度。丢掉全世界又如何?粉身碎骨又如何?陈征就是这样一个执念很深的人。

在西塘古旧而神秘的巷道,每天清晨总会响起一阵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那是早起的中学生赶着去上学时特有的背景音乐。年轻多好啊!他们只是为了早上能多赖一会床,为了不迟到拼命地蹬着自行车,犹如一阵阵夏天的风火热而稍纵即逝。

陈征则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喜欢火急火燎的快节奏,他是一个做事慢条斯理的人。当别的同学还呼呼大睡的时候,陈征早已经伴着鸡鸣声背完了英语和各科重要的知识点并做完了一套试卷。他会在家吃好早餐,然后骑着自行车不慌不忙地去上学。

夏天的蔷薇花开得格外艳丽,像是夏天独有的馈赠,满眼的娇羞算是对夏日炎热的补偿。陈征总喜欢穿白色的衬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像极了金庸笔下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

陈征在学校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不光颜值高,学习也是出奇地好。他曾多次代表学校参加省市级比赛,每次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还拿过特等奖。身处高三阶段的他自然是各科老师的重点培养和保护对象。他们仿佛已经自信地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于学校门口的大红色的光荣榜。

每周五晚上放学后,陈征总喜欢来“人间烟火”独自一人吃夜宵,他雷打不动地总点一碗大梁叔秘制的宫廷八宝粥外加一盘淮扬糕。他每次都要坐在靠窗靠里的那个位置,那似乎都成了他每次来的专座。

每次顾悦和方菲闲来无事看着他的侧影都像是在欣赏一幅画。“菲儿,你说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就不爱说话呢?我猜他的声音一定很好听。”顾悦若有所思地说着。方菲斜了顾悦一眼道:“人家那是惜字如金,谁像你呀跟只麻雀似的喳喳个没完。你帐算完没?还有功夫在这看帅哥……”陈征吃完将椅子推回,来到收银台付完钱后对着顾悦和方菲礼貌地一笑便出了店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陈征家以前在西塘算是名门望族,祖上几代都是朝廷的文官,虽说后来家道中落,但辈辈都是读书人,书香门第养出的孩子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有的人称之为“傲”,懂的人则明白那是风骨。

高三的生活节奏就像是根绷紧的皮筋,只会越来越紧,你要保证不能松更得堤防不能因太紧而绷断。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也会有厌烦的时候。如果在平淡无奇,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有了那么一点变化,不管这变化是好是坏,总会让人心生欢喜,至少有了变化。江心梦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高三是临近高考的重要阶段,一般情况下任课老师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但事有突变,英语老师因家庭变故暂时无法上班,只得另配新的老师。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传闻在这个班的学生口中炸开了锅。有说这个新来的老师三十多了还是单身,有的说她是从省重点高中调来的,更有甚者说她是在原学校与学生家长暖昧不清才被迫离职的……陈征对于这些传闻向来不在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人的嘴是把刀,上下嘴皮一动,不废吹灰之力就能把活人说死。曾经在他家帮佣的娟奶奶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证。

周一上午的英语课,正在大家还在议论新来的老师会是什么样的时候,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一身白色衣裙的江心梦浅笑盈盈地站在了讲台上,学生中不由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一根浅蓝色的丝带在头后方扎成蝴蝶的样式,皮肤似雪,眉目如画,一股超脱凡尘的独特气质让人不由想到了“小龙女”。

“同学们好,我叫江心梦,是你们新的英语老师。希望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中我们一起努力,为了梦想而拼博!”江心梦的声音很耐听,像极了晚间电台主持人的迷人嗓音。陈征竟一时愣了神,这熟悉的声音和身影他好像在哪见过,可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呢?他直觉得江心梦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带有魔力的光芒,将他困在其中不能自拔。

年少的心一旦悸动便一发不可收拾。陈征毫不留情地拒绝过那么多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是因为自己对她们一点感觉都没有。而江心梦的突然出现扰乱了陈征坚定的步调,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陈征本已被课业折磨得已黯无天日的生活。不苟言笑的他脸上开始绽放充满希望的笑容。

本来英语成绩在全年级就拔尖的陈征也引起了江心梦的注意,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学生有种格外的亲切感。课外陈征经常会去办公室和江老师探讨一些有关英语的问题,并协助她主动帮助班里英语薄弱的同学提高英语成绩。渐渐地同学们惊喜地发现陈征变了,变得爱笑爱说话了,有的时候甚至会说一些幽默段子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如果时间就此定格该多好,大家记住的都是彼此的美好,也算是青春中最美好的回忆了。

“江老师……我……”陈征涨红了脸,双手紧张地扣着手指,不知所措地站在江心梦的办公桌前。此时的天气已是深秋,夜晚的风带着些许的寒意。江心梦显然很生气,“陈征,你一直都是老师眼中最棒的学生,你不能因为自己学习成绩好,就掉以轻心。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就高考了!你今天英语课居然没听课,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英语水平已经教不了你了?”“不是!不是这样的!我……”陈征语无伦次,胸口因过于激动而剧烈起伏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江心梦的办公桌上,他低沉着声音“你是我最喜欢的老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是一张淡蓝色的便签卡片,上面是陈征刚劲有力的字体。“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Sun, moon and you.Sun for morning, moon for night , and you forever.”想到每次上课时陈征望着她那种温柔而又深情的目光,江心梦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即她默默地望向窗外,看着漆黑的夜晚出了神……

