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漫一大早还未睡醒,听到曲澜在门口喊:“漫漫,快起来。”
她含糊问了句怎么了。
才知道今天曲澜要带她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宴。
这事前几天曲澜跟她说过,她没在意,没想到今天真的要去。
秦漫睁着惺忪的睡眼,随手从衣柜里拎出来一件套上。
她刷着牙,被路过的曲澜嫌弃地批了句:“你怎么还穿今年的旧款?”
秦漫吐了口牙膏沫,回:“我哪有钱买新款。”
曲澜被噎了一瞬,继续问:“那天你不是还带回来一件吗?”
曲澜状似关心,其实早就想问了。
秦漫心里咯噔一声。
“那是……”
曲澜盯着她,等她回答。
说到那条裙子的由来,秦漫就心虚,它是从江叙迟那里拿来的。
漂亮的高定礼裙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她不敢想,只想着慈善晚会她必须盛装出席。
“那是从学校慈善晚会学生会借来的。”
曲澜并不清楚她们学生会有什么职责又有什么权力,“真的?”
“真的。”
曲澜继续说:“那你换上那件,陪我去生日宴。”
“妈咪,我不想去。”
“你不想去也得去,周女士的场子,你还想逃了?”
秦漫百般不情愿,可是曲澜态度很强硬。
她们现在很少出席这种社交场所,尤其是曲澜以前认识的那群富太太的场子。
今天必须去,要么是因为关系很好,要么是对方架子很大,得罪不起。
无论是哪种,秦漫都只觉得心累。
曲澜说:“熟人聚餐,没那么讲究,但也要穿着得体,不要丢了面子。快去换了,我叫车。”
秦漫只好回屋换好礼服。
这件水蓝色鱼尾吊带裙很衬她白皙的肌肤,裙摆卷边上缀着一圈又一圈碎钻,乌黑柔顺的长发及腰,精巧别致的设计凸显出她姣好的身材。
秦漫站在穿衣镜前,看着依旧鲜亮的自己,心底空余的地方渐渐变大。
她本该如此,穿着鲜亮的当季新款,姿态高傲地穿梭在每个社交场里。
而不是如今这般落魄的局面,连多看一眼裙身,都觉得刺眼。
可是即便刺眼,秦漫也不忍挪开。
她怀念这样的日子。
她不想脱下华丽的身份。
秦漫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对着自己自拍了一张,半身照,发到朋友圈里。
她这个账号半年没有更新了,突然出现一条动态,评论和点赞接连不断涌来。
上方的消息弹窗不停弹出有人点赞了你,有人评论了你,秦漫把手机锁屏,拎着手包下楼。
周女士的生日宴,只邀请了自己亲近的人来聚餐,只是个小范围的庆祝派对,所以地点只是在她的私人别墅。
秦漫和曲澜过去的时候,派对还没开始,人却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
悠扬的钢琴声从挑高的大厅中央传来。
这是秦漫以前很喜欢的一首曲子,ICARUS。
但是这位客人弹得并不熟练,弹错了好多音,最后惭愧地中断了曲子,离开了钢琴椅。
曲澜轻轻推了下秦漫,“你继续去弹呗,别浪费了你学了十年的钢琴技巧。”
她怕女儿不愿意,又夸赞几句:“我女儿今天穿得这么漂亮,从来都不是宴会站在角落被忽视的人,那架钢琴是你的舞台,快去吧。”
曲澜此时此刻很需要秦漫高调一些,出彩一些,让她成为话题的中心,自己也好跟那些富太太社交。
秦漫其实也心痒。
她素来不是喜爱低调的人,今天发出去的一条动态短短一个上午被点了满屏的赞,这样的幸福好久没有拥有过了。
她有属于自己的舞台,而舞台上的她必须光彩夺目。
秦漫走到钢琴面前,伸手抚着琴键。
美轮美奂的水晶吊灯散射下绚丽的光影,投射在钢琴的黑键上,漂亮的鲜花堆叠在钢琴周围,周遭的目光自然而然汇聚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
秦漫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次生日宴会,那时候父亲在一旁跟合作伙伴举着酒吹捧着自己的投资项目,母亲在一旁跟夫人们欢声笑语,她作为寿星站在大厅中央为大家弹奏了一曲献给爱丽丝。
那时候她很小,穿着精致的公主裙,哥哥秦琛穿着板正的小西服,在一旁给她鼓掌。
