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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坠落

SK正在为顶级护肤品牌拍摄的新季广告片,选在了市中心一栋新建的摩天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幕墙,洒下圣洁的光辉。

苏晚舟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神情专注地站在监视器后,江临也在不远处安静地陪着她,最近苏晚舟带着他出入工作场合的次数越来越多,仿佛已经对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心照不宣。

“非常好,Enya!保持住!手臂再舒展一点,对,想象自己躺在云上…”导演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苏晚舟环顾着井然有序的拍摄现场,十分欣慰,午后的疲惫渐渐袭来,她下意识的回头找着江临,而江临也第一时间迎着她的目光走来。

“好累呀。”苏晚舟凑到江临耳边悄悄说,好像生怕别人听到这位高管比员工先喊累。

江临了然于心的笑笑:“我去给你买点喝的好不好?”

“哎呀,一起去嘛。”苏晚舟晃着江临的胳膊,低声撒着娇。

通往电梯间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吸音地毯,他们的脚步声被温柔地吞噬,“叮”的一声轻响,银灰色的金属门无声滑开,电梯内四面都是冰冷的镜面不锈钢,映出他们悄悄牵起的手。

电梯里空无一人,只有顶部通风口送出微弱的气流声,门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只剩下被金属包裹的静谧。

数字显示面板上的红色数字开始飞速跳动:80…79…78…失重感袭击着身体,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向上提起,苏晚舟下意识地攥紧了江临的手,他立刻察觉,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无声的关心。

“没事,”她摇摇头,唇角弯起安抚的弧度:“就是这速度…有点吓人。”

江临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另一只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将她轻轻搂入怀中,苏晚舟顺从地靠过去,奇异地安抚了那点因失重带来的不安。

“咔嚓——!”

短暂的安心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金属断裂巨响荡然无存,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仿佛巨大的钢爪在粗糙的岩石上狠狠刮过。

电梯猛地一顿,紧接着开始急速下降,苏晚舟和江临的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狠狠倒下,江临反应极快,手臂瞬间爆发出力量将她死死箍在怀里,但是电梯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晚舟只觉得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连惊呼都被扼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抽气声。

这时电梯突然又悬停在半空,死一般地静止了几秒,只有那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还在空气中嗡嗡回响。

接着,头顶的灯管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光明与黑暗以令人晕眩的频率交替占领着狭小的空间。

每一次光明出现,苏晚舟都看到江临紧绷的下颌线,看到他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惊骇,而当黑暗降临,冰冷的绝望感便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浸透每一寸空间。

“滋滋——啪!”

伴随着最后一下剧烈的闪烁,灯管发出一声短促的爆炸声,彻底熄灭。

“啊——!”苏晚舟终于无法忍受,尖叫出声,声音在密闭的金属空间里撞出回响,她只觉得每一次吸气都异常艰难,肺叶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缚。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九岁那一年。

那年暑假,那部老旧公寓楼里年久失修的电梯,同样猝不及防的骤停,同样的黑暗,同样的死寂。

只是那时,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的,是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恶毒的诅咒、尖锐的指责、摔砸东西的破碎声…在电梯发生事故时,父亲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母亲选择待在家里就没事了,而母亲的第一反应是,如果父亲有出息他们就不用住在电梯有问题的房子里了。

而年仅九岁的她被彻底遗忘在那个冰冷的角落,小小的身体紧贴着金属墙壁,黑暗和恐惧灌满了她的全身,而她却连基本的呼救和表达害怕都做不到,全世界只剩下父母扭曲的、互相憎恨的面孔在黑暗中不断放大,将她彻底淹没。

“不要...” 苏晚舟的喉咙不自觉的发出低声呜咽,童年那令人窒息的冰冷记忆,如同海底沉船被巨浪掀起,带着腐朽的铁锈味和刺骨的寒意,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指甲用力的抓着头发,仿佛要将那侵入骨髓的恐怖记忆挖出来,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和渴望,氧气却无法真正进入胸腔,衣衫被冷汗完全浸透。

苏晚舟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疯狂旋转、扭曲的黑暗漩涡,父亲扭曲暴怒的脸,母亲泪流满面尖叫的样子,在黑暗中不断闪现、重叠。

“晚舟!晚舟!” 江临焦急的声音穿透她混乱的耳鸣,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手机手电筒的光猛地亮起,惨白的光线下,苏晚舟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因恐惧而失焦的眼睛,显得格外骇人。

江临的心被狠狠揪紧,他一手紧紧揽住她抖如筛糠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掰开她死死抓着头发的手:“看着我!没事的!有我在!别害怕!”

苏晚舟涣散的目光在他的呼唤下艰难地聚焦,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连接现实世界的唯一缆绳。

江临一边用身体支撑着她,一边迅速用手机拨通紧急求救电话吗,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冰冷的锤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却依旧无人应答,只有那机械的忙音。

就在江临准备再次拨号的时候,而苏晚舟的喘息才稍稍平复一丝的刹那——

毫无征兆地,电梯底部仿佛瞬间消失般,一股常人完全无法抗拒的失重感,如同地狱深渊张开的巨口,猛地将两人吞噬!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起,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狠狠撞向喉咙,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甩向脚底。

江临的手机脱手飞出,唯一的光源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抛物线,“啪”一声撞在金属墙壁上,屏幕瞬间碎裂,光芒彻底熄灭。

“啊——!” 苏晚舟的尖叫声被巨大的气压堵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凄厉地呜咽,世界只剩下耳边那撕裂一切的、震耳欲聋的呼啸!

完了。这是唯一的念头,冰冷而清晰,几十层楼的高度,自由落体的尽头,只有粉身碎骨。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意识湮灭前的最后一刻,在那灭顶的绝望彻底将苏晚舟淹没的刹那,一双手臂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钢铁的藤蔓,将她死死地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江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下头,滚烫的唇紧贴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他用肺里残存的全部空气,勉强挤出三个字:

“我爱你...”

那声音饱含着在死亡面前终于挣脱一切桎梏的决绝,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发,用生命最后的燃料点燃的微弱火光。

然而,这句话却如同投入惊涛骇浪中的三粒微尘,此时苏晚舟的耳中,只有钢缆断裂的尖锐嘶鸣,只有电梯与导轨摩擦发出的恐怖巨响,那些声音形成了一道屏障,瞬间吞噬了江临那句用生命呐喊出的告白。

就在苏晚舟和江临已经心如死灰之际,下一秒,电梯又再次戛然而止,但是由于刚刚急速坠落了太久,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狠狠抛起,又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两人的眼前彻底一黑,意识被这毁灭性的撞击彻底撕碎、沉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发现伤者!快把担架抬过来!”

“先生、女士!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苏晚舟的意识在剧烈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剧痛中,艰难地、一丝丝地拼凑起来,微弱但真实的光线,从头顶上方传来。

她还活着?但身体像被拆散了重组,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她试图动一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然后,她突然感觉到了身下传来的温度。

此时的苏晚舟正被紧紧地抱着,以一个被保护着的姿态,头靠在江临的胸膛上,还能感觉到他胸腔微弱的起伏。

原来,在最后的一瞬间,是他用身体充当了自己的缓冲,他抱着她,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即使在昏迷中,手臂的力量也未完全松懈。

苏晚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冷汗,滚烫地滑落,她艰难地爬起,想确认江临还好不好。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只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头顶上方,遥远地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还有金属工具敲击和切割的嘈杂声响。

而苏晚舟不知道,就在十几分钟前,在坠向死亡深渊的最后几秒,他曾用尽生命的所有力量,在她耳边说出了那句,被死亡呼啸彻底吞没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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