日子总是过得出奇的快,转眼就是新年。学校已经放假了,但江心梦没有回家,一个人待在员工宿舍里。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家里那些抬高踩低的亲戚,她也懒得走动。虽说一个人过春节显得有些伤感,但她也为自己下了饺子,准备了红酒,过年总要开开心心的。“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平静,江心梦疑惑着打开了门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正要关门时低头看见了地上的保温饭盒。

饭盒里有精心准备的水饺,炒菜和她最爱吃的腊肉。饭盒上贴的便签是那熟悉的字体“趁热吃!”江心梦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陈征自上次将卡片交给江心梦后就像变了个人,他虽然一如既往地努力学习,帮助同学,但似乎再也没笑过,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都去找他的江老师。

同学们都说学霸的世界很难懂,更何况这是学神。只有江心梦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作为老师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喜欢自己,但如果这种喜欢超越了边界便会变得很棘手。江心梦采取的是冷处理方式,她不希望陈征因为一时的年少冲动而影响到他自己的前程。而世事无常,你永远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江老师在校门口被打了!”一位男同学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教室,一时间教室里炸开了锅,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陈征早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当他跑到校门口时,保安已将打人者按在了地上。江心梦的头发乱糟糟的,嘴角已被打得渗出了鲜血,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止不住地流着。那一刻陈征的心在滴血,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甚至想把自己的手指给握断。他狠狠地盯着那张打人者的脸,刻在脑子里,想抹也抹不去。

念大学时的江心梦可谓是校花级的人物,有颜有才的她自然是追求者无数,可她偏偏选中了夏韵之做了她的“真命天子”。夏韵之人如其名,儒雅绅士,如诗一般的男子。江心梦沉迷于他为自己写的每一首情诗,每一个字,哪怕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能让她为之心花怒放。年少时的爱情太纯粹了,纯粹到让人觉得傻,但就是那种傻劲也够人回忆半生的。

大学毕业后,他们选择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只为能朝朝暮暮相伴。如果时光就此停留,就能留下太多的美好,而往往天不遂人愿,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夏韵之似乎还不太适应一下子成为职场人的转变,他又极为要强,无形的压力让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公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但在江心梦面前便像变了个人,没事找事,他们之间的争吵开始频繁起来。

江心梦早已记不清夏韵之第一次对自己动手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只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江心梦顶了他一句,便被他狠狠地踹倒在地,紧接着重重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了江心梦瘦弱的身上。她被打蒙了,也被打怕了,她恐惧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那一次她为什么选择了原谅,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可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n次……

深夜的医院寂静得出奇,仿佛一滴眼泪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被打断三根肋骨的江心梦终于看清了夏韵之那伪善的面容,她决定离开这个给她带来无尽伤痛的地方。江心梦毅然辞去了省重点高中的工作,换掉手机号,退掉租住的房子,头也不回地踏上去西塘的路。

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原本以为生活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原本以为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便会淡忘。可当夏韵之出现在江心梦的面前时,她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夏韵之苦苦哀求江心梦,希望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在被她拒绝后,就出现了校门口的那一幕。

那一夜,江心梦独坐无眠,恐惧、愤怒、悲伤,诸多情绪将她狠狠地捆住,捆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一夜,陈征也辗转难眠,江心梦哭红的双眼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重现,他的心很痛,痛到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无法对江心梦表白自己的爱,因为那是他的老师,他一旦越了界,就会被世人唾弃。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他不能容忍江心梦受到伤害,哪怕一点点也不行,绝对不行!

刚进入夏天,天就热得不行,汗粘在身上让人烦燥不已。一阵阵刺耳的警鸣声打破了校园的宁静。当警察从教室里带走陈征的时候,他正上着江心梦的英语课。同学们都看傻了,江心梦呆呆地站在讲台上,久久缓不过神来,那一刻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呼吸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陈征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夏韵之被他用刀剌成了重伤,即便康复也再没有可能去伤害江心梦了。陈征的人生彻底改变了!当江心梦去监狱看陈征,看到他那张已经颓废到略显沧桑的脸时,江心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陈征只是轻轻地说了声“别哭!”就起身离去。从此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甘肃的风沙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恶劣的气候环境真像把整容刀能把人变了模样。一个皮肤黑暗,身形削瘦的身影出现在当地的某处工地上。工友们看他写的字便晓得他是个读书人,可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受这份罪,谁也不知道,因为他的话实在少得可怜,但在长年的相处中,他们都清楚他是个好人。

夜里的寒风吹起了哨子,一轮弯月孤独地挂在凄凉的夜空中。陈征独坐在土堆上,仰头望着天,一口酒下肚,一股热流涌入脏腑。自从出狱后他便没回过西塘,毅然来到这个离家那么遥远的地方,也许他会选择在这里度完残生。或许他后悔过,或许他从没后悔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陈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步一步地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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