许多人都在给她鼓掌,夸赞她长相可爱甜美,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说她幸运,有这样一对幸福美满又慈爱的父母,还有个会照顾人打小就机灵的哥哥。
她的记忆仿佛一场美梦,渐渐消散,再也没有机会做一场了。
曲澜很骄傲,她的女儿依旧这么出色,前面客人没有弹下去的ICARUS她顺利地弹完了。
不少夫人在她面前夸赞秦漫出落得越来越标致,然后明里暗里提了提自己的孩子,或羡慕,或嫉妒。
但至少这样的话题十分安全,不会让曲澜感到不自在,因为她家的经济原因,生怕这些富太太们开始瞧不起她。
秦漫一曲奏完,浑身发热。
她压下激动的心情,远远朝母亲曲澜颔首,曲澜冲她笑笑,招手叫她过来。
“漫漫今天真是惊艳四座。”
她刚凑过去,曲澜身边的一位贵妇就忍不住夸赞出声。
“钢琴弹得也好,人也漂亮。”那贵妇继续说,“曲夫人保养也好,果然,女儿就是要像妈妈才更好看。”
曲澜笑得开心,温柔地看着秦漫,伸手将秦漫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像这样温柔的注视,秦漫许久没感受到了。
秦漫无意在旁听她们互相谄媚讨好,乖乖打了招呼后,提着裙子去往洗手间。
洗手间的冷水流过手心,暂时安抚了她体内沸腾的血液。
她走出洗手间来到走廊里。
“秦妹妹,刚刚你弹得很好听,是我自愧不如了。”
身后忽然传来男生的声音。
秦漫扭头,看到是在她之前弹钢琴的男生。秦漫不认识他,亦或是,他们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毕竟他认得自己,还叫自己秦妹妹。
以前的秦漫除了自己和家人什么都不关心,几乎记不得出现在她背景板里那些形形色色的路人们,只有江叙迟,成为了路人里最突出的那一个。
秦漫有些敷衍地冲他点点头,没打算跟他继续往下聊。
但是男生一点都不惧她这态度,“妹妹,你这是忘了我了?也是,以前秦琛还在的时候,你还小。”
秦漫睨他一眼,语气十分冷漠:“你这是在装我的长辈吗。”
“哪能呢,以前秦琛把你看得可紧,我哪有那个福气当你哥哥。”
男生笑得很痞,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哥的模样,几乎确定他确实是秦琛狐朋狗友里的一员。
秦漫没好气:“你还想当我哥?”
“消消气嘛。”男生凑近,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宴会好无聊,要不要跟哥哥们溜出去玩?你哥要是在这,早就待不下去了。”
“不去。”
男生挑眉:“妹妹,原来你这么乖啊。”
“你别叫我妹妹。”秦漫瞪了他一眼,哪知这一眼叫男生笑得更深。
“我叫殷浩宇,你可以叫我浩宇哥哥。”
殷浩宇调笑着作势要凑到她身旁,手都差点搭在她肩膀上,秦漫下意识往旁边躲,砰一声,撞到了凑巧路过的侍应生。
侍应生端着一盘精心调配的酱汁和牛排,尽数全洒透了秦漫半边礼服。
殷浩宇看到这一幕,睁大了眼睛,随即无赖似的笑道:“拜托,我就逗你一下妹妹,怎么这么不禁逗。”
在侍应生接连的对不起中,秦漫大脑发蒙。
殷浩宇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要不要我赔你洗衣费,这条裙子这么美,脏了怪可惜的。”
秦漫捏着裙角的手指发白,越捏越紧。
“加个微信?”殷浩宇还在问。
“不用。”
秦漫冷冷吐出两个字。
殷浩宇不依不饶:“妹妹,这条裙子可贵了,给哥哥一个机会呗。”
“我说了不用你赔!”秦漫这一嗓子吼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殷浩宇冷冷道:“行,妹妹自尊心高,我就不打扰了,马上周女士的宴会就要开始,你抓紧时间换衣服吧。”
殷浩宇自讨没趣,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走了。
侍应生满头大汗,跪着擦了一遍又一遍秦漫的裙摆,白色手套上都是褐色的酱汁。
怎么擦也无济于事。
秦漫皱了下鼻子,忍着情绪说:“算了,这条裙子已经废了,你去忙吧。”
“谢谢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侍应生也知道于事无补,只能连连道歉。
秦漫不想再听他的道歉,摆摆手离开了。
大厅里。
曲澜跟各位夫人们聊得忘乎所以,早就忘了自己女儿许久没回来。
随着钢琴声再度响起,大厅里忽然有些骚动,曲澜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门口走进来一家人,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身后推他的少年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服,长相英俊,眉眼俊俏。
而他们身后跟着两位保镖,进来后便低调得站在角落里。
“江老爷子也是个奇人,快破产的时候把整个家族都救回来了,运气也是真的好。”
“他身后是他的爱孙吧,诶呀,真是俊啊。”
曲澜身边的一位太太这么说着。
曲澜面上笑着附和几句,其实心底并不痛快。为什么他们就能东山再起,而秦伟国的公司却濒临破产,害得她和秦漫只能勉强度日,能过一天是一天。
*
“爷爷,叙迟哥。”刚刚在弹钢琴的少女看到江树海,停下手上的动作,优雅地拢了拢裙子,走向他们。
周瑶俯下身抱了下江树海的肩膀,亲昵完后,再抬起头。
她眼神亮亮地看向江叙迟,很高兴他能来参加。
周瑶正是这个生日宴会女主人的女儿,周女士的姐姐又嫁到了江家,这么算下来,周瑶虽跟江叙迟没有血缘关系,却也算是一家人。
周瑶:“叙迟哥,最近还回来老宅住吗,我和爷爷都很想你。”
江树海也顺着小姑娘的话笑着打趣道:“就是,你让人家都快得相思病了。”
江树海还是很喜欢周家这个明媚温柔的小女儿,倒不是有意撮合,就是觉得她这性格很适合江叙迟这种沉闷的人。
最近也是江树海很喜欢周瑶这个丫头,叫她来宅子里住。
不过这个时候,江叙迟已经因为父母的事情,搬出去住了。
江叙迟也只是淡笑:“没那么夸张吧。”
“是夸张了。”周瑶笑笑,“只是我陪爷爷这么些天,都没看到你,不说想也不可能。”
江叙迟依旧是那副疏离的表情:“你在爷爷身边,他开心就好。”
江叙迟环视了整个厅内几乎所有人,而后垂下眸,看向江老爷子:“我离开一会。”
“这……”周瑶看着江叙迟离去的背影,有些尴尬。
江树海和蔼地笑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算了,由他去吧。你母亲呢,今天是她的生日,怎么寿星现在还没出现。”
周瑶低头,温温柔柔地回:“我母亲还在二楼,等会,会随着蛋糕一起出来的。”
江树海:“好,那我便等等。”
江树海现在管不了江叙迟,也没法管。
江叙迟能回老宅来看他已经不容易了,毕竟他爸爸最近闹着要把那两个私生子接回来,江夫人哭闹着不同意,搅得家里乱糟糟的。
而江树海人老了,心也软,想着怎么也是自己儿子的血脉,就答应那俩私生子过来,江夫人狠下心要离婚,也没能阻止那俩孩子住进来,而江叙迟懒得平日跟他们周旋,干脆搬了出去,专注自己的学业。
这也是江树海挺欣赏他的原因,小小年纪就沉稳冷静,却也不心软糊涂,虽然跟他闹了些矛盾,可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长孙,也够理解他的做法。
……
秦漫没有回大厅。
她衣服上脏了一大片,没脸过去,便沿着走廊往下走,来到后花园。
她找了处僻静的长椅坐着,低头看着裙摆一片脏污,心情糟糕透顶。这件裙子是江叙迟送她穿去学校慈善晚会的,现在毁了,索性不去那晚会了。
就算被人说又如何,她懒得解释,她累了。
秦漫余光瞥见有人影往这边走,手顿了顿,忍不住把裙摆往腿心里收了收,遮盖掉那片脏污。
“竟然躲到这里来,一点也不像你。”
江叙迟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肩头还被搭了一件西服外套,残留着体温。
秦漫低着头不动,任由那件西服沿着肩膀往下滑落。
“怎么不说话。”
秦漫依旧不理他。
江叙迟也不恼,坐在她身边,偏头看过去,秦漫便往反方向歪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的一只手搭在漂亮优雅的长裙上,另一只手攥着拳头,不自然地搭在腿边。
江叙迟不想猜她的心思,直接伸手掰过她的下巴,逼她对视。
“你放手!”秦漫想要挣脱,却只会在白皙的下巴留下几道红印。
“为了一条裙子哭,这也不像你。”
江叙迟刚刚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裙摆上的污渍,并且在他刚刚过来的时候,也正巧听到经理训斥侍应生的讲话。
因此他知道秦漫的裙子毁了,毁的还是他送的这条。
秦漫受不了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评判,一双眼明亮地瞪着他,“那我像什么,你倒是说说啊。”
闻言,江叙迟只是笑。
他的笑在月色下越发渗人。
“说不出来就松手。”
江叙迟好心松开了手,指尖隔空往下滑,指向裙摆,“我再给你买一条。”
“不用。”秦漫拎起裙摆,要站起来。
江叙迟也站直,顺手把快掉在地上的西服捡起来,搭在小臂上。
他挡住她去路,人模狗样的站在那,头发也被理发师做过,刘海往后梳了一半,既遮挡了那道伤疤,又显得成熟。
“我不参加晚会了。”
秦漫是真的想放弃。
“选择权不在你,”江叙迟说,“是你陪我去。”
秦漫想从他表情里找到得意、报复之类的情绪,却什么都没找到,江叙迟就这么平静,平静地下达着命令。
凭什么,为什么。
她秦漫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江叙迟:“想离开的话,我带你走,我的摩托车就停在外面。”
秦漫还在挣扎,可她竟然觉得江叙迟难得的在为她考虑,像是在照顾她感受。
她疯了吗。
“你的条件呢?”
“什么。”
“弄坏了一条裙子,还有,我不想欠你人情,你有什么条件,你说。”
秦漫咄咄逼人的样子还真是跟她以前一模一样,江叙迟忽然笑出声,本来没往那方面想,但秦漫既然提了,他也顺水推舟。
“行,明天陪我去上马术课。”
秦漫瞪直了眼睛,“马术课?!”
江叙迟淡淡嗯了一声,退后半步,好笑似的看着她。
秦漫这辈子,大概不会碰一切要骑在身下的东西,比如摩托车,比如骑马。她惧怕这种活动,结果江叙迟就专挑她的弱点。
秦漫没好气道:“我不要,你换一个。”
“那就穿着这件脏裙子,陪我在晚会上跳舞。”
这要求她更不可能接受。
果然,跟江叙迟这种人谈判,只能收获几句威胁。她不知道江叙迟从哪学来的一身本领,尽数全用在了她身上,再也不是那个以前任人欺负的江叙迟了。
秦漫还想着拒绝,可左思右想,都比不过江叙迟的无赖。
“叙迟哥,你怎么跑这来了,爷爷托我叫你回去,宴会要开始了。”
秦漫正别扭着,不远处传来女生柔柔的声音。
江叙迟啧了一声,转过身,对上周瑶的视线。
周瑶弯了弯睫毛:“走吧,在这里吹风可不……”
她的声音在看到秦漫那一刻戛然截止。
周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漫,却没闲着,走过来伸手亲昵地挽住了江叙迟。
这样宣誓主权的小心思昭然若揭,秦漫觉得有些好笑,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跟她这位好哥哥刚刚其实在吵架。
江叙迟声音淡淡的:“周瑶。”
周瑶抬头:“嗯?”
“松手。”江叙迟垂眸,瞥了眼她主动挽上来的手。
周瑶动作明显一僵,下意识去看秦漫,眼神里既有对秦漫身份好奇,又暗含几分愠怒。
随后,她冲江叙迟轻轻勾唇,冷笑。
“江叙迟,你知不知道这话很过分。”周瑶还是要几分薄面的,她难得不再装温柔,直接甩掉江叙迟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问:“你不去追?”
江叙迟依旧是那副死样子,“也不是每个娇气的大小姐,我都有耐心哄。”
秦漫被噎了一下,见鬼似的看着他。
人明明是被他气跑的,他轻飘飘来了句娇气。
秦漫不爽道:“我不穿脏衣服跳舞。”
话题又拎了回来。
“嗯,大小姐当然要配最漂亮完美的衣服。”
秦漫被他这句憋得气更不顺了,但她没反驳,“那是当然。”
她放弃挣扎了,不就是顺杆爬吗,她也会。
“那你会给我准备比这更漂亮的裙子吗,我想要,还有,马术课的时间和地址到时候发给我。”
秦漫豁出去了。
她决定在与江叙迟的关系里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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